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演戲

兒子五歲生日那天被人販子帶走。

我千辛萬苦找到兒子，護著他逃走的時候，被生生打斷了背脊。

顧圓為救出我，將大半個顧氏都拱手送人。

意識模糊間我卻聽到了兒子童稚的聲音。

「媽媽，醫生叔叔說爸爸不及時救治會一輩子殘疾的，可是沈在叔叔馬上需要爸爸的腎救命呢，我們要先怎麼辦啊？」

顧圓的聲音卻很堅定：「安安，你爸爸清醒的時候肯定不願意幫他的，他就算殘了，我們可以一輩子照顧他，當初我沒能和你沈在叔叔在一起，現在能為他做的，還有這一件事了。」

「再說了安安，你當初主動願意陪媽媽演戲的，你也想救沈在叔叔的對嗎？」

兒子的聲音再沒一絲遲疑：「嗯，我喜歡沈在叔叔，救沈在叔叔！」

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原來我以為的幸福家庭，不過是一陣泡沫。

這樣的虛假幸福，我不要了。

1.

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我還聽到了醫生的擔憂和再次告誡。

「顧小姐，你還是慎重再考慮一下吧？陳先生現在情況危急，做了腎臟移植手術之後還需要休養很久才能做骨頭手術，那個時候真的就晚了！」

「況且不考慮這個，現在這麼危險的情況做腎臟移植手術會危及生命的！」

顧圓看著醫生卻有了些不耐煩：「不用多嘴了，移除腎臟就是。」

兒子也在一旁催促：「是啊醫生，沈在叔叔在醫院裏可難受了，你趕緊拿了腎去救他啊！」

醫生大概還是不忍心：「你們多年的夫妻，你這樣做，不擔心他知道了恨你嗎！」

我能感覺到顧圓帶著薄繭的手小心摸了摸我的臉。

「他不會知道的，一切都是綁架團夥幹的不是嗎？」

顧圓的聲音裏暗含威脅：「事成之後給你五百萬，不過，要是什麼不該是說的話從你嘴上傳出去了，你知道後果的。」

醫生還想再說什麼，最終隻剩下了一句，算了。

昏昏沉沉中，我感覺整個人像墜入了冰窟。

兒子急切地拉走顧圓的手：「爸爸，沈在叔叔還在等我們一起吃晚飯呢，他等久了會傷心的！」

兩個人的離開，我終於控製不住，眼淚肆無忌憚地濕透了枕頭。

麻藥注入了身體，我失去了所有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一動，身體的疼痛就蔓延到四肢百骸。

顧圓站在我的病床前眼眶通紅。

「江辭，對不起，都是我沒用才讓你落入了歹徒手裏。」

「他們簡直是喪心病狂！他們奪走了你的......腎。」

兒子這時也撲倒我懷裏大哭：「爸爸對不起，你都是為了救佑安才受傷的，是我害了爸爸。」

「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守護爸爸，再也不讓爸爸受傷的。」

我的目光打在一大一小相似的兩張臉上，她們臉上的後悔和關心像真的一樣，怎麼我以前沒看出來，她們是天生的好演員呢？

我的眼睛一陣酸澀，強忍住了眼淚：「你們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顧圓和安安鬆了口氣。

「江辭，你好好休息，你要記住，無論怎麼樣我和兒子都陪在你身邊。」

顧圓和安安每天在醫院殷勤地來回，體貼地照顧我，其他病房的人都羨慕地看著我。

而我隻是嘲諷地看著這一切，聯係了國外的媽媽。

想讓她幫我處理手續接我出國生活。

當年媽媽就想帶著我去國外，可那個時候我已經懷孕了非要和安安結婚不肯走。

我央求護工推著我走走散散心，路過一間病房的時候，傳出了熟悉的歡聲笑語。

我的兒子和丈夫正端著一個蛋糕，慶祝沈在手術成功。

2.

顧安舉著蛋糕：「沈在叔叔，爸爸特意找人做的病人能吃的蛋糕呢！」

沈在笑著摸了摸安安的頭，深情地看向安安。

「照辭，這次多虧了你，我才能找回一條命。」

顧圓的眼神深情又克製：「這隻要你能好，我怎樣都可以。」

安安討好地湊上去：「沈在叔叔，還有我呢，我也幫忙啦。」

「你做手術的時候我還去廟裏求佛祖一定要保佑你。」

沈在笑得更開心：「安安，我要是能有個你這麼懂事的孩子就好了。」

安安摟住沈在：「我也想要沈在叔叔這樣的爸爸。」

「我可以叫你沈爸爸嗎？」

屋子裏笑聲一片，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我坐在輪椅上如墜冰窟，再看看一眼一個沈爸爸的兒子，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找到醫生盡快為我做脊骨手術，我等不了，隻有快點好起來，我才能離開她們。

可我才做完手術的第二天，顧圓就替我辦了出院手續。

我神色驟然緊張：「才做了手術，再加上我身體有排斥反應，醫生說要在醫院觀察，為什麼現在就出院？」

顧圓的眼神有些心虛：「江辭，我在家請一個專業的人照顧你。」

我還想拒絕的時候卻被一道女聲打破，沈在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

「江辭哥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的病房出了問題住不了，醫院也沒有多餘的病房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顧圓：「所以你是讓重傷的我回家把病房讓出來？我的身體狀況很不好，我不同意」

顧圓微微蹙眉，有些不高興：「江辭，沈在的身體狀況更糟糕，你沒什麼事了，把病房讓給他又怎麼了。」

顧安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衝了進來拽著我的袖子：「沈在叔叔剛做了大手術身體差，爸爸你真小氣，你不讓她住著，我也不要小氣的爸爸！」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摔成了幾瓣。

沈在出來打圓場：「都是我不好，我不用的，我現在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你們一家人別為我生氣。」

他站在我的輪椅前道歉，突然整個人踉蹌一下倒了下去。

顧圓飛快地扶住他滿臉淚容：「陳江辭你幹什麼！他剛做了器官移植，你傷害他幹什麼！」

我張了張嘴：「是他自己站不穩，就別出來晃。」

安安急急忙忙地檢查著沈在的身體：「你是個壞媽媽，為什麼欺負沈在叔叔，小氣又壞，我不想你當爸爸了！」

我看著自己付出所有心血養大的兒子，心臟一陣劇痛。

「那你就別叫了。」

他愣住了，顧圓以為我是無理取鬧：「你今天必須把病房讓出來！」

他強製給我辦了住院，不顧我因為疼痛蒼白的臉色，把所有的東西都帶回家。

他找了了一個護工：「江辭，這個人懂醫理，一定能照顧好你。」

「我下午也不是故意凶你的，我是不想你那麼小區，沈在是我一個叔叔的兒子，我也不能不賣這個人情。」

我什麼都沒再說，隻是看著手機裏媽媽發來的消息：「你那邊的資料我注銷得差不多了，就等資料下來。」

我看著顧圓笑了笑：「嗯，我理解你。」

隻是在回來的那晚上，我因為手術後的排斥反應就發起了低燒。

我啞著嗓子叫人，別墅裏卻靜悄悄地一個人都沒有。

3.

我把杯子摔倒地上發出了動靜，顧圓才請的護工揉著眼睛推開房門。

「吵什麼吵，大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低燒在手術後是致命的，我顧不得計較她的態度：「我發燒了，麻煩送我去醫院。」

護工滿臉不耐煩：「就發個燒哪有那麼脆弱，忍忍就過去了。」

我自己推著輪椅往外走，可護工卻一腳踢在了我的輪椅上。

我整個人都狼狽地摔到了地上，護工嫌棄地看著我：「非要去醫院幹嗎，現在正好，躺地上休息吧。」

我的後背被摔倒，鑽心的疼痛一陣陣爬滿心臟。

「你就不怕我告訴顧圓，把你開除。」

護工卻滿臉不以為然：「你還不知道，我可是沈在先生推薦的人，顧小姐什麼都沒說都答應了，怎麼會開除我。」

說完她沒看趴在地上的我就回去睡覺了。

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撥通了顧圓的電話，可電話響了兩聲之後就被掛了。

我不死心又撥通沈安的兒童手表，這次有人接了，卻是沈在的聲音。

「是江辭嗎，對不起啊，圓圓和安安非說我第一晚換病房怕我不習慣要在這守著，他們給我買東西去了，待會我一定讓他們回家陪你！」

我再也聽不下去這得意揚揚的聲音，掛斷電話後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地上。

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我隻能打急救電話，救護到的時候，我整個人已經快昏厥了。

醫生說，再晚一步，我就有生命危險。

我是被沈安的哭聲吵醒的，他滿臉淚水地演戲：「爸爸，昨晚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的。」

顧圓也滿臉愧疚：「江辭，對不起，還難受嗎？」

我冷漠地看向他們，卻沒想到沈在和護工都在，沈在裝似不經意的提問。

「不是有個懂醫理的護工嗎，江辭怎麼還折騰進了醫院啊。」

護工這時候也哭哭啼啼：「顧小姐，我昨晚上想送陳先生去醫院的，可他怎麼都不願意，說......說讓你們後悔，把陳先生從病房幹出來。」

顧圓和安安的表情一遍：「江辭，你這就過分了，給你請人還不夠嗎？」

顧安也義正詞嚴的指責我：「爸爸，你怎麼這麼壞，你非要針對沈在叔叔嗎！」

我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掏出了手機放出視頻：「看看吧。」

顧安大概都忘記了，他說怕我在家養病出事，在房間安了攝像頭，昨晚的一幕全都拍下來了。

顧圓和顧安看到視頻裏我怎麼被護工罵，又怎麼被踢到地上的，臉色大變，浮現出怒氣。

「你居然敢這麼對他！」

護工看情況不對，趕緊認錯：「顧小姐，我錯了，是沈在先生給我錢這樣做的！」

「他說讓我不要好好照顧陳先生，病死了最好。」

沈在臉色一白，趕緊拽住顧圓的手：「照辭，我發誓我沒有，我隻是看她懂醫，好心給她個機會。」

「我們認識多少年，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沈在哭得梨花帶雨，顧圓心軟了：「我當然相信你。」

心臟泛起密密麻麻的痛：「你們相信了沒有，我要報警，讓警察來吧。」

顧安和顧圓臉色都是一變，顧安趕緊從我的手上搶走手機。

「爸爸，不是沈在叔叔做的，他很善良的，我不許你害他。」

顧圓也麵帶一絲肯定：「我相信沈在，他當初也是為了你好才推薦這個人，誰知道被騙了，她也是受害者，再說你不是好好的，江辭，這次就算了好不好？」

看著顧安和顧圓把沈在護在身後。

我閉了閉眼睛：「算了吧。」

什麼都算了，愛讓人盲目，隻是他愛的不是我。

4.

大概是那天的事情，父子兩人都有些愧疚，重新給我找了間病房，寸步不離地照顧著我。

媽媽給我同步了進度，手續快要辦下來了。

我看著這條消息走神，卻沒留意到顧安湊到了我的手機上。

「媽媽你在看什麼這麼走神。」

「我剛看到了離開，什麼離開誰離開？」

我一把推開他：「沒什麼，一個朋友說要走罷了。」

他是小孩子，到底還是沒有多問。

我假裝睡著了，顧圓走了進來，我聽到顧安壓低的聲音。

「媽媽，這些天我們都陪在爸爸身邊，可我們還要給沈在叔叔辦一個出院慶祝派對，到時候我們怎麼去呢？」

「爸爸那麼針對沈在叔叔，他肯定又會鬧的，我不想他鬧的沈在叔叔又哭了。」

「媽媽，你想個辦法讓爸爸不能鬧事好不好？」

顧安是我一手帶大的，我一手操持著他的衣食住行，把所有愛都給了他。

聽到一手養大的兒子這麼說，本以為麻木的心臟還是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顧圓沉默了片刻：「也是，那這樣吧，讓醫生用點藥，讓你爸爸昏睡一段時間也可以。」

顧安有點擔心：「會不會影響他身體啊。」

顧圓搖頭：「再虛弱也就現在這樣了，我們以後加倍對你爸爸好就可以。」

顧安再也沒有了擔心，歡歡喜喜的準備禮物慶祝沈在新生。

我強忍住肆虐的眼淚，他的新生，我的地獄。

到了那天，顧安給我拿藥的時候，我果然看到了沒見過的藥品。

他乖乖巧巧地站著：「爸爸，吃藥了。」

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把藥片吞下。

顧安眼睛一亮，我慢慢地有些眩暈：「我想睡一覺，你們走吧。」

顧圓和顧安壓製住喜意：「好，爸爸你好好睡，等你醒了，我和媽媽給你準備個驚喜禮物！」

我定定地看著他們兩離去的背影。

「顧圓，顧安......」

兩個人回頭看我，我笑了笑：「希望你們重獲新生。」

兩個人有點疑惑地離開，我對著垃圾桶吐出了那個藥片。

有人推開了我的病房，我終於忍不住大哭。

「媽，現在就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