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陸明遠結婚前一周，他當著我的麵用英語對他嫂子表白。

“嫂子，等我結婚後我就讓沈佳年辭了工作。”

“嫂子，我和沈佳年結婚是為了你。

“沈佳年家務幹得好，婚後可以留在家裏照顧你們母子。”

他以為我聽不懂英語，繼續瘋狂貶低我熱愛的事業，說我隻是個窮種地的，毫無大誌。

可他不知道，我為了閱讀外國文獻，早就自學了英語。

我的誌向在祖國大地，我決定遠赴西南，從事種質資源搜集保護工作。

後來，陸明遠找我卻找瘋了。

01

“徐主任，我願意調到西南農科院。”

“太好了小沈，你可是不可多得的種業人才，之前你說結婚後選擇當家庭主婦，放棄種質資源研究，我為你可惜了好久。”

徐主任的聲音裏帶著幾分驚喜。

“不過種質資源搜集工作需要常年跋山涉水，奔波在外。你跟你的萬元戶未婚夫商量了嗎？”

“徐主任，這個婚我不打算結了，拜托您幫我保密。”

“你放心，我一定會守口如瓶。調職手續的流程走完大概五天，到了西南那邊，會有人在火車站接你。”

從農林研究所離開，外麵飄起了雪花。

我看著纏繞在手上的繃帶，思緒不禁飛回了昨天。

昨天晚上，我用積攢許久的糧票和肉票換了食材，做了一大桌子菜，給陸明遠的小侄子冬冬慶祝生日。

半年前，陸明遠大哥去世，留下鄭婉婉和冬冬這對孤兒寡母。陸明遠將兩人接回北城。

看在陸明遠的麵子上，我對這對母子無微不至地照顧。

生日聚會氛圍其樂融融，陸明遠酒意微醺後，突然用英文對他嫂子深情表白。

“嫂子，如果前幾年是我與你重逢，我們是不是早就結婚了？”

“嫂子，我和沈佳年結婚完全是因為你。”

“我每天漂泊在外做生意，顧不上你。沈佳年家務幹得好，等結婚了我讓她辭了工作，留在家裏照顧你們母子。”

我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向我求婚的時候，口口聲聲說非常愛我，想和我長相廝守，永不分離，原來是把我當成照顧他嫂子的免費保姆了嗎？

鄭婉婉聞言一臉感動，身體不自覺顫抖了下，轉頭緊盯著我的反應。

“別擔心，她怎麼可能聽得懂英文？”

“咱倆都接受過英語培訓，而她隻不過是個種地的，毫無誌向可言。”

陸明遠把他碗裏的荷包蛋夾給我，溫柔地看著我微笑。

“佳年，我的英語很流利吧？這些年我倒騰外貿服裝，和洋人可真是學了不少。”

我強忍情緒，盡量保持鎮定的語氣，“你和嫂子剛才用英語說了什麼啊？我好像聽到我的名字了。”

陸明遠的眼神閃過一絲緊張，“我用英語跟嫂子說，我喜歡你，我想要和你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

我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難受和失望。

陸明遠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對了佳年，你今年給冬冬準備了什麼生日禮物啊？”

一個月前，我親手織了一條圍巾給侄子。我還特意用布票換了布料，給陸明遠做了一件大衣。

但剛才陸明遠的那段話，讓我覺得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我搖了搖頭：“沒有我最近很忙，什麼都沒準備。”

陸明遠一下子黑了臉，他讓鄭婉婉帶著孩子先進了裏屋。

然後揚起手將餐桌整個掀翻，盤子和碗碎了滿滿一地。

“我之前怎麼跟你說的？我讓你把嫂子和冬冬當成自己的親人”

“可你天天抱著你那些破種子，連準備生日禮物的事兒都忘了？”

我的心裏涼意更甚。

平時隻要我有時間，我會幫這對母子洗衣服、做飯、收拾屋子，可鄭婉婉和冬冬對我一直冷臉相待，她們把我當成親人了嗎？

冬冬被屋內巨大的聲響嚇到放聲大哭。鄭婉婉趕緊抱著孩子出來，到客廳裏透氣。

這時，我注意到冬冬的脖子上戴著一條紅繩，紅繩上掛著的是我家的祖傳翡翠戒指。

我胸中一股怒意直衝天靈蓋，再也抑製不了情緒，衝著陸明遠喊道：

“陸明遠，你憑什麼偷我家的傳家寶，送給外人？”

“你明明知道那個戒指對我有多重要！”

02

我自幼和爺爺相依為命，五年前爺爺病重時放心不下我，將我托付給了他在北城的老戰友。那個翡翠戒指是爺爺留給我的唯一紀念物。

陸明遠揉了揉眉心，聲音冷冽道，“沈佳年，嫂子和冬冬那是我最重要的人！什麼叫做外人？你考慮過嫂子聽到會很傷心嗎？立刻去給嫂子道歉。”

我心如刀絞，眼淚在眼眶裏不停打轉。

“我憑什麼道歉？你明明知道那個戒指是我爺爺留給我唯一的紀念，你快點還給我！”我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拿回戒指。

陸明遠為了保護鄭婉婉母子，狠狠推了我一把，我的雙手紮在了地上散落的陶瓷碎片上，兩隻手頓時鮮血淋漓。

陸明遠看到我手上不斷滲出的鮮血時，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忍心，想要扶我起來。

鄭婉婉甜膩的聲音突然響起：“明遠，都是我的錯。我和冬冬就是個累贅，這段時間給你和佳年添麻煩了。”說完，便抱起冬冬向門外走去。

陸明遠喊住了鄭婉婉，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推到門外。

“你在外麵好好冷靜下。什麼時候你願意給嫂子道歉了，我再放你進來。”

陸明遠順手從鞋櫃上的藥箱裏拿出一卷繃帶扔給我，然後用力地把門摔上。

隔著門板，我聽到鄭婉婉說：“佳年不喜歡我們孤兒寡母，我也能理解，就不需要道歉了。天這麼冷你快把她找回來吧。”

陸明遠聲音冷冽，“除了這，她一個孤女還能去哪兒？嫂子，你太善良了。

你就等著她乖乖地回來給你道歉吧。”

我穿著單薄的睡衣，在初冬的晚上凍得瑟瑟發抖。

身體上的寒冷也不及心冷，我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溢出眼眶，心裏的痛苦已經潮水般洶湧而來。

我艱難地用繃帶纏了下傷口，但沒有酒精碘酒之類的東西消毒，傷口開始發炎。

在寒冷的天氣下，我發起了高燒直接暈了過去。

醒來後已是轉天清晨，我才知道是好心的鄰居張姐聽到了我家的動靜，看我在院子裏暈倒把我送到了醫院，還給了我一身棉服穿。

出於感謝，我約了張姐下午到我家，我打算把家裏積攢的紅糖送給她

張姐回家後，我躺在病床上茫然地看著天花板，覺得自己為了跟陸明遠結婚想要放棄事業的想法著實很可笑。

想讓我給他嫂子和侄子當免費保姆，絕無可能。

等我退了燒，我趕緊跑到單位申請調職西南農科院，並去火車站買好了車票。

在外奔波了半天後，已是下午，我終於回到了家。

我剛一開門就看到陸明遠趴在餐桌上睡著了，桌上還放了好幾個菜。

陸明遠聽到動靜，坐起身柔聲細語地招呼我坐下。

我看到我的翡翠戒指戴在陸明遠右手的中指上，心裏盤算著如何把戒指拿回來。

陸明遠深呼一口氣，神色赧然地開口道：“我出門去找你的時候，你已經不在外麵了。後來聽張姐說你被凍暈了。”

“給嫂子道歉的事兒，等你身體康複再說吧。我給你們組個飯局講個和。”

我心裏嘀咕“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讓我給她嫂子道歉的事呢。”我隨口嗯了一下。

見我溫順的反應，陸明遠有些沒想到，他拿著菜走進廚房，心疼地看著我手上裹著的繃帶。

“年年，你的手受傷了，一會兒吃飯我來喂你。”

突然門口傳來急促的拍門聲，陸明遠趕忙去開門。

鄭婉婉就在門口直接撲進陸明遠的懷裏。

03

鄭明遠一開始有些無所適從，手不知道往哪裏放，

隨著鄭婉婉號啕大哭，他隻好輕拍她的肩膀安慰。

“冬冬他肚子疼，肯定是昨天的麵條害的。”

陸明遠聽後，雙眉緊蹙，眼神中帶著怒意看向我。“沈佳年，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小陸，你和你嫂子這是......？”

約好來找我的張姐此時一臉尷尬地看著他倆的深情擁抱。

鄭明遠聽到張姐的聲音，下意識推開鄭婉婉，故意保持距離。

鄭婉婉對陸明遠保持距離有些不滿，然後瞪了我一眼。

我把大衣和圍巾交給張姐，熱心的張姐對我旁敲側擊，讓我一定要看好自己的未婚夫。

等張姐離開後，陸明遠忙不迭地質問我：“是不是你故意算計讓外人看我們笑話的？你有沒有想過會影響嫂子的名聲？”

“現在就給嫂子道歉！”

“張開手臂抱住嫂子的人是你！我有什麼錯憑什麼要道歉。我的未婚夫當著我的麵擁抱自己嫂子，我還沒讓你給我道歉呢。”

話音剛落，我突然感到一陣掌風襲來，看到陸明遠高高揚起右手，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臉。

不過巴掌並沒有落下來，陸明遠用右拳狠狠地砸在了門板上。

我眼睜睜看著翡翠戒指碎成了兩截，心裏有什麼東西也跟著碎了。

“沈佳年，你沒錯，是我錯了。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個錯誤。當年發現你落水，我就不應該管你！”

說完，陸明遠怒氣衝衝地帶著鄭婉婉揚長而去。

04

聽到陸明遠的話，我的心像被針紮一樣密密麻麻地疼。

五年前，陸明遠的爺爺將我接回北城，給我單獨安排了一間房子，讓我好好住下。

我和陸明遠一直沒什麼接觸，相安無事。直到一次英雄救美。

他救了落水的我，給我做了人工呼吸。在這個年代，出於我的名譽考慮，我們隻能訂婚。

因為這個婚約，我和陸明遠越走越近。

他會記著我隨口說的一句話，給我送來驚喜。

他會陪我在冰天雪地裏堆雪人，即使鞋襪都濕了也毫無怨言。

自從他做生意後，他經常要去深市和廣市，於是我們會用書信互送衷腸，表達思念。

現在他卻說，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場錯誤，甚至後悔救了我的命，即使我心灰意冷，但心裏仍然感到刺痛。

我抹了把眼淚，小心翼翼地捧起碎成兩截的戒指，試圖拚在一起，可再麼拚也不是最初的樣子了。

我隻能用布把戒指包好，先放在我床下的存錢盒裏。可剛一打開存錢盒，我發現這幾年積攢的幾百元積蓄全部不翼而飛。

我突然想到幾天前陸明遠趴在我的床邊鬼鬼祟祟的樣子，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我苦笑了一聲，把我本打算送給陸明遠的那輛自行車到外麵給賣了，把換來的大部分錢裝在一個信封裏，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看望我的恩師。

到了病房，我看著魏老師蒼白的麵容忍不住哭出聲來。

魏老師是我的農學啟蒙老師。她教會我種子是生命的起源，更是可以綿延萬世的基因寶藏。她帶著我在田間地頭帶著我探索種子的奧秘。

現在她生了很嚴重的病，我想要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幫助她渡過難關。

魏老師讓他兒子遞給了我的一個玻璃罐，裏麵裝著她這些年辛苦收集的珍稀種子，讓我回來去了西南農科院後好好研究。

我用布將玻璃罐包好，將其放在挎包裏的夾層裏，把挎包謹慎地抱在懷裏離開。

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看到陸明遠抱著冬冬走在前麵，和鄭婉婉有說有笑，親密得宛若一家三口。

眼不見為淨，就當我想轉身繞小路離開時，陸明遠的話突然讓我停住了腳步。

“婉婉，這些年我做生意有了一定積蓄，打算給你和冬冬換個麵積更大的房子。”

“佳年她為了表示對你和冬冬的歉意，也主動拿出了自己積蓄。”

他捏了捏冬冬的小臉蛋：“寶貝，我回來讓你小嬸給你整點好吃的。我猜今天她就給你買好吃的了。”

鄭婉婉注意到站在後麵的我，得意地挑了挑眉，轉頭對著陸明遠說道：

“明遠沒有你，我和冬冬可怎麼辦啊。以後的日子裏，我不需要你找一個免費保姆照顧我們母子，我隻想要你和我們母子永遠在一起。”

“佳年其實一直很介意我們母子和你走得太近，所以她出的錢肯定是你墊得吧。”

陸明遠順著她的目光看到我後，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眼神裏閃過一絲心虛。

我勾了勾嘴角，主動上前笑著對鄭婉婉說道：

“那筆錢是我主動拿出來給陸明遠的，隨便他怎麼處置，就當作是報他對我的救命之恩了。”

“嫂子你和他以後怎麼樣，其實我也不想知道。”

我說完後，便快步向家裏的方向走去。

陸明遠看到我的反應，神色複雜地盯著我的背影。

沒過多久陸明遠帶著鄭婉婉母子回到家裏，就看到我安靜地在廚房切菜。

陸明遠覺得我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他讓鄭婉婉帶著冬冬先在外麵玩會兒，表示有話單獨想跟我說。

“佳年，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你確實也有很多做得不對的地方。一會兒飯桌上你給嫂子道個歉，咱們既往不咎。”

“我以你的名義把錢給了嫂子，也是為了你。畢竟我過段時間要繼續出去跑生意，你和嫂子在家裏兩個人還是得互相照顧呀”

我冷哼了聲，到底是相互照顧，我單方麵照顧鄭姍姍？

“佳年，飯做好了嗎？冬冬快餓壞了。”鄭婉婉的聲音突然傳來。

冬冬一路小跑過來抱住陸明遠的大腿，手裏還攥著一個玻璃瓶。“叔叔，我剛才去喂小鳥了。小鳥好可愛。”

我定睛一看，冬冬手裏拿著的，就是魏老師給我的玻璃瓶，裏麵的珍稀種子竟然全部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