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救回國後,我第一時間預約了人流手術。
出來時,李曉悅抱著剛滿月的男嬰跪在我麵前。
“姐姐,我已經給楷哥生了兒子,求求你成全我們,給我兒子一個健全的家庭。”
爸爸扶她起來,將她護在身後,臉色鐵青地罵我:
“李思,你懷上混血雜種的消息傳遍全村了,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你快點離婚,我的孫子不能沒有爸爸!”
我剛要說話,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衝到我麵前,直接抬腳踹我。
“你不要傷害曉悅和孩子!錯的是我!”
他是我結婚兩年的老公。
我生不如死時,唯一惦念的光。
1
我剛結束手術,本來就站不穩,周文楷一踹,我整個人往後摔。
手擦過爸爸胳膊,我本能地抓住,眼神哀求他扶起我。
可他用力甩開我的手,眼睜睜看我摔倒在地:“晦氣的玩意!別碰我!”
這一摔,我被折磨留下的新傷、舊傷裂開多處,血流如注。
趕過來的護士嗬斥周文楷:“你怎麼虐待孕婦?快,和我一起把她抱到手術床!”
周文楷不情不願地照做。
我看著他眼中對我不加掩飾的嫌惡,心如刀絞。
一年前,我決定出國去戰地救治傷員,意外落單後被兩個罪犯擄走。
兩個月前,囚禁我、折磨我的犯罪團夥被搗毀,我成功獲救。
幾經周轉,我終於能回國。
大使館工作人員打電話告訴他們時,他們沒有欣喜,隻是反複確認是不是我。
原來他們全都希望我死在國外。
因為爸爸媽媽有了新的女兒,有了剛滿月的孫子;周文楷有了新妻子,有了剛滿月的兒子。
2
我再醒來時,病房隻有護士在。
“你醒了?別動,我給你紮個針。”
她應該是實習護士,紮得不準。
我麵不改色。
因為在國外的魔窟,我早就忍受過比這痛千千萬萬倍的痛苦。
可笑的是,那時我賴以生存的愛情和親情,全都被李曉悅搶走了。
終於,護士讓我輸上液,她紅著臉跟我道歉。
我搖頭表示沒事。
“對了,你是不是在找你的家人?”
我剛想搖頭,她就繼續說:“之前你老公推你,被來找你問話的陳警官看見了。陳警官說,你敢當戰地醫生就是英雄,還說了你在受困時搜集有利證據提供給國內警方。你老公認錯了,你爸媽和你妹妹也保證不會再刺激你,會好好照顧你,直到你出院。”
其實,李曉悅是我的堂妹。
當初叔叔阿姨車禍去世,奶奶用上吊逼爸媽收養李曉悅。
李曉悅剛成為我親妹妹時,爸爸沒給她過好臉色。
媽媽更是加倍偏疼我,生怕我覺得李曉悅會分走她和爸爸的愛。
可我沒想到,我在國外失蹤後,一切都變了。
我心中苦澀萬分。
“你怎麼哭了?”
對上護士關心的眼神,想到那些不再愛我的家人,我覺得諷刺。
我輕聲說:“我沒事。謝謝你。”
護士又安慰我許久,才離開病房。
護士剛走,走廊外吵嚷一陣,媽媽才紅著眼進來。
我坐在病床旁,抓過我沒輸液的左手,握在掌心,憐惜地問:“思思,你還好嗎?”
可我沒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嫌棄。
我抽回手:“沒死。”
媽媽尷尬地搓了搓手:“思思,我知道你有怨氣。但是你已經千人枕萬人......”
“媽!”
我大聲打斷她,大口大口呼吸,拚命遺忘那些畫麵和痛苦。
媽媽怕了:“你吼什麼?我說錯了嗎?”
我撕心裂肺地質問:“那我錯了嗎?”
我熬過千難萬難,終於活著回家,從前疼愛我的媽媽不僅嫌棄我“臟”了,還要用這麼難聽、惡毒的話說我。
臟的,不是那些罪犯嗎?
“你沒錯。”媽媽臉色微變,“文楷已經和曉悅以夫妻之名生活快一年,昊昊都滿月了。你不放手,難道想讓文楷和你打官司離婚?這樣,你在國外的事,可就人盡皆知了。那你還怎麼過得下去?”
我大聲說:“我過得下去!”
見說不動我,媽媽“噗通”一聲跪下,哭著求我:
“思思,你就把文楷還給曉悅吧!昊昊以後要上學,他不能是私生子。你沒回來前,我們一家日子過得好好的。你現在回來了,卻非要攪得一團糟......”
在戰地救治傷員,我見過失去戰友的戰士隱忍地哭,見過失去父母的孩子嚎啕大哭,也見過失去孩子的母親無聲痛哭......
被囚十個月,每天都會有新的受害者被關,她們最後都會因為絕望到極致流出血淚。
我見多了,一眼看出媽媽在假哭。
因此,我並沒心軟。
我平靜地說:“你讓周文楷進來。”
媽媽激動地膝行到病床旁,抓住我的手:
“思思!你讓讓曉悅,好嗎?
“算媽媽求你了。
“曉悅小時候吃過那麼多苦,沒你聰明、沒你漂亮,身體也不好。她好不容易遇到文楷這麼好的男人。她生孩子,文楷就獎勵他十萬。文楷還說,和曉悅補婚禮時,會再給她二十萬彩禮。你非要毀了曉悅的好姻緣嗎?
“剛才警察說,你立了功,你有大義。以後你要找對象,肯定能遇到比文楷強百倍的。你別和曉悅搶了,好嗎?”
3
事實上,無論旁人怎麼肯定我的貢獻,媽媽和爸爸一樣,隻覺得我丟臉。
她給我戴高帽,隻是換個策略勸我放手。
我不為所動:“你叫周文楷進來。”
媽媽惱羞成怒,站起來指著我鼻子罵:“李思,你怎麼油鹽不進?你非要和我們撕破臉嗎?在古代,你這種情況,不說沉塘,至少該去寺裏當尼姑!我和你爸商量過了,準許你去城裏租個房子自己過,平時少回家,逢年過節不準回家。你還不知足嗎?”
我問:“媽,你這樣不就是和我斷絕關係?”
她梗著脖子:“是!你堅持鬧下去,我就和你斷絕關係!”
哀莫大於心死。
我平靜地說:“等我出院,我會請律師擬斷絕關係的協議,到時你和爸簽字就行。”
她震驚:“李思,你居然真要和我斷絕關係!你這個白眼狼!我養你這麼大,你現在就想甩手不管我了?”
媽媽不再疼愛我後,我連呼吸都是錯的。
我疲於爭辯:“離婚可以,我要和周文楷談。”
媽媽將信將疑:“你怎麼突然願意離婚了?”
我冷淡:“我本來就想離。”
我隻是不相信,不甘心。
“行,我去叫文楷,你和他談離婚細節。”她突然惡狠狠地威脅我,“李思,你要是敢做傷害曉悅和昊昊的事,我就吊死在你麵前!”
她以為震懾住我,轉身離開。
其實我不怕。
因為我是學醫的。
更因為,我會拒絕任何不愛我的人對我的傷害。
4
周文楷進來時,哭著叫我的名字。
他挺大男子主義的:約會絕不允許我花一分錢;婚禮的每個細節是他做主敲定的;他總是擋在我麵前保護我,不會在我麵前表現脆弱,更不會在我麵前哭。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眼淚。
但我沒有心軟:“周文楷,你以為哭兩聲,我就原諒你婚內出軌了?”
他瞬間憤怒:
“李思,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失蹤十個月,我以為你死了,不很正常嗎?
“你性格強勢,曉悅和你不一樣,她溫柔似水。你逼得她抱著孩子給你下跪,我情急下才踹你的。
“你在國外不是怎麼被淩辱都能活著,他們都說你意誌如鋼鐵。怎麼我一踹你,你就要死要活?
“我對你已經沒愛了。你再爭論這些沒意思,和我離婚吧,留些體麵。”
我定定地看他:“周文楷,你是因為這個嫌棄我?”
他激動反駁:“我沒有!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李思,我和你離婚的原因是感情破裂。”
“當年,混混要欺負我,你雖然拚命救我,但也很嫌棄我被他抱了下?”
他目光躲閃起來。
我追問:“當初,你為什麼要忍著惡心,追求我?”
“別翻舊賬!”周文楷拔高音調,“我現在是和你談離婚!”
我伸手:“你把離婚協議發給我看。”
聞言,他立馬操作。
我邊打開微信文檔邊諷刺:“我剛出國兩天,你就準備好了離婚協議?”
他飛快撤回。
可我已經下載。
他隻好解釋:“那時候我找律師要離婚協議模板,是為了我兄弟。這次你突然回來,我隻來得及在原協議上加幾個條款。”
我淡淡地“嗯”了聲。
他舉起右手發誓:“思思,我發誓,我愛過你!我沒有婚內出軌!”
對上我冷靜的目光,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你走後,我見不到你,摸不到你。曉悅又那麼漂亮、那麼貼心,我才......總之,我現在愛的是曉悅。思思,你說過,愛情無罪。”
可他是婚內出軌!
想到我們過去的甜蜜,我又難過又生氣。
我還是問他:“周文楷,你還記得我出國前,你對我說的話嗎?”
他下意識張嘴,卻半天沒說出來。
我笑了:“你說,你會永遠等我,永遠愛我。周文楷,你食言了。你跟我道歉,我就同意離婚。”
他“噗通”下跪,痛哭流涕:“思思,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是我配不上你!對不起!”
眼眶微熱,我仰頭,憋回懦弱的眼淚。
再低頭,我平靜地說:“你改個條款。車子,我不要。你折現給我五十萬。”
我已經沒了家。
我需要錢。
周文楷麵露難色,但最終說:“好。”
周文楷按照我的要求改好離婚協議,又去打印三份遞給我。
他本來要盯著我簽字,可周擇昊突然在病房外嗷嗷大哭。
他擔心兒子,就顧不上了。
“李思,你記得簽字。合同先放你那,明天上午八點半,你帶著合同去民政局找我。”
我點頭。
他急匆匆跑出病房,和我爸媽,一起簇擁著李曉悅和周擇昊離開。
晚上七點,周文楷轉我的五十萬到賬。
我在三份離婚協議上簽下名字。
一筆一劃,格外清楚。
5
剛簽完字,發小趙之洲火急火燎衝進來,先揉我的頭,再捏我的胳膊,最後掀開被子一寸一寸抓過我兩條腿。
“幸好,你好好地回來了。”他鬆口氣,坐下喝水,“我一知道消息就買機票了,夠意思吧?”
我真心實意地說:“謝謝。”
我在乎的家人、愛人全都麵目全非,唯一不變的,隻有他這個朋友了。
他放下水杯時,注意到我手邊的離婚協議,毫不客氣地抽過去看。
“你要和他離婚?”
我淡淡地“嗯”了聲。
趙之洲接下來一句話,讓我撕碎了離婚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