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訣別書訣別書
三月雪

第1章

人人都知道,影帝宋嘉言和小花白菲菲互相傾慕。

他陪她過生日,送她禮物,為她在娛樂圈保駕護航。

倆人之間就差一層窗戶紙。

直到我的日記博客被扒出來,裏麵滿滿的全是我和宋嘉言的甜蜜日常。

一瞬間,全網鋪天蓋地的都是罵聲:

「哪裏來的野雞,不紅,倒是愛蹭。」

「夢女退!退!退!」

可宋嘉言卻給我留言:

「阿荷,回來好不好,我們重新來過。」

回不去啦,宋嘉言。

我已經死了。

1

【2024年6月24日,天氣晴。

宋嘉言,你送的結婚十周年禮物我不喜歡,生氣了,要十個親親才能好。】

那是條項鏈,出自我最喜歡的一個小眾設計師之手。

她的理念我很喜歡,她說,世間事物不是獨一無二就沒有意義。

所以她每件作品都隻做一個,僅此一件,絕無替代。

我很想要一件她的作品。

我曾把一個手鐲展示給宋嘉言看,說我好喜歡。

他當時一隻手托著腮,溫柔地注視著我:

「老公給你買,阿荷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昔日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可今天,他卻送了我一條項鏈。

不是我心心念念的手鐲。

失望的情緒拉扯著本就不舒服的胃,疼得我有些煩躁。

我放下手中的項鏈,抬眸看著他的眼睛問他:

「怎麼不是那隻手鐲?」

他的神情有瞬間慌亂,但很快被遮掩過去。

口吻遺憾地說:

「對不起,阿荷,我去晚了,那隻手鐲已經賣出去了。」

「這條項鏈也很好看,你戴上一定特別漂亮。」

我盯著他故作鎮定的眼睛,牽動嘴角笑了一下。

宋嘉言啊。

宋嘉言啊。

我從來不戴項鏈的,你忘了嗎?

發生過那樣的事,我還怎麼敢戴項鏈。

晚上,宋嘉言擁著我躺在床上。

他輕輕啄吻我的頸背,好似無限憐愛我:

「阿荷,結婚十周年快樂。」

黑暗中,我嘲諷地扯了下嘴角。

宋嘉言,今天不是我們結婚十周年的日子。

昨天才是。

2

我知道那隻手鐲去哪了。

它的主人戴著它拍的照片,正安靜地躺在我的手機裏。

發來照片的人沒有任何備注,但我卻知道她是誰。

當紅小花白菲菲,我丈夫的熒幕CP。

他們曾在一部電視劇裏演一對情侶,爆火出圈。

如今正在二搭演電影。

她在一年前加上我的微信,從此便時不時地給我發消息。

向我展示我的丈夫對她有多好。

在她不懂戲的時候,一句話一句話給她講解,陪她對戲到深夜。

在應酬的酒桌上幫她擋酒,不讓她沾染分毫。

幫她跟知名導演牽線,讓她從十八線小糊咖一步步走到今天當紅小花的位置。

每一次他們之間的甜蜜細節她都不放過,事無巨細的全都發給我。

直至昨天。

昨天,是我和宋嘉言結婚十周年紀念日,也是白菲菲的生日。

宋嘉言沒回家,去陪她過生日。

晚上,我又收到了她發過來的信息。

是一張照片。

纖細的手腕上掛著一隻設計古樸的鐲子,很有特色,讓人過目難忘。

正是宋嘉言曾說要給我的鐲子。

【姐姐,你看這鐲子好看麼?】

【言哥送我的。】

【我隻是隨口一提,他就毫無猶豫的給我了。】

【真拿他沒辦法,他再這麼寵下去我會被寵壞的。】

我沒回複。

我從來都沒有回複過她的消息,但她仍然樂此不疲的堅持給我發了一年。

或許是篤定我會看吧。

我也確實看了。

我看著自己的丈夫一步步和別的女人變得親密,對她嗬護備注,對她用盡心思。

我曾對白菲菲的信息不屑一顧。

她知道我和宋嘉言經曆過什麼麼?

我們結婚都已經十年,彼此的存在貫穿了對方的整個人生。

他把我灰暗的童年拯救出來,曾說過會永遠愛我。

我以為我和宋嘉言會堅定的走下去。

畢竟茫茫人世間,我們隻有彼此了。

沒想到才不過十個年頭,他的心就開始遊移。

他開始注視路邊的風景,嘗試去和別人同行。

3

【2024年8月19日,天氣,多雲

宋嘉言送了我一條裙子,大露背款式,好誇張,他說想讓我穿給他看,他好色哦。】

宋嘉言差助理給我送來了那條裙子。

很性感,露出一大片後背,很不日常。

雖然我演的角色大多是胸大無腦、妖豔賤貨的類型,但日常並不是這種風格。

宋嘉言給我打電話,耐著性子哄我:

「好阿荷,好老婆,我想你了,你穿來找我好不好。」

他磨了我半天,我還是沒忍心拒絕,答應了。

他說他下戲比較晚,讓我淩晨24點去酒店1407找他。

他興致勃勃叮囑我的樣子,讓我想到了我們的18歲。

那時候我們都剛上大學,確認戀愛關係不過一年。

他總是抱著我親親摸摸,念叨著什麼時候成年啊,他已經忍得快要爆炸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話語、動作、眼神、乃至靈魂,都在渴求著我。

我享受這種渴求。

他讓我覺得我存在於世間是有意義的。

是我活下去的動力。

宋嘉言是葉荷活下去的動力,從18歲到32歲,都是如此。

淩晨,我穿著那條裙子,敲開了1407的門。

來開門的卻不是宋嘉言,而是一個陌生老男人。

我們麵麵相覷的在門口對視了片刻,他轉而色眯眯地盯著我。

宋嘉言這時從我背後出現,拉著我對老男人說:

「不好意思,劉導,我助理找錯房間了。」

回到宋嘉言的房間,他抱著我纏綿一夜。

半睡半醒時,我聽見他很輕很輕的聲音:

「對不起,阿荷。」

4

很快,我就明白那句道歉從何而來。

1407的那個老男人是這部電影的導演。

前天晚上,他以講戲之名喊白菲菲去他房間欲行不軌,卻被不知名狗仔偷拍到她進房間的畫麵。

狗仔把照片發到網上,逐漸引起了一些關注。

白菲菲六神無主地找到宋嘉言,哭訴自己的慌亂。

然後我的好丈夫宋嘉言,就想出了這招李代桃僵的計策。

由我來代替白菲菲,成為這樁桃色緋聞的女主角。

昨晚,他抱著我抵死纏綿時,我夜會導演的照片空降熱搜。

瞬間點燃了全網的八卦之火。

無數罵聲衝我而來:

【就那個總演妖豔賤貨的葉荷啊?怪不得。】

【她以往的角色都是本色出演吧。】

【看這穿的,說她不是別有用心誰信啊。】

【失德藝人滾出娛樂圈!】

我滑動手機,一條條看著罵我的留言。

不是的,我沒有,我不是這樣的!

可沒人聽到,沒人相信。

眼淚大顆大顆地從我眼睛裏湧出來。

沒吃早餐的胃隱隱作痛,被最親密的人背刺的痛苦更讓我想要嘔吐。

我崩潰地把手機砸向宋嘉言: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宋嘉言滿臉心疼,他不顧我的掙紮,緊緊抱著我,不停地說:

「對不起,阿荷,對不起,我愛你,我愛你......」

我不理解,人怎麼可以這樣。

他怎麼可以一邊說愛我,一邊又做盡傷害我的事。

我睜大眼睛,努力不讓眼淚留下來,不讓自己像個瘋子:

「為什麼?宋嘉言?給我一個理由。」

他的臉上寫滿了痛苦,掙紮了片刻,最後像放棄一般,開口說:

「對不起,阿荷,菲菲她太像以前的你了,我不能不管她。」

多麼滑稽的回答。

宋嘉言,你聽聽你說的話,不覺得可笑麼?

因為她太像18歲的葉荷了,所以來傷害32歲的葉荷麼?

我太震驚了,以至於平靜了下來,我問他:

「宋嘉言,你愛我嗎?」

他說:

「當然,我愛你,阿荷。」

我繼續問:

「隻愛我嗎?」

他仍說:

「我愛你。」

愛我,但不隻愛我。

曾經隻給葉荷的愛,如今不再獨一無二了。

不完整的愛是愛嗎?

一分為二的愛還有意義嗎?

透過蓄滿眼眶的淚水,我認真的看著宋嘉言。

淚水把他扭曲成一個怪物,讓我感到陌生。

他是誰?

是那個在我7歲時朝我伸出手要和我交朋友的人嗎?

是那個在我15歲把我從殘破的家裏救出來的人嗎?

是那個在我21歲時向我求婚,說一畢業就去領證的人嗎?

不是,都不是。

眼前的宋嘉言殺死了愛我的那個宋嘉言。

現在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是假的,是騙子!

他不是我的宋嘉言!

如果真有時光機就好了。

我要把18歲的宋嘉言帶過來,讓他問問眼前的宋嘉言:

你把那個說要一生一世愛葉荷的宋嘉言丟哪兒去了呀。

5

【2024年10月12日,天氣,陰。

最近胃經常不舒服,想吐,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懷孕了。宋嘉言,我們有寶寶了!】

和懷孕消息一起告知我的,還有我生病的消息。

胃癌,晚期。

好好配合放化療的話,還能有2年活頭。

一隻手搭在小腹位置,我在醫生的叮囑中微微出神。

這個孩子我和宋嘉言曾經盼了許久。

在結婚初期,我們曾熱烈的描繪過一家三口的未來。

命運就是這樣無常。

在我們最相愛的那些年歲裏,這個愛的結晶遲遲不來。

卻在我們的愛情即將分崩離析前,姍姍來臨。

我不知道該拿這個任性的孩子怎麼辦才好。

也不明白命運這樣安排,是有什麼寓意。

醫生是個很付責任的醫生,他勸了我許久,讓我不要輕易放棄治療,最後還加了我微信,讓我有問題隨時聯係他。

從醫院離開後,我又收到了白菲菲的消息,向我炫耀宋嘉言特意為她定的愛心午餐。

點開聊天框,我第一次回了她的消息:

「我懷孕了。」

對麵安靜片刻,但很快一條回複就跳了出來:

「是麼?」

我又盯著手機許久,再沒有新的消息蹦出來。

隻有這兩字。

雲淡風輕,勢在必的。

6

我決定去宋嘉言所在的劇組找他。

不管怎麼樣,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

我要親自告訴他這個消息。

驅車來到劇組,沒見到宋嘉言,卻先見到了白菲菲。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本人。

和熒幕中楚楚依人的狀態不同,眼前的女孩婷婷玉立,眼中滿是野心和欲望。

她是特意等我的,像是猜到我會來。

真是個聰明的小姑娘。

她領著我去了個偏僻的高處,腳邊堆滿了各種箱子道具。

「姐姐,」她先開口,「恭喜你有寶寶啦。」

她語氣雀躍含笑,似是真的在為我高興。

我實在不懂現在的小姑娘,索性直接開口:「我懷孕了,宋嘉言就不會和我離婚,你就得不到他,那你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功虧一簣了。」

我以為她聽見我直白的諷刺會憤怒,但她卻咯咯笑開:

「姐姐,得到男人有什麼用啊?得到男人帶來的好處才是真實的。」

不等我開口,她又接著說:

「再說,你怎麼篤定你再加上一個孩子,就比得過我在嘉言哥心裏的重量呢?」

說完,她狠狠跺了下腳,我們腳下的道具木板斷裂開來,她直直摔了下去。

我一驚,下意識要去拉她,她卻甩開我的手,用隻能我們兩個聽見的聲音說:

「好好看著。」

隨後便驚呼一聲:

「啊!」

在她摔到地上的那一刻,從我身後傳來一道聲色俱厲的熟悉男聲:

「菲菲!」

宋嘉言快速掠過我,把白菲菲抱在懷裏,著急地問她傷了哪裏。

白菲菲一改剛才的強勢,柔弱的靠在他肩上,嬌嬌地說:

「應該是扭到了腳,好疼。」

宋嘉言滿臉心疼:

「沒事的,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很快就不疼了。」

說著便抱起白菲菲準備離開。

全程好像都沒有看到我。

我開口喊住他:

「宋嘉言。」

他一頓,開口像是要解釋什麼,我打斷他,直接告知我此行的目的:

「我懷孕了。」

他眼裏瞬間迸發出的驚喜不像做假,隻不過很快被白菲菲的痛呼聲壓了下去。

他抱緊白菲菲,懇求地看著我:

「等我回來再說,好麼。」

說完,便轉身大步離開。

我看著他抱著白菲菲走進劇組中心,呼啦啦湧來一群劇組的工作人員,他們簇擁著宋嘉言和白菲菲離去。

白菲菲在眾星捧月中扭頭望向我,無聲地衝我笑了一下。

我站在原地,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許久。

包裏的手機不間斷地嗡嗡作響。

是醫生的信息,他最近一有空閑就勸我趕緊去住院治療。

我掏出手機,打字回複:

「謝謝醫生,我打算放棄了。」

7

回到家裏,我感到萬分疲憊。

還有一切終於塵埃落定的解脫。

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間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盡是斑駁的色彩,還是初中生的宋嘉言拉著我跑過擁擠的街道,風吹動他的校服,像是要帶著我飛起來。

醒來後,我決定回去看看。

在生命的最後旅程中,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拉著行李箱,我來到寧安鎮。

時間在這裏好像停滯了,二十多年過去,這裏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到賓館辦理完入住,我一個人在街上慢慢走著。

以前覺得好大好大的鎮子,如今再看竟這樣小。

不知不覺,來到了我以前的家。

3棟5樓,抬頭看過去,屋子裏亮著暖黃色的光,陽台上還掛著幾件衣服,滿滿的生活氣息。

不知道如今是怎樣的一家人住在這裏。

以前,家裏隻有我和媽媽。

不知道爸爸去哪了。

我問過媽媽,但她的回答總是變。

有時她會罵我:

「我對你不好嗎?你就知道找爸爸!你爸不要你了,他死了!你去找他吧!」

有時她抱著我拍拍:

「爸爸出去賺錢了呀,要賺很多很多錢給媽媽和小荷花。」

我小時候總覺得媽媽是與眾不同的,或許她身上有邪惡女巫的魔法。

因為媽媽總是有兩幅樣子。

有時候她很溫柔,會給我買漂亮裙子,給我做好吃的早餐,也會抱著我說愛我。

有時候又很可怕,她會哭著打我,尖叫著咒罵爸爸和我,喊著不如我們一起死了算了。

同學們都說我是瘋婆子的女兒,是小瘋婆子、小神經病,沒人和我玩。

我一直孤零零的,直到七歲那年,宋嘉言轉來我的班級,和我成了同桌。

他像模像樣的對我伸出手,繃著小臉嚴肅地說:

「你好,我叫宋嘉言,我們做朋友吧。」

我有了唯一一個朋友。

有宋嘉言做朋友的日子很開心,但媽媽的病好像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好媽媽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壞媽媽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多。

她經常打我,邊打邊罵我怎麼不去死。

有時候她會突然清醒,然後就抱著我哭,說對不起。

我一開始會回抱她,小聲說:

「沒關係的,媽媽。」

後來就沒力氣回抱了,媽媽打的太疼了。

在15歲那年,媽媽差點殺了我。

我正準備出門去上學,媽媽突然犯病,撲上來掐我脖子。

發瘋的媽媽力氣很大,我掙脫不過,漸漸窒息了。

我從沒感覺這麼痛苦過,或許我真的要死了。

最後是在樓下等我的宋嘉言見我許久沒下去,上來找我,聽見我掙紮的動靜,他闖進來救了我。

那天,他拉著我的手,飛奔向醫院。

我在身後看著他的背影,聽見自己心動的聲音。

當天晚上放學,宋嘉言不想讓我回家,想讓我和他去他舅舅家住。

我拒絕了。

忐忑地回到家,清醒的媽媽做了一大桌子菜在等我。

昏黃的燈光下,她給我講了她和爸爸的故事。

故事的一開始,他們很相愛,雖然不富裕,但是很幸福。

但在某一天,爸爸偷了家裏所有錢突然離開了,有人說他傍上富婆跑了,也有人說他原本有個家庭,媽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了小三。

眾說紛紜,不知真相為何。

媽媽找了爸爸很久,一直沒找到,直到查出懷孕的消息,她才回到家,消停下來。

但這件事已經成了她心底的魔障,她看不破,所以逐漸出現了精神分裂的情況。

說到這裏時,媽媽哭了。

她對我說:

「對不起,寶寶,媽媽生病了,以前傷害你不是媽媽的本意,你要相信,媽媽是愛你的,好麼?」

我點點頭,我知道的。

最後,媽媽說:

「回屋去睡覺吧,寶寶,媽媽收拾一下桌子。」

我走向房間,在進門的最後一刻,下意識的,回了下頭。

我看到媽媽從陽台上一躍而下,像一隻翩然的蝴蝶,消失在我眼前。

我沒有媽媽了。

從那天起,我便總感覺有人在掐著我的脖子,問我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我還活著。

宋嘉言賺錢後帶我看了許久的心理醫生,這種狀況才減輕。

但也有後遺症,我的脖子上不能有任何東西,戴不了項鏈,甚至連圍巾也不行。

宋嘉言也知道的。

隻不過後來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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