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一旁的下人也紅了眼眶，明明是將軍青梅竹馬，好不容易娶進將軍府的夫人，卻落得如此下場，連最後一位親人都不在了......

嬤嬤的手還是從她無力的手掌中，垂直落下，毫無生氣，再一次宣告她的死亡。

“嬤嬤，別睡，我找人救你，一定能救你的。”周芷凝猛的起身，提起裙擺就要衝出去，卻被下人攔住了。

“姨娘，嬤嬤已經死了，您節哀吧。”

“滾開！”周芷凝踉蹌的推門跑出去，卻摔在了青石地板上，紅腫未愈的膝蓋痛得厲害，可她卻好似什麼都感覺不到一樣。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雪花，落在她的身上，浸透她的衣衫，她用摔破的掌心撐著站起來，倔強的一步一步向前。

她要救嬤嬤。

陌陌不會死的，她一定舍不得留她一個人，在這世上的......

“姨娘......”

周芷凝的身子搖搖欲墜，直到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有力的雙臂，禁錮著她顫抖的身體，

那曾經無比貪戀的溫度，此刻隻讓周芷凝感覺到桎梏。

“你在鬧什麼？嬤嬤她已經死了。”

“沒有......”周芷凝倔強的看著戰文翰，“你讓開。”

“周芷凝，你為什麼總是這麼不懂事，總是要胡鬧。”戰文翰眼見著她斑駁的眼淚，在臉上留下痕跡，心裏莫名的煩躁起來，“嬤嬤與你再親近，她也隻是一個下人，難不成你要為了她，折騰自己，鬧得府中不寧嗎？”

“你給我清醒一點。”戰文翰喝道。

低沉的聲音將周芷凝喚醒，也讓她清醒的被苦澀淹沒......

“我已經安排了人，收斂嬤嬤的屍體，連夜安葬。”

連夜安葬？

周芷凝盯著戰文翰許久，才笑出聲來，那一抹笑意在凍僵的臉上顯得格外的紮眼苦澀......

是啊，明日便是戰文翰的大婚之喜，嬤嬤的屍體怎麼可能在府中過夜？

隻是一個下人，又如何配衝撞主家的喜事？

周芷凝猛然推開了戰文翰，清冷的眸子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沒有吐出口，仿若他們之間已經出現了一道看不見的鴻溝。

戰文翰上前一步，卻眼見她退了一步，他心頭一緊“凝凝，嬤嬤到底不是你的生母，以後你還有我。”

“雖然你是侍妾，但府中隻有你和秋檀兩個人，秋檀又不是一個會苛責你的人。”戰文翰有些別扭的說道，“這幾日，秋檀都在為你說話，她甚至覺得是我太過嚴厲。”

“隻要你肯向她認錯，她會善待你。”

周芷凝疲憊的閉上眼睛，沒有什麼以後，她也不需要秋檀的善待，“不必了。”

戰文翰臉色瞬間難看下來，“周芷凝，你不要不知好歹，若不是秋檀求著我來，你身為一個妾室，我根本無需過問。”

“那將軍就不必過問了。”

“你......”戰文翰氣急，“好，好，好，既然你這麼願意過苦日子，那就隨你，隻是不要擾了將軍府的安寧。”

“將軍放心，我就留在這裏，送嬤嬤最後一程。”周芷凝再次睜開眼睛，雙模平靜如水，仿若剛剛的失態從未發生過，“將軍明日大喜，就不必在為這些小事操心了。”

“你以為我願意管嗎？”若不是知曉嬤嬤在周芷凝的心中不同他人，戰文翰怎麼會在大婚前夜出現在這裏？

周芷凝卻偏偏不領情？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如今隻是一個妾室，沒有他，她在府中根本無法立足。

“將軍不願，就不必管了。”周芷凝摸了摸腰間的小瓷瓶，今夜該服下最後一顆了。

“好！”戰文翰惱得臉色漲紅，刻意大聲吩咐一旁的下人，“你們都給我記住，以後周姨娘的事情，不必來報，任她自生自滅就是了。”

戰文翰拂袖轉身，以為周芷凝會追出來求他，可她沒有，他回頭隻瞥見周芷凝孤零零的站在大雪中，握緊了一個小小的瓷瓶。

她手中的瓷瓶，是他見過的那一個。

他心頭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慌亂，不知道為何，有些不安，但他心中怒火太盛，並未深究便離開了。

周芷凝屏退了一眾下人，麵無表情的親手為嬤嬤淨身，因著將軍府明日大喜，嬤嬤的後事，倉促而簡單。

她並沒有讓戰文翰的人帶走嬤嬤的屍身，而是請了昔日娘親身邊的舊人帶走了嬤嬤，將她葬在娘親身邊。

沒有人知道，昔日舊人在嬤嬤的舊屋中待了很久，不但帶走了嬤嬤，還留下了一個錦盒。

周芷凝在嬤嬤的房間裏，設置了簡單牌位和供果，她跪坐在那裏，將一張一張的紙錢，送進火盆，眼見著它們一點一點的成為灰燼。

侍候嬤嬤的下人沒敢說，但周芷凝知道，就在她因為罰跪寒疾發作的時候，有人將消息送到了嬤嬤那裏。

嬤嬤才會急火攻心......

冷靜下來的周芷凝安靜得不像話，周身都透著疏離和冷漠，身邊的錦盒被火烘烤得泛著暖色的光暈，隱隱可見上麵刻著一個“戰”字。

天還沒有亮，將軍府的下人們，已經開始忙碌起來，紅色的紅綢，掛滿了整個將軍府，一應物件上，都貼上了正紅喜字，唯有周芷凝所在的院子孤寂冷清。

門外傳來了下人的議論紛紛......

“你們瞧瞧將軍有多喜歡新夫人，所有的東西，都是最好的。”

“說起來，當年周芷凝入府的時候，匆忙得很，隻有紅燭一對，實在是寒酸。”

“是啊，周芷凝未免可憐了些，這三年，她盡心盡力為了將軍府，如今......”

“隻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就是這個道理了。”

“日後她無依無靠，又隻是個妾室，這日子該如何過啊。”

“竟然落得個自生自滅的結果......”

周芷凝將最後一張紙錢送進火盆，踉蹌著起身，她勾唇微微一笑，在不絕於耳的嗩呐聲中，點燃了舊屋的白色帷幔，任由火焰越發凶猛，濃煙彌漫。

很快她便聽見下人驚慌的聲音傳來，門外有人試圖撞擊緊閉的房門，她將最後一顆假死藥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