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何世安長了一張同我前世的偶像有九分相似的臉,我便對他生了些惻隱之心。
這些年來,我盡心竭力的扶持他一個落榜士子到當朝吏部尚書。
可不料我的偏愛讓他日益膨脹,竟容得他在殿前大放厥詞:
「我不過是讓你和她共侍一夫,自古以來男人都是三妻四妾,怎麼到了你這就推三阻四?就憑你是皇太女嗎?」
我笑著搖搖頭,拇指摩挲著掌中虎符和玉璽。
父皇剛被我毒死,現在......
我是女帝。
我是個事業批,卷到極致的加班狂人。
前世熬夜加班猝死後我便穿成了大江朝的六公主。
雖是宮女所生,出身卑賤。
但幸好尚且年幼,人生在世最值錢的就是年輕。
五歲的身子,三十五歲的腦子,事業批的人設。
讓我隻用八年,便殺出一條血路,不僅幹倒了一眾皇子公主,還穩坐皇太女的寶座,深得父皇信賴。
最重要的是,還抱得了美人歸。
一次微服出訪,我見到了何世安。
他有著一張和我前世偶像九分像的臉。
我甚至無數次恍惚那就是我擔。
是我追了二十年,激勵我從流水線打工小妹,到大廠副總的人。
他們甚至連名字都一樣。
幾百萬字也描述不了我當時的心情。
上輩子我避無可避,心甘情願,死心塌地吊死在了他身上。
這輩子我不忍他受苦,便一擲千金,買下最好地段的大院子贈與他。
我不忍他被埋沒,便想方設法的幫他在官場上做大做強。
我不忍他受辱,便放言,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不過短短一年,他便從一個偏遠地方的落榜士子搖身一變成了京中新貴,當朝吏部尚書。
不少人戲言,皇太女智計無雙,竟是個癡情種。
全天下人都知道,但凡他何世安開口,我定無所不依。
就連必死之人由他求情,也能得一條生路。
甚至有人暗中道,這天下恐怕今後要改姓何了......
麵對世人的風言風語,我從不避諱對他的另眼相待,對他的極盡寵愛。
更是心甘情願將他捧在心尖上,隻願他能夠活得更好些,再好些......
卻不料有朝一日,我的愛竟會讓他日益膨脹,迷失自己,忘記來時路。
「自古以來男人都是三妻四妾,怎麼到了你這就推三阻四?就憑你是皇太女嗎?」
我傻眼了。
有點不敢相信,這句蠢話是從何世安嘴裏說出來的。
他竟妄想娶一個丫鬟為平妻,和我......共侍一夫?
我的沉默讓他愈發猖狂。
「你不過仗著自己有一個好出身,有什麼可神氣的!」
他狠狠甩開我的手,「現在的你讓我陌生至極,回去好好靜思己過,寫一封悔過信來,否則我是不會見你的!」
說來可笑,我堂堂皇太女,竟被趕出了自家院子。
那一瞬間,我竟有些恍惚。
他的模樣,好像和我擔也並沒有那麼相似了。
替身......
何世安,現在還配嗎?
2
初遇何世安那年。
我微服下江南,徹查貪墨一案。
彼時他帶領幾個文人學子在街頭被打得抱頭鼠竄。
他們堅信自己才高八鬥,萬沒有可能會落榜,這當中定有齷齪。
於是便日日在縣衙門口喊冤。
隻消驚鴻一瞥,前世今生交錯浮現在眼前。
我的一顆心便吊在了一身少年意氣的他身上。
我徹查科舉,甚至不惜費神費力翻出來他們幾人的試卷,誓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可一張張狗屁不通的試卷,讓他們瞬間臉紅脖子粗。
「我們捫心自問,自年少求學那日起,便勤奮刻苦,日夜不怠,我們如此努力結果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隻知吃喝玩樂的世家子弟?」
「誰能證明他們就沒找別人替考?!」
「對!不公平!」
......
廢物有一萬個怨天尤人的理由。
我笑而不語,隻靜靜看著何世安,期待他的回答。
隻見他擰眉重重歎了一口氣,怒斥那幾人丟盡了讀書人的風骨。
最後垂眉,聲音憋悶道:
「我等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他這副樣子格外像我擔,極大程度的激發了我的保護欲。
我恨不得為他踏平一切苦難與挫折,擁他站在最高處。
天之驕女為愛低頭的戲碼傳偏了整個天下。
何世安從一開始的惶恐不安,到後來的心安理得,再到現在的有恃無恐,隻用了一年的時間。
我早該想明白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同一群狐朋狗友廝混,他自身又能是什麼好東西。
我擔清風朗月,絕世無雙。
這個替身,他不配!
就當我在門口幡然醒悟時,何母恰巧回府。
「小承,怎麼不進去?是和世安吵架了?」
「哎呀,小打小鬧再正常不過了,夫君是天,夫君是地,你是女子,理應學會先低頭認錯,世安一向大度,想來不會同你計較!」
3
我冷笑一聲。
夫君是天,夫君是地?
她殺夫時怎地忘記了這話?
何世安自有孝順之美名,夾在家暴爹,懦弱娘之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便將這一爛攤子甩到我的手裏,當起了甩手掌櫃。
於是我便如了他娘的願。
殺夫變成了意外。
因著我捏著她的把柄,她對我那叫一個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她變了。
竟試圖以我的婆母自居,訓誡我,教導我。
隻見何母自來熟地拉過我的手,一副設身處地,為我著想的樣子。
「如今這天底下想嫁給世安的女子都能從京城排到咱江南老家了,聽我一句勸,見好就收,不然被人趁虛而入,可有你後悔的時候!」
真是恬不知恥,好大一張臉。
直到此刻我才了然,是我的縱容讓他們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
忘了我是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皇太女。
不是一心隻有何世安的哈巴狗。
我電光火石間便卸了她的兩隻胳膊。
「尊卑有別,以後見麵還是喚我殿下好,今日這就當是小小教訓。」
何母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兩條胳膊像是軟腳蝦一樣耷拉在胸前。
瞬間爆發出尖銳爆鳴聲。
瞧見她醜態百出,我原本憋悶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些。
「娘,你這是怎麼了?!」
「薛承,你實在太過分了!我命你趕緊跪下來給我娘磕頭賠罪,否則......否則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老的臉大,小的膽大。
他也真敢想......
我給跟在旁邊的總管一個眼神,便瀟灑離去,無心聽狗吠。
倒是身後這掌嘴聲頗為悅耳。
4
父皇病重。
拖他的福,我暫時沒有理由對何世安這個吏部侍郎下手。
便容許他這個秋後螞蚱再多蹦躂幾日。
但他娘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女子殺夫,不論原因,都是十惡不赦。
當日我在,自是無人置喙。
而今,一切證據皆呈於堂前,她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就被落了大獄。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何世安一人得道,全家雞犬升天。
何母乍間掌權有錢,被人捧著供著,竟當真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了。
不僅視人命如草芥,還手段殘忍害死了不少丫鬟小廝。
三日後腰斬,算是便宜她了。
但有些蠢貨卻以為這是天大的冤屈。
宮人不知何世安早已被我厭棄。
便任由他狼狽闖進了我的書房。
「殿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娘何其無辜?你若想打想罵便都朝我一人來,我絕無二話,隻求你......莫要牽連他人......」
何世安肚子裏沒幾兩墨水,可實在是生了一張好臉。
在我的造勢下,他宛若高高在上,不染人間是非的謫仙,是無數閨閣千金夢中的白馬王子。
而此刻暴雨淋身,完美的曲線被勾勒,嘴上雖在嗔怒,但一雙泛紅的眼睛卻滿是厭惡。
仿佛他是歡喜樓賣藝不賣身的頭牌,而我是胡攪蠻纏的恩客。
潑天的權勢壓得他身不由己。
我輕歎了口氣,手慢慢撫上他的臉龐。
瞧著那幾十個巴掌應是扇醒了他,明白尊卑有別,就算氣得要死,也得跪著。
他認命般的緊閉雙眼,似乎料定我對他要行些不軌之事。
可現在就算他脫光衣服,將自己五花八綁,我都隻覺惡心。
在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下,我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是誰給你的膽子來質問本宮的?」
何世安震驚地瞪圓了眼,但很快便恢複如初,似是想起了什麼,冷哼一聲:
「欲拒還迎,這是你新學的手段?」
我被氣笑了。
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道嬌弱的聲音打斷。
5
「殿下,求您放過老夫人,是我......勾引大人,惹您生氣,你要殺就殺我一個人好了!」
她也太把自己當盤菜了吧。
若不是今天她主動送上門來,恐怕我連一秒鐘都功夫都不會浪費在一個向上爬的丫鬟身上。
畢竟替身我都舍棄了。
我甚至可以祝他們生死相隨,鎖死。
彎了半天腰的何世安突然硬氣起來:「雪花起來,不要求她!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們清貧的出身,是吃人的世道,是這以權壓人的皇宮......」
他們旁若無人地演上了生死相依的情愛大戲,而我這個正主,倒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
何世安憤憤地瞪著我:
「不管你有千萬種手段,我都告訴你,我一定要娶雪花為平妻,否則,你就算是得到我的人,也永遠得不到我的心!」
「更何況你區區一個皇太女,怎敢草菅人命?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公理可言......」
我頭一次為自己的眼光感到丟人。
我糾正之前說的話。
何世安不僅肚子裏沒幾兩墨水,就連他的腦子裏也全是大便。
雖然官職暫時不能動。
但我可以收回曾給予他的一切。
苦命鴛鴦被趕出了我的房產,卻在偌大的京城找不到一處落腳之地。
但我萬萬沒想到,他的無恥能刷新我的認知。
他竟不惜跋涉數十裏,帶著那個丫鬟住進了我們曾經的「家」。
6
剛受封皇太女時,我的四麵八方都是明槍暗箭。
縱使心思再縝密,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半年前,我查賑災銀一案歸京時,被下了圈套,身受重傷。
關鍵時刻,是何世安救了我。
也因此,他的脖頸處留了疤。
那道疤,形狀位置和我擔一模一樣。
我對他的縱容也是自這之後,便沒了上限。
那次重傷,讓我們不得不改名換姓,於一草屋中,做了半個月的假夫妻。
那間草屋破敗不堪,卻承載了我少有的歡樂放鬆。
我厭棄他,卻尊重我們的過往。
而他此舉,無疑是在我的雷區蹦迪。
所以我去時便給他也帶了份禮物。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一陣男女嬉鬧的聲音。
當下我便一陣惡寒。
強忍著惡心,我聽見那個丫鬟道。
「大人,如今老夫人生死不明,你我在此......不好吧?!」
何世安失了理智,褪下人皮,不管不顧地說:
「一個敢殺夫的老太婆,活著隻會是我的汙點,死就死了,反正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因為她和皇太女鬧得不可開交,誰還能說我一句不是?」
「要我說,做兒子做到我這個份上已是仁至義盡,不然她早就被我爹打死了,哪還能再享一年福......」
我看著地上的屍體,隻覺可笑。
何母不是個好人,但她絕對是個好母親。
不僅死前將所有錯都攬到自己身上,更是說盡了何世安的好話,不惜自殘讓我息怒。
隻求我不要牽連她的兒子。
而她的好兒子是個道貌岸然的狗東西,竟早做足了戲碼,巴不得她早點死。
真是可噓可歎啊!
「葬了吧。」
不然讓他看見,倒真如了他的意。
許是恍惚,也不知錯覺。
隔著那扇虛掩的房門,我竟和那個丫鬟對視了一眼。
而她......
瞬間叫得更大聲了......
我低估了何世安的臉皮厚度。
被我捉間在床時竟沒有半分慌亂局促,反倒是眸中隱隱帶著幾分挑釁。
「殿下,有商有量你不聽,現在我們生米煮成熟飯,你不同意也不行了。」
我驚呆了。
我和他一沒成婚,二沒訂婚。
全天下皆知,他不過是我一個玩物罷了。
他白日幹盡荒唐事,關我毛事?
但我還是念在過往的情分上替他收拾了殘局。
不止燒了那間茅草屋,還燒了他所有衣物,所有。
最後帶走了那個丫鬟。
還不忘將他打昏,丟在鬧市。
也是自那日起,天下人都道皇太女殿下眼光獨到,就這麼點......
也能得了我的歡心。
吏部侍郎這樣得都行,他們覺得他們也行......
鬼使神差,突然一堆人搶著自薦枕席。
老話說的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我竟還因禍得福,找到了個更合我眼緣,也更懂事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