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吃儉用數年,資助山區女孩考上大學。
升學宴上,她抹著眼淚說,以後一定好好報答我。
後來,她給我女兒當家教。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將女兒淹沒。
第二天,丈夫厭棄地把離婚協議書扔給我,告訴我他愛上了家教。
丈夫和她的婚禮那天,她站在陽台,貼著我的耳廓說。
“莊薇姐,那把火,是我放的。”
隨後將我推下樓。
再次醒來,我回到了升學宴那天。
1
“莊薇姐姐,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周檸誠懇地說道。
“我能考上大學,離不開你這些年的幫助。”
“以後我一定好好努力,報答姐姐!”
她一邊說,一邊有些哽咽,拿紙巾擦眼淚。
台下掌聲轟鳴,大家都誇她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資助中心主任還說我眼光好,沒看錯人。
我在心裏默念,回報。
回報。
上一世,我把她當半個女兒養。
寒冬裏,我擔心她衣服不夠,專門買了棉服送到家裏。
她家在陡峭的山坡,車開不上去,我踩著雪爬了半座山。
她有個弟弟,我害怕給她資助的學費會被私吞,將錢直接打給學校。
那天,她推下我之前,惡狠狠地責問我。
“當初為什麼不直接把錢給我?”
“如果不是為了給弟弟湊彩禮,我怎麼會和方老師在一起?”
“你直接把錢給我,就沒這麼多事兒了。”
我還記得,她是怎樣說完最後一句話,然後將我用力推下的。
這樣的回報,我承受不起。
周檸還在繼續發表感恩宣言,無非希望我日後繼續讚助下去。
我不耐煩地打斷她。
“周檸,能考上重點大學是你自己的本事。”
“既然已經考上大學,往後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我資助你,隻是希望你年幼時,不會因為貧困而失去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她臉色瞬間變了,表情有些扭曲。
剛才的真誠、感激,消失得一幹二淨。
我知道,她不是想感激我,隻是往後需要我的幫助罷了。
2
周檸上大學後,天天和我討要生活費。
我不知道她從哪裏找到我的聯係方式。
她是如此有毅力,堅持不懈地給我打電話。
我將她拉黑,她就換手機,換號碼給我打電話。
“姐姐,你能不能再幫幫我?”
“剛上大學,我真的沒想到城裏東西那麼貴。”
“我已經兩天沒有好好吃飯了。”
電話那頭,周檸哭喪著說道,語氣可憐兮兮的。
若是上一世她這樣和我說,我一定心疼極了,二話不說給她打錢。
然後她拿著這些錢,去買大牌包包和口紅,去體驗名媛生活。
而我,穿著最便宜的衣服,為這個月的房租憂愁。
“周檸,你已經是成年人了,可以對自己的生活負責。”
“即便家裏困難,你也可以自己幹點兒活,吃穿都不是問題。”
我又不是沒上過大學。
周檸在一所重點本科大學,校園裏兼職多得很,食堂物價也算親民。
“每個人都不容易。”這是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掛斷電話,將號碼拉黑。
回到家,女兒向我奔來。
她撲進我懷裏,把頭埋在我肩膀上。
再次看到女兒,我的心臟一抽,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上一次,我趕到時,家裏隻剩下一片灰燼。
燒焦的屋簷底下,家具已經散架,和天花板散落的牆皮砸在一塊兒。
當時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女兒還在屋子裏。
我大哭著想衝進去,被消防員攔住。
他們在滅火,我看見周檸走出來。
她滿身是灰,五官鋪上一層黑色,頭發亂蓬蓬的。
“田田呢?田田是不是還在裏麵?”
我紅著眼睛,聲音顫抖地問她。
她搖了搖頭,無辜地站在一旁。
“田田要喝熱牛奶,燒水忘了關火......”
“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起火…”
“火勢太大了,我找不到田田。”
周檸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解釋。
她也是受害者,情緒還極其不穩定。
我隻能咬著牙,拚命忍住眼淚,告訴自己,田田一定會沒事的。
消防員安慰我,火勢不大,從廚房到客廳有一定距離,雖然大門已經被火堵住,但以他們的經驗,很快能撲滅門口的火,田田一定會沒事的。
我看到了一絲希望,心裏懸著,不斷向各路神明祈求,我什麼都可以不要,隻期盼女兒能活著。
迎接我的,卻隻有一具燒焦的、麵目全非的屍體。
我不記得那天的心情。
此後的每一天,我都沒有心情。
3
依稀記得,消防員找到田田的時候,除了惋惜還有詫異。
“廚房燒焦麵積不是很大,火是從客廳開始蔓延的?”
“不應該啊,小姑娘當時就在客廳,應該很快能發現的啊。”
當時悲痛欲絕,竟忘了細究這些。
前一世她有我資助的生活費,大學沒幹過什麼活兒。
如今我斷了和她的聯係,自然不會再資助她。
周檸不得不一邊兼職一邊上學。
她進了一家金融公司打雜。
資助中心的張主任告訴我周檸的現狀。
沒有我的人脈介紹,周檸在職場上,隻是個無依無靠的新人。
偏偏她又蠢又倔。
剛入職時,她天天和領導打小報告。
今天說這個同事上班摸魚打遊戲,明天說那個同事違規搞辦公室戀情。
入職沒幾天,幾乎把同事得罪了個遍。
明明一點資曆都沒有,卻在同事麵前裝成有背景的樣子。
同事看不慣她高傲的模樣,集體孤立她。
將最累人的活全都交給她做。
周檸沒有工作經驗,所以事情都要從頭學起。
沒有人願意教她。
帶教老師也隻是敷衍地應付著。
她周末常常加班到淩晨。
已經打算下個月辭職。
張主任開始勸我。
“你已經幫她到大學了,為什麼不幫到底呢?”
“山裏來的孩子,啥都不懂,你多幫襯點,她以後也會記著你的好。”
我知道周檸給張主任打電話了。
她聯係不上我,就想讓張主任給我施壓。
對我進行道德綁架,讓我繼續給她付生活費。
我不明白,當初資助她考上大學,是因為我自願。
可幫助越多,幫助越久,他們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好像我生來就該慷慨大方,哪怕自己衣食短缺,也要努力幫助貧苦人民。
沒有為什麼,因為他們需要。
到了最後,連我的東西,他們也開始覬覦。
如果我有資源沒有分享,如果我有餘額沒有付出。
那便是我自私自利,喪失仁義。
這便是他們的道德論。
4
我拒絕了張主任的提議。
慷慨大方是我的選擇,而周檸不是我選擇的對象。
我帶女兒去集市買菜,路上一個乞丐攔住了我們。
乞丐衣著破爛,褲子還破了幾個洞,頭發又長又亂,遮擋了半邊臉。
他光著腳,用僅有的一隻手把破碗遞到女兒麵前,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女兒有些害怕,向我後退了半步。
她憐憫地看著這個乞丐,拿著一元錢,有些猶豫。
“媽媽,要不然我們給點錢吧。”
我從小教育女兒要善良,要幫助弱小。
她願意給他人善意,我很欣慰。
可是這一次,我不想隻談真善美了,我得讓她看清,真實的世界。
“我們先走。”
我摟著女兒,繞過圍在我們身旁的乞丐,大步離去。
“田田,這個乞丐,你見過很多次吧。”
“平時,他假裝殘疾,在菜市場、燒烤店乞討。”
“乞討完,他便恢複健康,數著錢回家。”
“他四肢健全,卻不願意自食其力,依賴別人的施舍生活。”
“這樣的人,我們為什麼要幫他呢?”
買完菜,我帶她到巷子口,一眼便看見早上那個乞丐,兩隻手完好,正在數錢。
田田很震驚,也很氣憤,她不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我摸了摸她的頭,安慰她。
“世界上有很多人厚顏無恥的人,想要你無償幫助他們。”
“但是也有很多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你要學會甄別他們。”
田田認真地點頭。
回去的路上,我見到了周檸。
她穿著昂貴的名牌,提著大牌包包,還做了精致的美甲。
她腳踩高跟鞋,抹著豔麗的妝容,頭發也是絲綢般順滑。
儼然一副富家千金的樣子。
這就是前段時間天天纏著我要生活費的周檸啊。
這就是哭喪著自己沒錢,兩天沒吃飯的周檸啊。
我翻了翻白眼,牽著女兒想感覺繞過她,晦氣。
誰知她主動向我走過來。
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周檸開始毫不留情地挖苦。
“莊薇,你怎麼還在這種地方買菜啊?”
“你不是資助人嗎?你不應該很有錢嗎?”
“做這幅清貧樣子給誰看呢?”
周檸囂張跋扈的樣子真像她推我下去的那天。
一個被資助的小姑娘,轉眼就開始嘲笑資助人貧窮。
我真想甩手給她一巴掌,讓她摸摸自己有沒有良心。
但礙於女兒在場,我隻是冷冷地回答。
“清貧不清貧,貴在我有心資助。”
“不給你生活費,也是希望你學會自食其力。”
“你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傍大款了?還來找我要生活費?”
周檸撩了撩頭發,笑了起來。
她笑得越來越張狂,越來越肆無忌憚。
“你好聰明啊,莊薇姐。”
她伸出手,一個戒指明晃晃地展現在我眼前,又大又亮。
“你不願意幫我,有人願意幫我。”
5
周檸笑著,滿臉得意。
一進門,丈夫翹著二郎腿,一邊嗑瓜子,一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桌上地上都是瓜子殼。
我突然一陣惡心,胃裏翻江倒海。
我從來沒懷疑過丈夫會傷害女兒。
“薇薇,你終於回來了?”
上一世,周檸來我家做家教。
丈夫是大學老師,正好是周檸那個學校的。
他們大概就是這個時間段勾搭上的。
張主任再次找到我的時候,臉上寫滿了尷尬。
他有些滄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知如何開口。
不用猜,我就知道又是周檸這幺蛾子出什麼事兒了。
“那個,你資助的周檸啊,她退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