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前夕,我搬進了西郊的筒子樓。
房租便宜,房東親切。唯一的要求就是:睡覺時鞋尖一定不能對著床,如果違反後果自負。
我雖不相信鬼神之說,但也尊重人家的規矩。
誰知在我搬進公寓的第一晚。
一雙青灰色的腳就出現在床邊,不斷滲血,
而我不遠處放著的鞋,不知何時調轉了方向。
直直地對著床。
1.
清明前的雨絲滲入筒子樓斑駁的水泥外牆,在昏暗樓道裏氤氳出鐵鏽與黴味交織的氣息。
我拖著行李箱停在1202門前,鎖孔轉動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二十年未曾開啟。
房間比想象中更陰冷。褪色的藍白格窗簾耷拉著,玻璃上蜿蜒著褐綠色苔痕。
老式鐵架床的彈簧發出瀕死的呻吟,床頭板殘留著不知名汙漬,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油光。
看著令人生厭。
“鞋尖朝外,記住了?”房東陳姨的翡翠耳墜在門縫間搖晃,她突然伸手按住我正欲調整的拖鞋。
“要這樣擺。”枯瘦的手指將帆布鞋擺成鞋尖朝外精確的45度角,指甲蓋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
“記住,鞋尖一定要朝外。”她走之前的最後一句話,還是強調這件事。
深夜的寒意從地磚縫隙鑽入被窩時,我聽到了第一聲異響。
“啪嗒、啪嗒......”
像有人不停地將濕毛巾甩在瓷磚上。
手機熒光照亮三點十七分的瞬間,某種粘膩的濡濕聲正順著門縫爬進來。
“煩死了!”我嘟囔一句,翻個身把整張臉都埋進枕頭裏,試圖物理隔絕噪音。
像是聽見了我的抱怨,樓道裏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像是踩在我的耳邊。
由遠及近,最終停在門口:
“咚、咚、咚、咚”
四記悶響突然炸響在耳畔,甚至沒有一點輕重變化,被重重敲打的門框簌簌落下的牆灰撲在枕巾上。
老式防盜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濃重的腐臭混著鐵鏽味瞬間灌滿房間。
靠一道隔簾分隔著的客廳和床什麼聲音也擋不住。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聽著濕布鞋在地麵拖行的“啪嗒”聲穿過客廳,停在隔簾之外。
死死攥住被角,看著月光在隔簾底部投下的狹窄光帶——那裏正緩緩漫過一灘暗色液體,蜿蜒的血線在老舊地磚縫隙裏勾勒出詭異花紋。
月光將可怖的剪影投在發黃的布簾上——那東西正以不可思議的弧度向前傾身。
暗紅液體從皸裂的腳趾縫滴落,在瓷磚上綻開朵朵血梅。
黑夜中時間仿佛過的格外漫長,不正常的腳步聲忽遠忽近。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鐵鏽味和腐臭味。
“啪嗒、啪嗒......”
我死死地盯著隔簾底下那小小的縫隙,生怕一個不注意“它”就站在我床邊。
可下一刻,腳步聲停了。
月光透過發黃的紗窗,不知哪裏吹來的風輕輕吹動隔簾,那與地麵相差的幾厘米處。
露出一雙泛著青灰的腳,皮膚布滿紫紅色的蛛網狀裂痕,踩著一雙鮮紅的沾著泥點的鞋。
它踮著腳,鞋尖卻直直對著我,鞋底不斷滲出血水。
分不清那鞋本就是紅色的還是被血染紅的。
腦海中突然閃過房東阿姨說過“鞋尖朝外”的規矩。
我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我的拖鞋正詭異地擺成內八字,鞋尖直指床頭。
我雙腿一軟,下意識想跑卻根本使不上勁,心跳快的幾乎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好在,它沒有往前。
停留十幾秒後,踮著腳、踩著詭異的舞步轉向別處。
瞬間,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哪怕我剛經曆了如此驚悚的事,還是控製不住的睡了過去。
2.
第二天中午,陽光透過積滿油垢的紗窗隙灑進來,我才勉強從床上爬起來。
腦袋昏昏沉沉、後背出汗的粘膩,都昭示著昨晚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場噩夢。
可當我走到門口時,心臟猛地一沉。
防盜門虛掩著,門內側的暗褐色的泥漬清晰可見,像是從外麵滲進來的。
血漬從走廊裏的鞋櫃蜿蜒到玄關處,在擺放整齊的帆布鞋前戛然而止——本該朝外的鞋尖,此刻都直勾勾對著我的床。
因為房東的再三叮囑,我睡前的的確確是按照她說的做的。
“1202的小姑娘,你昨晚是不是沒把鞋尖朝外?”
房東陳姨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攥著拖把的手因為太用力而青筋凸起。
她的眼神死死盯著我的鞋櫃,像是在看一顆定時炸彈。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既然她能這麼要求,那一定知道原因。
我總不能這麼倒黴,一出手就拿下凶宅吧。
勉強扯出個笑容,試圖緩解這壓抑的氣氛:“陳姨,這都什麼年代了,鞋尖朝不朝外有什麼關係......你們都是封建迷信。”
我裝作滿不在乎地樣子套她的話,實則腿肚子一直緊張的打顫。
“你不懂!”陳姨突然打斷我,聲音尖銳得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她的眼神變得異常淩厲,仿佛在警告我什麼。“這樓裏......有些規矩不能破。”
我愣住了,心裏一陣發毛:完蛋,真是凶宅。
“昨晚......你聽到什麼了嗎?”她突然壓低聲音,湊近我問道。
我咽了咽口水,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昨晚的腳步聲、敲門聲、濕漉漉的拖行聲......一切都在腦海中回放。
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有人......敲門。”
陳姨的手顫抖著,拖把“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裏。
“你,你沒開門吧?”
我搖了搖頭,驚訝於她巨大的反應。
我沒說謊,是“它”自己進來的。
她長舒了一口氣,但眼神依舊凝重。鬆開我的手,彎腰撿起拖把,低聲說道:"二十年前十三樓那戶,丫頭考舞蹈學院的前一天晚上失蹤了......"
“第二天她媽推開門,滿地都是紅舞鞋的腳印,鞋尖全都衝著床——就像有人踮著腳在床邊跳了一宿。"
陳姨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怕驚動了什麼不該驚動的東西。她的眼神飄向窗外,仿佛在回憶什麼可怕的往事。
“那丫頭......後來怎麼樣了?”我忍不住問道,喉嚨幹澀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陳姨沒有立刻回答,她的手指緊緊攥著拖把,指節發白。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找不到了,就在清明節那天。”
我的心猛地一沉。
清明節......那個陰氣最重的日子,不就是明天晚上......
“從那以後,這棟樓裏就總有些怪事。”陳姨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成了耳語。
“每到清明節前後,樓道裏就會傳來腳步聲,像是有人在跳舞......如果鞋尖朝內,那她就踮著腳尖,一步一步,靠近你的門。”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雙鞋上,鞋尖依舊直勾勾對著我的床。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突然發現鞋底沾著一些暗紅色的痕跡,像是幹涸的血跡。
“陳姨......這鞋......”我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下去。
她鬆開我的手,彎腰撿起拖把,低聲說道:“這幾天你最好別出門,尤其是晚上。”
“為什麼?”我下意識地問道,盡管心裏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因為......”陳姨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清明節快到了。”
她說完,轉身快步離開,仿佛多待一秒都會引來什麼不祥的東西。
我站在原地,渾身發冷,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昨晚那濕漉漉的腳步聲,還有那四聲沉悶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