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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我們結婚三十五年的時候,他走了。

我看著躺在太平間的他,一臉安詳,仿佛睡著了一樣。

這一生,我為他放棄了所有。

家族、父母、朋友、甚至放棄了生育的能力。

我以為我們會互相依靠,幸福走完這一生。

然而在他離開後我才發現。

這一生,他都沒有真正愛過我。

1.

丈夫去世那天,我呆立在病房外,雙手顫抖地看著醫生搖頭離去。

相伴三十五年,那些瑣碎的幸福如幻燈片般掠過心頭。

我在醫院的長椅上枯坐到天亮,直到護士輕拍我的肩膀,說該去辦理手續了。

靈堂裏,親友們圍過來,低聲勸我放寬心,說我還得撐下去。

這些年,我的身體忽好忽壞,都是丈夫林晨默默陪伴著我。

我以為自己會先倒下,卻不料他先撒手而去。

靈堂裏,我為他擺滿了白色的百合,他曾說那是寧靜的象征。

多年來,每逢紀念日,我都會送他一束。

他說看到花瓣的純淨,總覺得自己還能再拚幾年。

他很儒雅,哪怕時光在他鬢角染霜。

在我眼裏,他仍是當年的模樣。

我凝望他的遺照,眼眶漸漸模糊。

真想就此停下腳步,隨他遠去。

2.

回到家,我鎖上房門,拒絕一切來訪。

直到收拾遺物時,在書桌抽屜裏翻出一封他未寄出的信。

我才知道,相伴三十五年,他心底的牽掛另有其人。

信裏,他用顫抖的筆跡傾訴了對她的思念。

原來,他年輕時的初戀,一直是他無法釋懷的夢。

他不願要孩子,不是怕事業受累。

而是覺得隻有和她,才值得擁有後代。

他說若能與她相守,他願意傾盡所有,哪怕隻是一場短暫的重逢。

我攥著信紙,冷笑出聲。

原來他深夜的沉默,是在懷念另一個影子。

而我,卻傻乎乎地守著這份婚姻,陪他走到終點。

這抽屜,他從不讓我碰。

若非他離世,這秘密怕是永遠無人知曉。

林晨的姐姐推門進來,見我臉色鐵青,皺眉問:

“怎麼了?”

我把信輕輕放到到桌上,微笑道:

“你弟弟,把我當什麼了?”

她掃了一眼信,歎氣道:

“他或許放不下來她,但這半輩子,他沒離開過你。別折磨自己了。”

我依舊麵帶微笑,冷冷道:

“半輩子?他拿我當替身罷了!”

她搖搖頭,轉身離開。

不到一小時,手機裏湧入親友的安慰消息。

他們說:“林晨守了你這麼多年,別因為一封信毀了回憶。”

我盯著屏幕,心底泛起一陣酸澀。

我和林晨有個養女唐子瑜,因國外項目,淩晨才趕回來。

她是林晨帶回來的。

他說看到她時,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剛結婚時,林晨說事業剛起步,怕孩子分散精力,讓我同意先不考慮。

我心疼他忙碌,點頭應了。

那幾年,他同事大多有了孩子,他卻越來越沉默。

我試探問他:“要不我們試試?”

他低頭擺弄手裏的筆,悶聲道:

“我還沒準備好,你別急。”

我握住他的手說:

“隻要你開心,我不逼你。”

後來,他堅持讓我去做絕育,說是不想讓我擔風險。

我媽氣得摔了杯子,罵我糊塗。

我爸失望地別過臉。

我攔下林晨,讓他別管,我來解決。

那天,我在父母麵前低聲下氣求了半天,他們才鬆口。

林晨從不過問,我獨自咽下了多少委屈。

婚後第六年,林晨帶回唐子瑜時,我父母堅決不同意。

他們嫌她沒血緣,怕日後生亂。

可我說:“我不能生,接個孩子有什麼不好?”

唐子瑜的成長,我傾注了無數精力。

從她開口說話到邁出第一步,我比林晨更用心。

送她出國讀研、讀博,我全力支持。

她不願從商,我便讓她學醫,隨她所願。

3.

唐子瑜站在靈位前,雙手合十為林晨點了香。

她和父親的感情極深。

得知林晨去世的消息,她在電話裏沉默良久,才低聲說了一句:

“我馬上回來。”

三十多年的相處,我們早已是血濃於水的一家人。

隻是,林晨沒能看到她成家立業。

我想,他心裏多少有些放不下來。

唐子瑜走到我身邊,輕輕拉住我的手臂,低聲道:

“媽,我回來晚了,沒能幫上什麼忙。”

我拍拍她的手,柔聲道:

“沒關係,我和你爸都懂你的心意。”

自從她大學畢業後,工作忙得腳不沾地。

學醫這條路,注定坎坷漫長。

晚餐時,唐子瑜問了許多林晨去世前的事。

最後,她放下碗,試探道:

“媽,要不要聯係一下蘇阿姨?我覺得爸可能會想見她一麵。”

我聽出她話裏的小心翼翼,卻掩不住眼底的複雜。

這些年,蘇然並未完全淡出我們的生活。

唐子瑜小時候常跟著林晨去蘇然家玩,喊她“蘇阿姨”。

林晨和蘇然曾疏遠過一陣,但也僅是短暫的。

蘇然大學畢業後出國創業,林晨嫌她走得幹脆,拉黑了她的聯係方式。

直到蘇然事業失敗回國,林晨才重新接納了她。

他甚至暗中資助過她不少項目。

蘇然父親中風那年,林晨幾乎每周都往她家跑,幫忙照料。

蘇然公司破產時,也是林晨四處奔走拉投資。

我曾笑言,林晨那幾年像是多了個家。

4.

我盯著唐子瑜,沉默不語。

她不安地揉著手指,低聲道:

“媽,我沒別的意思。隻是覺得爸和蘇阿姨那麼多年交情,讓她去看看,或許是種安慰。”

我扯了扯嘴角,心裏暗想,她幸好沒提議讓我把林晨的骨灰交給蘇然保管。

不然我這個母親幹脆退位,讓她和蘇然去過日子得了。

我孤身一人,反而落得自在。

飯後,唐子瑜幫我收拾林晨的遺物,從一個舊盒子裏抖出一張泛黃的信箋。

那是林晨和蘇然大學時的合影,背麵寫著幾行字。

唐子瑜拿起信箋,輕聲道:

“媽,你看這字跡,爸心裏一直有她。要不讓她來告個別吧?”

我正要開口,李叔走進來,低聲嘀咕:

“子瑜,你媽為你們付出了一輩子,你怎麼老提蘇然?”

是啊,我養了唐子瑜三十多年,比林晨還盡心盡力。

她卻總把林晨的意願掛在嘴邊,連帶著蘇然都比我這個母親更親近。

我自認給了她全部,怎麼反倒覺得她的心偏向了外人?

5.

次日清晨,我還沒回過神,蘇然已站在門口。

她抓住我的手,眼淚汪汪地說:

“唐嵐,我想去看看他,求你讓我送他一程。”

我們都已年過半百,她眼中卻仍有少女般的柔光。

悼念會我沒請她,這幾年聽說她身體不好,常住院。

她能知道林晨的死訊,八成是唐子瑜通風報信。

我深吸一口氣,問了個壓在心底的問題:

“蘇然,你是不是還想和他葬在一起?”

她愣住,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我帶她去了林晨的墓地,她蹲在地上,低聲呢喃著什麼。

我知道,這份未盡的情感,比我想象的更深。

我轉身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們。

林晨不是我強求來的,若他不願,我又怎會走到今天?

我理解不了,也不想懂。

回家後,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裏。

翻出我和林晨的結婚照、二十周年合影,照片裏他的笑意那樣真實。

這幾天,電話時不時響起。

大多是親戚朋友打聽林晨和蘇然的事。

傳言越發離奇,有人甚至問:

“唐嵐,當年你是不是靠家世搶了林晨?”

什麼叫搶呢?

林晨讀大學時家裏破產,是我爸媽資助他完成學業。

畢業後,他用我的錢創業開公司。

我給了他信任,給了他空間。

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林晨父親病危。

我家出力救治,他紅著眼向我表白。

說要和我攜手一生。

若這算搶,我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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