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顧之栩想要質問的話在看到她冷淡的眉眼時吞了回去。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曾經葉文梔愛他到了骨子裏，哪怕他發燒都會衣不解帶照顧三天三夜，更別說是傷了腿這種大事。

可這次他臥床五日，她竟連半碗溫水都不曾送來。

哪怕是他裝出來的，但是他心裏還是隱隱有些不舒服。

“工分不能斷。”

他避開她審視的目光，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加重。

“今天必須下地。”

這些日子的辛勞，讓他手上的繭子越發粗糲，他指尖用力，繭子磨得她生疼，就像當初被推下水塘時，掌心被蘆葦割破的疼痛。

日頭毒辣，玉米地裏蒸騰著青澀的腥氣。

葉文梔掙紮不過，還是過來這邊繼續上工。

她機械地揮著鐮刀，餘光卻瞥見顧之栩的三個發小在不遠處交換眼色。

當刀鋒即將割斷第七株玉米杆時，斜後方突然伸來一條腿。

“啊！”

劇痛從右腿傳來，她重重跌坐在剛割過的玉米茬上。

鋒利的茬口刺入掌心，卻比不上小腿那道翻卷的傷口駭人。

方才她跌倒的瞬間，鐮刀竟劃開了她的皮肉。

鮮血汩汩湧出，很快在黃土上洇開暗紅的花。

“文梔姐怎麼這麼不小心？”

林鹿雪不知何時站在田壟上，杏黃色的裙子被風吹的掀起一角，露出保養得宜的白皙小腿。

“之栩哥，我家中有藥，需要我……”

“不用了，你自己留著，萬一之後有什麼傷痛也方便，別用在不相幹的人身上。”

顧之栩抬手攔住要去扶人的同伴，陰影籠罩在葉文梔慘白的臉上。

“我朋友去請赤腳醫生了。”

他蹲下身，一隻手輕輕拂過她冷汗涔涔的額角，另一隻手卻用力將她按在原地。

“忍著點。”

葉文梔透過朦朧淚眼，看見林鹿雪唇角翹起的弧度。

她幾乎是一瞬間便明白過來，那99次報複，林鹿雪也是知情者。

而現在，應當就是他們對她展開的第九十七次報複。

這個總說自己"體弱多病"的姑娘，此刻正悠閑地晃著遮陽傘。

血滴答滴答墜進土裏，她腦海中驟然響起那年冬天她跳進結冰的池塘時，岸邊此起彼伏的嗤笑。

“顧之栩，我很疼。”

她的淚再度滾落，分不清是因為腿上的疼痛還是因為心底的悲涼。

“失血過多會死人的，你知道嗎？”

可顧之栩卻還是按著他，眉宇間有幾分不耐有焦躁。

“放心吧文梔，我不會讓你出事。”

“我朋友已經去請醫生了，你再忍一忍。”

這兩句話尾音還在耳邊回蕩，葉文梔卻再也聽不清其它的聲音。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顧之栩焦急的麵容、林鹿雪譏諷的笑意、還有那刺目的陽光，都漸漸融成一片混沌。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聽到了一道慌張的聲線。

“文梔！”

那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慌亂。可她已無力回應，任由黑暗將她吞噬，墜入無邊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