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閻羅殿裏渾渾噩噩地睡了兩天後,我手心紅光又現。
眨眼間,我便又被顧弦拉到了人間。
我遲鈍地睜開眼,習慣了地府的陰暗,人間的光亮總是會讓我覺得刺眼。
“喲,弦哥,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隨叫隨到的仆人啊!長得倒挺標誌。”
一雙油手就要碰到我的臉。
我皺眉躲開,打量著周圍。
人間俗話說天上一年,地上一天。
實際並沒有人間的人想象得這麼玄乎。
地上過三天,也就相當於天上過一天。
地府不在天上,但時間流速卻是一樣的。
我看見不遠處坐著的林妍脖子上的傷已結了痂。
我在一個包廂裏。
因為天理所限,這些凡人不會在意我的突然出現是否符合他們的現實認知。
“胖子,你那手別到處亂摸,小心我給你砍了。”
顧弦衝我“喂”了一聲。
我向他看去,眼神冷淡。
他的手指在一個裝滿了螃蟹的盤子上叩了兩下。
“怪胎,剝蟹會不會?”
“阿妍想吃螃蟹,你幫她把這盤螃蟹都剝了。”
我神色微動,還沒來得及說話,林妍便噌地站起來。
她記得我。
她眉頭微蹙:“顧弦,這不妥,她剛剛救過我的命。”
“況且她能力特殊,定不會答應你。”
顧弦卻把她按下,嘴角掛著一抹玩味的笑:
“無妨,瞧著吧,她拒絕不了我。”
我望向顧弦,想起那個幻影說的話。
“晚晚,孟婆湯對我不起作用。”
所以在他屢次利用我的時候,他是記得我們的約定,記得我們的前世的,是嗎?
我冷聲問道:
“顧弦,我知道你因為與我有著血契而有恃無恐,我無法違背你的任何請求,可你還記得,當初我為什麼要和你結下此契嗎?你真當我上趕著被你利用嗎!?”
我回憶起最初的顧弦。
第一世時,我與顧弦相愛,日子雖過得平淡些,但彼時正逢亂世,能得一方安寧已是不易。
我和他攜手共度了整整六十年琴瑟歲月,那一世,我們白頭偕老,在愛人的陪伴下結束了幸福的一生。
奈何橋上,我們又恢複了青春時的容貌。
我和他相視一笑,正準備牽著手步入新的輪回時,上一任閻王將我和他攔在輪回池前。
上一任閻王雖穿著一身得體西裝,但麵上的絡腮胡著實搶眼,岔著腿像街頭混混一樣站在那裏。
他上下把我打量一番,斜著眼一笑:“天地孕育的九命閻羅,不好好候任閻王,竟敢偷跑進輪回與人私通嗎?”
他又看向顧弦:“還有你,陰陽靈體本該曆經九世苦楚,這第一世卻遇見了九命閻羅,她在無形中為你改了命數,這一世你本該曆經重重磨難,如今卻幸福一生,實在可惡!”
顧弦把我護在身後:
“您此話何意?”
閻王惡劣地扯出笑容:“意思就是,她,要留下來,替我當這個閻王。”他用手指指向我,說罷又指向顧弦。
“而你,要麼給我我重新曆經九世苦楚,九世過後,你位列仙班哪兒來的回哪兒去。要麼,現在給我滾回你的天庭。”
我脾氣爆,當時便要衝上去削這個狗屁閻王:“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能把我們困在這嗎?我告訴你,這胎,我們非投不可!”
我的動作卻被定住了。
閻王使了定身咒後,手裏浮現出金光:“按照地府手冊,我看看啊······不願意繼任的九命閻羅血脈,好像要承受骨肉剝離,魂飛魄散之刑。”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他猛地握拳,我頓覺身體上下都被某種怪力壓縮著,五臟六腑都聚在一處幾乎破裂,我撕心裂肺地喊叫著,趴在地上掙紮。
顧弦見我痛苦,他額角青筋乍現,儀態盡失:“停下來!停下來!她願意!”
閻王淺笑收手,我在顧弦懷裏餘痛未消地大口喘氣。
“放心吧,要不是嫦娥仙子近幾日總約我去天上搓麻將,我也沒那麼著急找你替我的職,作為補償呢,我答應你,雖然你是九命閻羅本不該轉世,但等他曆經九世苦楚之後,我不介意偷偷送你們共入輪回,再續情緣。”
閻王突然嚴肅地望向顧弦:“可是你,我醜話說在前頭,這九世的苦楚可不是好受的,天上的那位本想讓你在人間多些磨煉後重歸仙班,但你也不一定非曆此劫不可。”
顧弦溫柔地看了我一眼:“若我此時回去,往後我和晚晚還能再見麼?”
“天上地下本就隔著一個人間,隻要她還是閻王一天,便不可能前往天庭。至於你,你仙名微薄,權限不夠。”
我拉著顧弦的袖子,讓他別輕易答應那人。
顧弦默默道:“那就是不能了。”
顧弦堅定而又決絕地看著閻王:
“我愛她。”
“我願意。”
閻王來回看了我和顧弦好一會,他掐指一算後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等你九世曆完,再來說此話也不遲。”
“當然,若是你在此之前將九條命全部用完,我亦會幫你重入輪回。”
繼任閻王後,我一路送顧弦到輪回池畔。
他喝下孟婆湯後,握著我的手將我拉入懷中:“晚晚,等我回來。”
我咬唇,將顧弦的掌心攤開,在他掌心劃出一道血痕。
我引出他體內精血,並入我的靈海。
“我與你結了這血契,你在人間受苦,若實在撐不住,便可拿這血契召我過去,無論什麼要求,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以內,我都會答應你。”
血契成,他握緊掌心,深呼一口氣。
青年的眼神還是那麼柔情似水:
“晚晚,不必替我憂心,我知道你在凡間使用能力必定會付出代價,我隻盼我永遠用不到此契。”
愛人的話猶在耳畔。
可什麼都變了。
我本相信真心永恒,可為何真心總是瞬息萬變?
顧弦第二世輪回時,第一次用血契將我召至人間。
我滿心歡喜地來到他身邊,卻看見他怔怔地坐在病床前,病床上躺著一個已沒有任何心跳的姑娘。
我笑容漸漸消失。
我未想過失去摯愛是他每一世必經之劫。
他回頭看向我,帶著懇求:“宋如晚,我求你,救救她,好不好?”
我心軟了一次又一次。
初心本是用來守護我的愛人的血契,卻被他反過來利用我、作踐我。
包廂裏,顧弦麵對我的質問麵色一滯,忽地挪開視線。
“我既已喝下孟婆湯,便不記得與你的前緣舊事······”
片刻,他強硬道:
“宋如晚,如今你是想違背我的命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