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個天生愚笨的人。

爹娘都死了，隻有我和姐姐相依為命。

為了照顧我，姐姐嫁給富家老爺當第十八房小妾。

他們都欺負我，嘲笑我是個蠢兒。

【張椿阿，張蠢兒，你這名字倒是和你貼切。】

每當有人這麼說時，我總是笑嗬嗬的模樣。

他們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夫人把餿掉的食物倒在地上，我也樂嗬嗬的吃完。

我像條狗一樣，匍匐在她的腳下。

【欺負我，就別欺負我阿姐了好不好？】

1.

夫人又派人來喊我了，她說今天可以讓我吃飽。

我笑嗬嗬的跟著夫人的貼身婢女，來到了夫人的院落。

夫人嗤笑：【張蠢兒，餓不餓？想不想吃飽？】

我點著頭，我想。

【來，吃了吧。】夫人一臉的不懷好意，把碗裏的吃食倒在了地上。

夫人的這個動作，看得我心疼急了：【夫人，阿姐說，不可以浪費糧食的呀。】

【怎麼會浪費呢？張蠢兒，把地上的贓物舔幹淨，今天我就不為難你姐姐。】

我聽懂了。【不為難阿姐嗎？那我吃，我吃。】

我跪在地上，一點點朝著食物爬去。

夫人蹲下身子，饒有興致的看著我大口大口的吃著。

沒多久，她就滿臉晦氣。

【傻子就是傻子，餿掉的食物也吃的這麼開心。看的我反胃！】

【留一個人盯著她吃完，我們走。】

夫人扭著腰肢想離開。

【夫人，你說不為難阿姐的，你看，我快吃完了。】我對著夫人露出八顆牙齒。

雖然阿姐說，做姑娘家的，應該笑不露齒。

可我覺得，笑出牙齒，才能代表開心呀。

【真是下賤，吃這種食物也能吃的這麼開心。】夫人鄙夷的看了我一眼。

她們浩浩蕩蕩的走了，隻留下一個看守我的人。

他看著我對地上的吃食狼吞虎咽。

【真是個傻的。】他在嘟囔。

我心裏不解。怎麼就傻了呀？地上明明很多肉耶。

2.

回到了我和姐姐的小院，我發現那個老爺也在這。

我不喜歡他，因為他一來，夫人就會把我喊走，欺負我。

我和姐姐鬧過，可姐姐總是會用我看不懂的眼神和我說：

【椿阿，有他在，我才能帶著你活下去。】

姐姐還說，老爺在的話，讓我不要去打擾他們。

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裏，蜷縮在角落，有些想姐姐了。

之前流落街頭的時候，雖然吃不飽穿不暖，但姐姐會抱著我睡覺的。

現在，姐姐已經不抱我了。

我去小廚房取吃食時，撞到了一個很好看的姑娘。

我羨慕的看著她身上的首飾，還有那光鮮亮麗的衣裳。

我想啊，要是姐姐也能穿上這樣的衣裳，姐姐一定是美極了的。

我跑到她的身邊，羨慕的看著她。

【你好美呀。】

這個姑娘第一眼看到我時，不像我之前見過的眼神。

充滿著嫌棄，和戲謔。

她反而是對我溫柔的笑，我好開心呀。

她是除了姐姐以外，第二個對我笑的人呢。

【你覺得我好看嗎？】那個好看的姐姐在問我。

【嗯！】我用力點頭，露出八顆牙齒。

她捂嘴，咯咯的笑著：【姑娘家，應該笑不露齒才對。】

我說：【可是我覺得，露出八顆牙齒，才是最真摯的笑意呀。】

好看的姐姐好像被我說愣神了。

我撓撓頭，我難道說錯話了嗎？

這好看的姐姐怎麼不搭理我了呀？

這時，後麵傳來了夫人的聲音。

【欣兒，你回來啦？在聞公子的府上過的怎麼樣？】

【你這小傻子怎麼在這？】

夫人看到我了，她的聲音尖銳，我好像什麼臟東西一樣。

夫人抬起腳來，踹向我。

【下賤的貨色，滾遠點。什麼檔次也配站在我女兒的身邊？！】

我捂著被踹疼的屁股，委屈巴巴的走遠了些，我好像要掉小淚珠了。

那個好看的姐姐先是詫異的看了一眼夫人。

她問：【娘親，這人是誰？】

夫人冷笑一聲：【還能是誰？你那好爹第十八房小妾帶進來的傻子妹妹！】

【你爹也真是的，一把年紀還不停的往府裏抬著小妾。】

【這次，連人家的傻子妹妹都照單全收。】

瞬間，那個原本溫柔的姐姐她的眼裏，有了和其他人看我時一樣的眼神，厭惡，嫌棄。

她看向我的眼神，全是寒意。

【爹爹真是老了還想一展雄風啊，傻子都要。】

好看姐姐和夫人走了。

我很想追上去和她說我不是的，我不是她想的那種人。

可不管我怎麼喊她，她都沒有停下腳步。

夫人讓府裏的小廝抓住我，往我臉上狠狠的扇巴掌，直到，把我打暈了過去。

3.

再睜眼時，是我阿姐在旁邊。

【阿姐，椿阿是不是真的不招人喜歡？】想起那個好看姐姐，我就好難受。

【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我的臉上，全是茫然。

姐姐看到我的樣子，心痛極了。

但她還是露出笑容，在安慰我：【怎麼會呢？我的小椿阿，是最乖最乖的寶寶。】

【其他人不喜歡你，但是阿姐喜歡你呀。】

【椿阿，還記不記得爹爹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愣愣的看著姐姐，爹爹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嗎？有點模糊了。

姐姐拿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臉上，姐姐的雙眼含淚。

【爹爹說，要我們姐妹兩縮在角落裏，慢慢的活。】

4.

姐姐是一年前嫁進李府的。

原本我們的家境還行，哪怕我是個天生愚笨的人，但爹爹和娘親沒有嫌棄過我。

他們努力賺著銀子，帶我去看大夫。

爹爹和娘親很厲害，他們做了一些小營生。

足夠帶我去看大夫的同時，還能剩下一點，來補貼家用。

可同村的人眼紅，他們想著法子搶了爹娘的生意，陷害爹娘。

他們把爹爹送去了府衙，他們還想羞辱了娘親，娘親被他們活活欺負死。

等爹爹勞心勞力從府衙裏出來後。

等到的就是娘親的屍體，和更加癡傻的我。

爹爹處理好了娘親的喪事。

可我們的日子還需要照樣過下去。

沒了能賺錢的營生，爹爹去到處給人當工。

我依稀記得，爹爹死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爹爹買了一塊肉回來，說是給我慶生。

可在飯桌上，吃著吃著。

爹爹突然吐出了一大口的鮮血。

爹爹很冷靜，他把嘴角的血跡擦幹，帶著我和姐姐去到了他的房間。

爹爹把家裏剩下的一點銀子，交給了姐姐。

爹爹躺在床上，很平靜，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要走了。椿柔，不要想著替我和你娘報仇，帶著你妹妹，去別的地方重新生活。】

【若是被人欺負了，也不要苦惱，你們是沒了爹娘的孩子。】

【你們啊，就蜷縮在角落裏，慢慢的活。】

我懵懂的看著爹爹，我問姐姐，爹爹這是怎麼了？

姐姐說，爹爹累了，他需要好好的睡一覺。

這一覺啊，會睡很久很久。

我問姐姐，爹爹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呀？

姐姐沒有再說話了，她一下又一下，十分輕柔的摸著我的頭。

...

姐姐為了拉扯我長大，她做了很多的活計。

給人跑腿，當女工，可這些都不賺錢。

累了一天下來，還不夠我們吃飽。

姐姐去了青樓賣唱，姐姐的嗓音很好聽。

爹爹說，姐姐就像在枝頭的黃鸝。

姐姐在青樓賣唱，我很害怕。

因為我們租下的院子，總有隔壁鄰居趁著姐姐出門時，來到家中和我說。

【你姐姐是把自己賣窯子裏去咯。】

【你啊，就是妓女的妹妹。】

【我要是你爹娘，真是會晦氣死了。】

【兩個女兒，一個癡傻，一個去當妓女，嘖。】

隔壁大娘說這話時，她的手還會死死掐住我的胳膊，疼的我大哭。

每當我哭時，她就會來捂住我的嘴。

有一次，我在拚命反抗，我感覺我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可我小小年紀，怎麼會是一個膘肥體壯的大娘的對手？

我被她捂的暈了過去。

大娘以為自己殺人了，她跑出了我家。

姐姐回來時，見到的就是昏迷不醒的我。

姐姐急哭了，她背著我，四處求醫。

銀子大把大把的花，我雖然呼吸平穩了，可依舊沒醒。

姐姐咬牙，她去找了李老爺。

姐姐自從去了青樓賣唱，李老爺就一直是姐姐的最富貴的賓客。

姐姐知道，李老爺想把她帶回家當妾。

原本，姐姐是不願的。

她覺得隻要自己肯努力，肯好好賺銀子，她就可以養活我們。

可沒想到，隔壁大娘對我們姐妹兩的惡意這麼大。

姐姐找到了李老爺，她和李老爺說：【你想把我帶回府上，我同意了。】

【但是你要給我銀子替我妹妹治病，你還要把住我隔壁的那個大娘弄死！】

姐姐發了狠，臉上的表情全是毒辣。

李老爺更是愛慘了這樣的姐姐。

他滿嘴說著好，迫不及待的把姐姐撲在了床上。

後來我醒了，我茫然看著周圍的環境。

【姐姐，這是哪裏？隔壁大娘呢？】

那時，姐姐喜極而泣。

她緊緊摟著我，她說：【沒有什麼大娘了，不會再有了..】

可，沒了隔壁大娘，還有李夫人。

沒了李夫人，還會有張夫人王夫人。

那時，我隱約的覺得。

沒有爹爹娘親護著的我們，連草都不如。

5.

李欣回來了，夫人心中很是歡喜。

她大張旗鼓的，要為李欣接風洗塵。

這一天，滿是賓客，雖然我也要去給那些客人端茶送水，給他們送吃食。

可這種時候人多，夫人就不屑欺負我。

這一天，是我不用吃餿飯，不用挨打的一天。

我幹活幹的可開心啦。

在後廚幫忙的時候，後廚的大娘看我可憐，會偷偷給我吃一口香噴噴的肉。

真幸福呀，我眯著雙眼想著。

我趁著大娘不注意，偷偷藏了一塊香香的糕點。

我要把它保護好，等晚上帶回去給姐姐吃。

6.

夫人設宴的這天，姐姐身為第十八房小妾，雖上不得台麵，可也要出麵去迎接那些貴人。

那些貴人們看著姐姐，咯咯笑著：【李夫人，你家老爺都這把年紀了，還整了個第十八房的小妾，他還能行嗎？真不怕找個這麼年輕的丫頭，紅杏出牆？】

一群女人圍著姐姐，笑的花枝亂顫。

姐姐被他們圍在中間，隻能沉默無言。

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總喜歡盯著姐姐看。

她們看姐姐的眼神，總是難以置信，和鄙夷。

是啊，姐姐和她們明明是同樣的年紀。

她們是家中千嬌百寵的嫡女，穿著漂亮的衣裳，帶著昂貴的首飾。

她們既優雅，又漂亮。

姐姐真的很羨慕她們。羨慕的發狂。

這些富貴小姐，又很喜歡問。

【你為什麼要嫁給這個年紀的男人呀？是你家裏沒人嗎？是因為你死了爹娘嗎？】

【我要是你爹娘，知道你嫁給年齡可以當你爹的男人，在九泉之下啊，我都想上來活撕了你。】

姐姐的臉上總是充滿苦笑。

還能是因為什麼？因為沒錢，因為她需要銀子。

可姐姐不敢回答她們，她隻能任由她們奚落。

因為一旦姐姐回答了，等待姐姐的，會是更多讓心心痛的問題。

姐姐忍下心裏的苦澀。

不管怎麼說，如今她帶著我，有飯吃，有衣裳可穿。

雖然都是殘破不堪，但總比沒有的好。

至少，現在的生活比爹娘剛去世時，強上很多。

7.

宴會上，人來人往。

老爺也借著這個由頭，邀請了不少富商，他們在桌上交談甚歡，推杯換盞。

妾室，是沒有資格上桌吃飯的，姐姐隻能一直呆在這些客人的身後。

誰的杯子裏空了，姐姐就去倒酒。

誰需要洗去手上的油汙，姐姐就要拿起帕子為他們擦拭。

有一位大人，姓王，他似乎喝醉了。

在姐姐給他擦手時，他直接抓住了姐姐。

姐姐被王大人的舉動嚇的一抖，帕子掉落在地。

王大人彎腰撿起，雙眼迷離的聞了那帕子。

他說：【小娘子，你的帕子好香啊。】

姐姐想要用力掙開王大人，漲紅了臉：【大人，請你放手！我是老爺的第十八房小妾！】

姐姐都這樣說看，王大人依舊不鬆手。

相反的，他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李老爺。

李老爺會意，他爽朗一笑：【區區一個妾室而已，王兄既然看上了，那給你快活快活便是。】

【咱們都是兄弟，一個女人罷了，沒什麼大礙。】

就這樣，姐姐是在王大人的房間裏過夜。

第一次，夫人給姐姐洗了幹淨，還給姐姐穿上嶄新的衣裳。

但隻是為了讓姐姐去討好這個王大人。

王大人把姐姐吃幹抹淨後，便一腳把姐姐踹下了床。

他說：【臟女人，也配躺在老子的身邊？不過你的滋味，倒是不錯。】

姐姐像個破爛的娃娃，躺在地上。

她心裏在流淚，這和她當初在青樓討生活時，有什麼區別？

或許當初那個隔壁大娘說的沒錯。

她，就是個妓女。

那晚我拿著偷出來的糕點，一直在小院裏等著姐姐。

可是等啊等，始終等不到姐姐回來，可我又不敢隨意的出門。

雖然我蠢，但我知道，隻要我做錯了事，夫人就會懲罰姐姐。

...

王大人第二天就走了。

他沒有想把姐姐帶走。

起初是想的，但得知姐姐不管去了哪裏，都要帶上我。

我是個累贅，王大人不願意，他直接甩袖離開。

李老爺臉上帶笑的把王大人送走，轉頭時，他就直接變臉。

【賤人，我看外麵說的沒錯，你是不是嫌我年紀大了不中用，想紅杏出牆？！】

李老爺死死的掐著姐姐的脖子，姐姐的臉被憋紅了，她的呼吸困難。

李老爺離開後，夫人來了，她似笑非笑的看著姐姐。

她身後的仆人給了姐姐一巴掌。

【賤人，非要進來當第十八房小妾，這下好了，你和青樓妓女有什麼區別？】

【和你生活在同一個府裏，真是讓我惡心！】

大夫人走了，她不會輕易殺我。

老爺沒有發話，再加上姐姐已經被王大人用過了。

在夫人的眼裏，從現在開始，姐姐就是李府的貨物，用來討好貴人，富商的貨物。

姐姐回到了我們的小院落。

她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我聽到動靜，滿臉欣喜的想去找姐姐，卻發現，姐姐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床上。

我看的出來，姐姐的心情不好。

【椿阿，你來了？】姐姐看著我，她的眼眶好紅啊。

像隻可憐的小兔子。

我拿出被帕子包著的糕點，糕點已經有些碎了。

我對自己有些懊惱，怎麼連給姐姐的糕點，都不能保護好？

姐姐看到了，她朝我伸出了手：【椿阿，是給我吃的嗎？】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她拿起破碎的糕點，吃進了嘴裏。

姐姐說：【椿阿，你帶來的這個糕點，真甜。】

我憨憨的笑了。

【昨日在廚房裏偷偷帶出來的，姐姐要是喜歡，下次我還去偷偷的帶。】

【隻不過得等夫人再設宴啦，要不然，我帶不出來。】我嘟著嘴，要姐姐給我擦臉。

姐姐讓我坐下，她在一遍又一遍的梳著我幹枯的頭發。

姐姐說：【椿阿，我們要活著，好好的活著，哪怕活的如豬如狗，哪怕活的像螞蟻。】

【好，姐姐說我們要活著，我們就活著！】

8.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姐姐這段時間看起來好忙，忙到沒有時間陪我了。

每當我想找姐姐時，姐姐總會和我說。

【椿阿，再等等，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

姐姐的這句話，讓我滿心都是期盼。

太好了，我終於又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了嗎？

姐姐是不是又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了呀？

我乖乖的呆在小院子裏，不吵不鬧。

出奇的是，夫人這段時間也不再找我了。

直到有一天，姐姐拉著我，收拾好包袱，我們走出了小院。

姐姐拉著我一路狂奔。

我看到，這個家亂成一團了。

我愣愣的看著府裏的丫鬟、小廝手裏抱著很多好看的東西。

見我愣神，姐姐使勁抓了抓我：【別看了，快跑！】

我還在疑惑，可姐姐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夫人攔住了我和姐姐，還有那些丫鬟小廝。

她在怒吼：【你們放肆！放肆啊！誰允許你們這樣做的！】

第一次，姐姐踹了夫人一腳，夫人被姐姐踹倒。

我感覺到，我的身後有一道灼熱的目光。

回過頭去，是夫人，她的眼神裏，全是怨毒。

外麵是衝天的火光，周圍是不停的咆哮和驚慌聲。

我和姐姐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著，直到，我們來到了一處破廟。

破廟裏，不止是我和姐姐兩個人，還有其他逃難的人。

這時候，姐姐才有空和我解釋。

她說：【外麵來了其他國家的人，他們直接攻入了京城，殺光了皇室，他們燒殺搶奪，無惡不作。我們要逃，遠遠的逃離這裏。】

姐姐抱著我：【椿阿，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能給你過上好的生活，我們現在又要開始逃命了。】

這次，輪到我捧著姐姐的手，放在我的臉上。

【沒關係呀姐姐，爹爹不是說過嗎？我們可以縮在角落裏，慢慢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