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姐姐能當上大明星,媽媽專門為她定製了一款體脂秤。
姐姐青春期肥胖,她就把體脂秤的閾值調到35kg,隻要超過,就會持續發出警報。
跳繩的時候,我媽為樹立良好榜樣,特意站在太陽底下掐表。
太陽曬得汗水直流,混著化妝品流進眼睛。
她卻擦也不擦。
眼睛裏布滿血絲,她也毫不在意,隻是一次次按秒表計數。
「現在,還能堅持嗎?」
後來姐姐死了,媽媽回頭看向我:
「佑姐啊,從今天開始,當大明星的機會就給你了,你一定要閃閃發光地站在舞台上呀。」
媽媽總說姐姐是要當大明星的,所以讓我把自己照顧好。
我點點頭。
乖乖蹲在屋內,看著媽媽給姐姐換上性感的裙子,高高興興出去拍廣告。
等他們走後我熟練地趴上灶台上逐一掀開鍋蓋,找剩飯吃。
從我有印象起,姐姐的時間已經被興趣班塞滿了。
唱歌,跳舞,塑形。
七歲的我長成了60斤的小胖墩,而十二歲的姐姐體重和我差不多。
姐姐曾帶回家一個朋友。
媽媽看見後笑眯眯地問她:「跳舞比賽得了第幾名呀。」
小朋友仰著笑臉驕傲地說:「第十三名。」
媽媽的臉瞬間就冷了,將她們挽著的手扯開,一把將姐姐拉進屋,衝著門外說:
「小姑娘,你是十三名,我們家卿如可是第二名,你們不適合做朋友,人啊,要有自知之明。」
小姑娘顯然不懂話中的含義,但感受得到對方的不喜歡,她哭喊著跑了,從此姐姐再也沒朋友了。
後來媽媽教訓姐姐:「許卿如,你的時間是拿來拿第一的,不是用來浪費在這種廢物身上的。」
是的,姐姐的時間很寶貴,
也不能浪費在我身上。
在媽媽帶著她出門時,我曾抱著姐姐的腿不讓她去興趣班,嘴裏咿呀咿呀地喊著:「我要姐姐,我不要姐姐走。」
常年冷著臉的姐姐難得笑了,從兜裏掏出一塊巧克力,「妹妹別哭,給你吃。」
我一時愣住,正準備伸手去拿,卻被媽媽一把提起,丟開,屁股摔在地上,好疼,我呆呆地,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這時媽媽溫柔地問姐姐:「哪裏來的巧克力啊?」
「興趣班老師給的。」
媽媽的臉冷了下來:「卿如,我記得上次舞蹈比賽你的名次下降了,是你們老師的女兒得了第一。」
「她作為老師,難道不知道你們的天敵就是這些高熱量零食嗎?」
姐姐低著頭不說話。
媽媽冷靜地分析道:「這老師居心叵測,對自己女兒嚴加教育,對你卻是放縱,她給你巧克力,其實是想害你。」
姐姐搖頭:「不是的,陳老師不是那樣的人,是我跳舞頭暈,老師說我低血糖才給我巧克力的!」
媽媽斬釘截鐵道:「你每天的減脂餐是我嚴格按照食譜做的,各種營養成分充足,是不會低血糖的,頭暈肯定是其他原因導致的,卿如,你以後身體不舒服要和媽媽說,媽媽帶你去醫院。」
姐姐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媽媽繼續說道:「這樣心機頗深沒有師德的老師,隻會害了你!」
「這樣的人不配當老師,我給機構打電話,你親自向負責人舉報!」
姐姐執拗著不肯,死死將巧克力攥在手中,媽媽見狀,便蹲下來,拿起她的手,一根根將手指掰開,將巧克力扔掉,把手機塞進姐姐手裏。
「快點,卿如,打完電話,我送你去聲樂課。」媽媽笑盈盈地看著她。
2
姐姐流著淚哀求著媽媽:
「我,我下次一定跳第一,媽媽,能不能不要舉報陳老師。」
媽媽微笑著搖頭,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這樣沒有師德的人不配當老師。」
聞言姐姐搖了搖頭,上前抱住媽媽:「媽媽,我可以換個老師,我不要陳老師教了,你給我換個老師吧。」
媽媽臉上逐漸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就算沒有你,她也會害別人的,卿如咱們這是為社會除害。」
見姐姐一直沒有動作,媽媽一把奪過手機,撥通了機構的電話。
「說!」
姐姐死死咬著牙關瞪著媽媽,生生咬出了血,在電話接通的前一秒賭氣掛掉了電話,衝著媽媽大聲吼道:「我不!」
這是姐姐第一次反抗媽媽,媽媽很生氣,臉色大變,一把將她塞進家裏的舞蹈室,按在全身鏡前:「許卿如,你自己看看,你身材勻稱,沒有一絲贅肉。」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你妹妹身上剝奪的!你看看你妹,長的跟個球似得,以後長大也是個廢物。」
「還有鋼琴課,舞蹈課,唱歌,塑形,這些全都是你爸爸在外一單一單的外賣送出來的。」
「你妹妹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你是踩著全家人才有機會當大明星的。」
「許卿如,你要讓那小賤人毀了你嗎?」
我聽見姐姐哭了,心下著急,邁著小腿去拍門,「姐姐,姐姐。」
媽媽被我吵的頭疼,隻好開門。
這間舞室內還擺了一架鋼琴,姐姐每天放學回來都要彈兩個小時鋼琴,練三個小時的舞。
媽媽總說,姐姐不是天才,必須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媽媽不許逼姐姐!姐姐已經很累了!媽媽放過姐姐吧。」
我啞著嗓子哭喊著,媽媽卻黑了臉,「你懂什麼?!我這麼辛苦是為了誰?」
「要不是為了她好,我何苦天不亮就起來做減脂餐,你自己去看看,冰箱裏的每一份便當盒裏我都精挑細選了八顆藍莓,三片青菜,雞胸肉裏,我用針管給她打進去生物素!」
「為了她,我放棄月薪一萬+的工作不幹,在這做惹人嫌的家庭主婦!」
媽媽像是鐵了心一定要姐姐親自舉報陳老師,指著姐姐質問道:「你打不打!」
「我不會舉報陳老師的,陳老師是好老師。」姐姐賭氣道。
聞言,媽媽氣急胸短,指著姐姐罵道:「你懂怎麼分辨好人壞人嗎?我的生活閱曆比你多得多,你要記住,我才是你的家人,做什麼都是為你好!」
說完,媽媽就哭了,仿佛失望透頂。
看見媽媽哭的喘不過氣,姐姐咬著嘴唇,有些僵持,最後撇過眼,「我是不會舉報陳老師的。」
聽到這話,媽媽慢慢平靜了下來,她走向陽台,打開窗戶,趴在上麵往下看:「這樓真高,不知道人摔下去是什麼感覺。」
我睜著大大的眼睛不明所以,但是姐姐卻嚇壞了,慌忙跑過去抱住媽媽的腿,「媽媽,不要。」
媽媽回頭用手撫上姐姐的頭,輕輕說道:"卿如,以後的路你自己想怎麼走就怎麼走,你長大了,媽媽沒有資格再管你了。"
姐姐淚水像決堤的洪水,嗚咽地哭喊著:「媽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能沒有你,對不起媽媽,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鬧了媽媽,我打,我打。」
聽到我媽媽的黯淡無光眼睛立馬亮了,她把姐姐摟在懷裏,臉上是滿意的笑容:「媽媽就知道,就知道卿如最聽話了。」
機構的電話撥通了,媽媽一臉笑眯眯,而姐姐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說話結巴:「你,你好,我要舉報陳老師。」
媽媽微笑著朝著姐姐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她品德敗壞,學術不端。」
掛完電話後,姐姐哇的一聲哭了。
媽媽笑了:「卿如,你還小,識人不清很正常,沒關係,有媽媽在,媽媽會為你保駕護航的。」
3
這天夜裏我一直堅持著沒睡,直到媽媽從姐姐房間離去。
我連忙下了床,躡手躡腳地走去姐姐房間。
她正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掉眼淚。
「姐姐別哭了。」我用胖乎乎的小手抹去她的淚。
姐姐抽了抽鼻涕,下意識看向門口,確認門是緊鎖的,才緩緩開口,目光呆滯地自言自語:
「我不想舉報陳老師。」
我聽姐姐說過這個陳老師,對她很溫柔,上課也是非常負責,姐姐很喜歡她。
有一次姐姐值日,班主任給他們錄視頻正好錄到她在擦黑板。
媽媽看到後第二天就去了學校,她當著全校師生的麵質問那個老師,為什麼要讓姐姐浪費學習的時間做衛生。
最後逼得校長給班主任降了職。
至此,姐姐就不太敢跟老師們說話了。
「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興趣班,都沒人願意和我玩,每個老師都不敢和我說話。」
「隻有陳老師,會好好待我,上次在興趣班練舞暈倒,是她抱著我去了醫院。」
說著說著,她抱住小小的我,我感覺到肩頭的衣服濕了。
我側過頭,發現她黢黑的頭發中逐漸竄出幾縷白。
「姐姐,你怎麼有白頭發了?」
4
姐姐上高一後,因為青春期長胖了不少,媽媽為此很焦慮。
變著法地做減脂餐,往雞胸肉裏打的生物素濃度提高了不少,帶著她跳繩,甚至不惜給姐姐打上了瘦臉針。
將體重秤的閾值調到35kg,隻要重一點,姐姐就會被媽媽逼著跳繩,跑操去減肥。
而上五年級的我負責處理他們吃不完的東西,九歲的我就長到了七十五斤,比姐姐還胖。
高一暑假,媽媽很高興,買完菜衝進屋抱緊姐姐。
「卿如!我們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媽媽給你接了個廣告,從今天起你就有知名度啦!」
媽媽高興的滿臉通紅,喜極而泣,淚水不斷地往下流求。
「哦。」
姐姐很平靜地哦了一聲,便扭頭進了琴房,隨後屋內響起舒緩的音樂。
媽媽很高興,跑進臥室去給爸爸打電話。
「卿如就是當明星的料,才十二歲就接上廣告了,以後肯定會火遍全國的。」
「什麼廣告?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賣衣服的,他看卿如條件不錯,想給個機會,我還包了一萬塊的紅包,才談下這合作呢。」
見狀,我悄悄跑進琴房,趴在姐姐腿邊:「姐姐,你要拍廣告了,你高興嗎?」
姐姐搖了搖頭:「我不想當明星。」
聞言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但媽媽很高興,不到一天姐姐接廣告的事情就在小區內傳遍了。
送我上學的時候,聽見電梯內的阿姨和媽媽寒暄:「聽說你們家卿如都接上廣告了呢?哎呀真厲害呀!以後肯定會成為大明星!」
媽媽抿抿唇笑道:「我們家卿如自小就努力,再加上有我的教育,她自然是會比別的孩子更優秀。」
聞言,媽媽們起了勁:「哎呀,那拍廣告得賺不少錢吧!哎喲喂!你們這投資值了呀!」
「大家都是鄰居,快和我們說說,是怎麼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女兒的?我家那兩個說不定也能成為大明星呢!」
聞言,媽媽捂著嘴笑了一聲:「培養孩子,靠什麼教育方法都是不靠譜的,這人啊,都是靠感情撐著的,給孩子足夠的愛,她們才願意聽你的。」
說完這話,她驕傲地挺直了背,接受著領居們羨慕的眼神。
我仰著頭聽著媽媽的話,心裏疑惑,媽媽愛姐姐的話,為什麼要讓姐姐做她不喜歡的事情呢。
「那你們家佑姐呢?你打算怎麼培養她?我跟著學習學習。」
媽媽看了我一眼,隨意道:「這人啊,精力都是有限的,我付出所有精力在卿如身上後,佑姐自是無暇顧及,所以啊,她這輩子,也就這樣啊。」
「也很好啦。」
當天晚上,媽媽將我送回家後,便很著急地給姐姐換上新衣:「卿如,待會到那邊的時候,見到負責人要問好,這個機會可不容易,來,把衣服換上。」
我獨自呆在牆角,姐姐打量著那衣服,麵無表情地問:「一定要穿這身嗎?」
「是的啊,卿如,大明星的衣服就是這樣的,你現在還小,不習慣,等以後習慢慢就習慣了。」
姐姐的裙子很性感,穿在她身上顯得很怪異,媽媽卻直呼好看,她們出門時,我焦急地咬手指甲。
從媽媽逼著姐姐舉報陳老師的那天起,我便控製不住地咬指甲。
5
焦急地等了一晚,我終於聽見了開門聲,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將門開出一個小縫,悄悄地看著外麵。
姐姐明顯是哭過了,紅著眼衝進屋,不管身後的媽媽。
「你幹什麼?」媽媽拽住她,冷下臉質問道:「你發什麼火?許卿如,你給我記住了,這機會是你媽給你求來的,給我把握好了!」
姐姐難以置信地回頭:「他摸我,拽我衣服,你看見了?!」
說完,姐姐變得激動起來,她眼睛透露出極度的痛苦和絕望:「你明明就是看見了!你為什麼不製止!」
我光著腳站在屋內,腦中想起老師的話,異性之間是不能隨意觸碰,拽衣服的。
啪------
媽媽冷著臉扇了姐姐一巴掌:「真是翅膀硬了,竟敢和我頂嘴了。」
姐姐生生挨了一巴掌,眼裏寫滿了倔強,不合適的裙子掛在她的身上,像一朵套在塑料袋裏的枯萎玫瑰。
「那是再給你整理裙子!要我給你說多少遍,許卿如,別拿你腦子裏的齷齪思想去想別人,明天還得去!千載難逢的機會,別給我耍脾氣!」
說完,媽媽就進臥室摔上了門。
姐姐一個人呆站在客廳裏,最後緩緩地蹲下,傳出陣陣啜泣聲。
我無意識地啃起了手指甲,突然嘴裏嘗到一陣腥味,我回了神,手指被我啃出血了。
「姐姐。」我走到她旁邊,用小小的身子抱住她。
我的眼淚浸濕了她的肩膀,她的眼淚浸濕了我的胳膊。
「小妹不哭。」姐姐抬起手用手抹掉我眼角的眼淚。
姐姐將我領進她的房間,用紙擦掉我的眼淚,從書櫃的縫隙裏給我掏出兩顆巧克力,剝開,塞進我的嘴裏。
「吃了糖,就不許哭了。」
姐姐啞著聲音安慰我,我收起眼淚,見她收起眼淚,以為她真的不難過了,便用力嚼著那兩顆糖。
「小妹,你以後要好好讀書,明白嗎?考出去,離這裏遠遠的。」
「離那個瘋子遠遠的,記住姐姐的話,永遠別回來了,也不用回來看我,姐姐不會怪你。」
我咀嚼的動作停住,以後?
「姐姐,你不和我一起出去嗎?」
姐姐沒說話,過了很久,才揉了揉我的頭,將我推出門:「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第二天一早,媽媽沒有從臥室出來,像往常一樣將自己鎖在房間。
中午也沒有。
但這次,姐姐沒有像以往那樣做好飯,去敲她的門,請她出來。
我不知所措地推開姐姐的門,隻見她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嘴角帶著一絲笑容。
床邊放著褪黑素的空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