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有喜的那一日,十歲的嫡子故意撞翻了我。
他口上道歉,臉上卻看不出半分悔意。
待到下人盡散,他語氣冰冷。
“一個妾而已,還想靠著孩子爬上我母親的位置?”
遲遲趕來的唐墨清對他沒有半分斥責,默許了他的作為。
後來,在他的設計下。
唐墨清拋開我的肚子,將未成形的胎兒扔進了火堆。
看著烈火將孩子吞噬。
我終於打消了對這父子二人最後的希望。
再無半分求生的欲望。
可這父子二人卻在得知我的死訊後,徹底慌了神。
1
倒在地上後,我頓時覺得腹中劇痛難忍。
陪嫁侍女春桃趕忙來扶我。
唐辰卻冷眼在一旁看著。
神色中還有強壓下去的得意洋洋。
“我才是父親的嫡子,你的孩子隻能是庶出!”
“我勸你省省力氣,別再耍這些把戲了!”
他的眼神似乎能噴出火來。
顯得這副眉眼,與他父親憤怒時的樣子更加相像。
我不明白,自己從小親手養大的孩子。
為什麼會恨我入骨。
“我從沒這樣想過。”
我不知第多少次的向他解釋。
可他亦如往常般沒有相信,發出一聲嗤笑。
聽起來頗為刺耳。
我沒有像之前那樣,執著於讓他相信我的話。
而是讓春桃扶我回了房間。
唐辰遠遠的跟在我身後。
似乎是一定要確認什麼答案,才肯放下心來。
在榻上躺下,我叫春桃去請大夫來看看。
還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門外就傳來的吵嚷的聲音。
“夫人還懷著侯爺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弟弟啊小侯爺!”
“呸!他也配?”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對著我指手畫腳了!”
“今天我就在這呆著,你們誰都別想出去!”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響起。
春桃紅腫著半邊臉回到了屋。
我和春桃自小親如姐妹。
看著這她挨了打,還要反過來說是自己無能,沒能照顧好我。
我心中泛起一陣密密麻麻的疼。
她陪我一起來到這侯府,沒享上什麼福,苦卻是沒少吃。
我摸著她的臉。
“算了吧,不看就不看了。”
“原本也是侯爺的孩子,他若是不在乎,這孩子生出來也是受苦的命。”
“說什麼呢,我當然是在乎的。”
正說著,門被推開。
唐墨清大步走了進來。
他應該已經從下人口中問清了事情的起末。
卻沒聽到他在門口嗬斥唐辰。
這便是默許了的意思。
唐墨清擺擺手,示意春桃離開。
而後坐到我身邊,扶正我的肩膀。
“辰兒還小,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
“可有哪裏不舒服?我幫你叫了大夫,你且先忍忍,就快到了。”
瞧,直到這樣的關頭。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還是在為他的好兒子辯解。
隨後才來關心我的狀況。
我淡淡搖頭:“無妨。”
他看著我,忽的蹙起眉。
莫約在他的印象中,我就應當對他的關心感恩戴德,欣喜不已。
原本我的確是這樣的。
我承認,我之前很會討好唐墨清。
喜歡到無論他怎麼冷著我,隻要給我一絲的好臉色。
我就會全然忘記他對我的不好。
像條狗一樣搖著尾巴貼上去。
也許在他眼中,我從始至終都是個玩物,連條狗都不如。
成親七年,我更是沒與他行過夫妻之實。
直到三個月前。
唐墨清一反常態的開始關心我。
甚至提出和我要個孩子。
我以為,他對我的態度終於有了轉變。
七年的付出,終於讓我走進了他的心裏。
不想這隻是我天真的臆想。
一切的美夢都在我發現真相的那一刻破碎。
重新化作虛無。
那日,我去書房給唐墨清送糕點。
推門前,裏麵傳來了對話聲。
“侯爺,您真的要和側夫人要個孩子嗎?”
2
唐墨清的語氣十分肯定。
“太子尚在繈褓,日後定要選年紀相仿的伴讀。”
“我唐家作為侯府,不出人定是不合適的。可太子的生母......”
“總之日後還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我不能讓辰兒去冒這個險。”
“隻要辰兒不在太子身邊,我就能保住他。”
“若是太子一直無恙,那作為兄弟,這孩子也能帶給辰兒一些榮光。”
管家連聲稱是。
“侯爺思慮周全。就怕小侯爺年幼,理解不了候爺的苦心啊!”
“無妨,他終有一日會懂的。”
我再也聽不下去,攥緊手中的食盒,回到了房間。
整整一周,我稱身體抱恙,沒有和唐墨清見麵。
唐墨清也信了我的話。
除了叫人傳話,偶爾探望。
其餘時間都是我一個人度過的。
我回想起當那年父親被人陷害,是唐墨清找到證據救了他。
父親便將我送與他,用我報恩。
想起這七年來我事事親力親為。
又想起唐墨清一直以來對我不冷不熱的態度。
以及我們的孩子,居然都隻是他用來算計的籌碼。
都是謊言。
都是虛妄。
當初父親的叮囑,讓我好生照料侯爺,好生報恩。
我做到了。
連帶著唐辰一起,視如己出,事無巨細。
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我從最開始的失望,難過,痛苦。
到逐漸與自己和解,釋然。
既然改變不了他們,我隻希望我日後能獨善其身。
走出整日圍在他們身邊,完全失去自我的日子。
“侯爺,大夫來了。”
管家的通報聲打破了兩人間良久的寂靜。
待大夫替我看診完畢,說我並無大礙。
隻是胎氣不穩,需要注意調養休息。
唐墨清這才明顯鬆了一口氣。
他抬手,想要像往常一樣摸我的臉以示安慰。
可我下意識的躲開了。
其實我一直很討厭他摸我的臉。
他常年習武,手掌粗糙,布滿了老繭和倒刺。
每次都刮的我臉有些疼。
但這又是我們少之又少的肢體接觸。
我不想掃了他的興,因此總是順從。
唐墨清的手頓在空中。
待手收回身側,他的神色又重新冷了下去。
“那你先歇著,這幾日事務繁多,我不會常來。有事就吩咐下人去找我。”
他起身,見我沒做挽留,又歎了口氣補充道。
“我會讓辰兒先別來打擾你休息。”
對此我倒是沒什麼所謂。
“無妨,這兒畢竟是小侯爺的家,他想到哪兒都可以,沒理由拘著他。”
我說的是明理。
唐墨清倒好像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忽然有些惱了。
“楚雲煙!我勸你適可而止!”
“辰兒是你一手帶大的,理應和你最是親近。你何不反省下自己!”
“我看這些天,你還是留在這院子裏靜思己過吧!”
短短幾句話,就將過錯方變成了我。
受罰的對象也變成了我。
這就是侯爺府的父子。
隻要事情與我相關,他們便永遠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唐墨清一甩袖子,摔門離去。
我的心中毫無波瀾。
平靜的接過春桃遞來的家書,細細讀了。
無非又是平日那些叮囑。
這些年來,他從未問過我一句,我過得究竟好不好。
我年幼時母親早亡。
父親雖對我不聞不問,好歹也將我撫養成人。
論報恩,我做的,遠比他給我的要多。
這次,我沒有給他回信。
默默將信臨近燭火,看著它湮滅成灰。
3
沒過兩日,府中又熱鬧了起來。
各處張燈結彩,大量的鮮花送入府內。
春桃多方打聽,才有下人透露,說侯爺要娶夫人了。
“側夫人,您說這侯爺嘴也夠嚴的,給您準備了這麼大的驚喜......”
春桃的臉上滿是喜色。
她會錯了意,意味唐墨清是要將我扶正。
我們終於能過上好日子了。
也是,在旁人眼中,我照顧侯府多年。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加之現在有了子嗣。
這正夫人的位置無論如何也該是我的。
可惜唐墨清不是旁人。
他沒有心。
我搖搖頭。
“他要娶的怕不是我。”
“那還能是誰?難不成是那笑塵樓的花魁?”
春桃本是笑著說出的這句話。
隨後也意識到了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笑塵樓的花魁柳依依,和唐墨清私交甚好,已五年有餘。
這些年來,他沒少晚歸,甚至夜不歸宿。
至於留宿何處,所有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
他不許我問,也不許我打探有關柳依依的任何消息。
至少在我麵前,他素來將她保護的很好。
春桃臉上的笑意霎時消散,皺起眉來。
“可這於理不合......”
唐墨清才不會在乎這些。
他在乎的,不過是用什麼手段能唬住我,治住我。
讓我乖乖在府內替他操持一切。
做我該做的,不肖想我不配的。
若是這次他真要明媒正娶這樣一個人做正夫人。
便是擺明了在打壓我。
晚膳後,父子兩人竟拉著柳依依來房中找我。
唐墨清張口的語氣是命令,而不是商議。
“一周後,我要迎娶依依過門。”
“屆時你要奉茶,侍候。記住你自己的身份。”
柳依依看向我的眼神中混雜著得意和不屑。
我瞥了她一眼。
唐辰立刻上前一步,擋在了柳依依身前。
似是要用他弱小的身體保護柳依依。
他原本拉著柳依依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眼中滿是警惕。
“你......你這般看著柳夫人是什麼意思!”
“我警告你,別對她使什麼壞心思!”
看著他維護柳依依的樣子。
我本就沒了什麼感覺的心重新泛起一陣刺痛。
從小親手養大的孩子。
除了在他開蒙之前,從未如此親近過我。
更別提什麼維護。
我不知道,自己盡心盡力的教導和疼愛。
為何會換來如此的猜忌。
致使他要用最惡毒的心思還揣測我。
柳依依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
卻又躬身,一副謙卑的模樣,向我行了禮。
“姐姐別介意。侯爺和小侯爺隻是一時圖個新鮮,日後我定好好聽姐姐的話,斷不會逾矩。”
話是那麼說,逾矩的事她是一件都沒少做。
我懶得和她逞口舌之快,轉身坐回榻上。
“我都知道了,還有事嗎?沒事就請回吧。”
柳依依眨了眨眼,眼眶中瞬間泛出了晶瑩的淚花。
“既然姐姐不歡迎我,直說就是了。”
“我不會討姐姐歡心,但我可以不惹姐姐生厭。”
“侯爺,要不這成親就算了吧。我身份卑微,能得到侯爺的喜愛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奢求其它。”
說完,她行了個禮,哽咽著掩麵跑了出去。
唐墨清的眼神始終都在她身上。
見她離開,伸出手指著我的鼻子嗬斥。
4
“楚雲煙,你一個庶女,又能高貴到哪裏去!”
“別以為你有了本侯的孩子就能為所欲為!”
他趕忙追出門外,生怕晚了一步柳依依就會消失。
我頹然勾了勾嘴角。
以往我們發生爭吵,他隻會冷著我。
從不會來哄我,更不會來追我。
唐辰甩了甩衣袖,舉止神態都像極了他的父親。
“你已經害死了我母親,如今還欺負柳夫人。”
“你別得意的太早,我早晚要你償命!”
可他的命,還是我在他三歲那年從火場中救出來的。
為了救他,我被困火海。
被燒著的房梁重重砸在背上。
自此之後,背上留下了駭人的傷疤。
有許多次,唐墨清都覺得這疤掃了興致。
也對我逐漸冷漠。
唐辰跑出門,房中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搖搖頭,將這些回憶都甩在腦後。
都不重要了。
接下來的數日,我的院中再無人光顧。
就連負責灑掃的下人都鮮少來。
正當我以為一切都歸於平靜的時候。
一天中午,官家帶著一群人闖了進來。
不由分說的就把我捆起來帶走。
春桃拚命阻攔,但終究寡不敵眾。
後院的空地上已經搭起了一個木架。
我被綁在上麵,麵前是一個神婆模樣的人。
她又是搖鈴又是畫符,口中念念有辭。
而那個唯一能阻止這場鬧劇的人。
正負手站在神婆搭建的供桌旁,冷眼看著這一切。
烈日烤的我睜不開眼。
站在樹蔭下的的唐墨清的臉,也開始變得模糊。
所有人都神情淡漠,唯有春桃在替我著急。
她跪在地上,拉住唐墨清的衣角求他。
“侯爺,側夫人有身子,現在禁不起這麼折騰啊!”
但唐墨清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倒像是在等神婆開口。
一陣鈴聲過後,神婆向唐墨清稟報。
“侯爺,經我探查,側夫人腹中的孩子是個妖孽。”
“小侯爺這幾日高燒不退,正是它搗的鬼。”
“這孩子萬萬留不得,需剖腹取子,並用烈火焚燒,使其魂魄俱散,方可永絕後患。”
唐墨清皺了皺眉,顯然是有了幾分猶豫。
“這樣雲煙會不會有性命之憂?”
神婆向唐墨清保證不會,隨即又拿出一隻雞。
隻見她先將雞的腹部劃出一道口子,又在傷口上灑了些藥粉。
隨著她的咒語,一陣煙霧彌漫後。
雞又重新變得活蹦亂跳起來。
唐墨清還是拿不定主意。
我忽然感受到肚子裏有了輕微的胎動。
我的孩子,才剛來到這個世界上三個月。
實在不該就這樣離開。
我從沒求過唐墨清什麼,這是我第一次求他。
求他放過我的孩子。
可柳依依卻在這時跑了過來,驚慌大叫。
“不好了侯爺,小侯爺剛剛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情況更糟了!”
“再不動手,小侯爺怕是性命難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