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霓虹燈下，晚風輕輕吹過她的發絲，路燈的光輝灑在她身上，潔白長裙的款式像初見時穿的那條。

陳林眉頭輕皺，還沒來得及仔細分辨。

人就已經來到麵前了。

她隻是站在那裏不說話，就美得像一幅畫卷，周身更是散發著美好的光芒，悄無聲息的療愈著陳林空洞麻木的內心。

“真......真像夢啊。”

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胳膊上擰了一把。

疼......

原來不是夢。

唐雪慧的長卷發是精心修剪過的，發尾是完美的弧度，發絲柔順亮滑，皮膚細膩雪白，整個人都散發著淡淡清香。

他匆匆看了眼，就移開目光了。

可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他腳下是穿得破舊的運動鞋，洗得褪色泛白的黑色長褲，以及九塊九兩件的斷碼短袖。

要是旁邊有鏡子，他還能看見自己親手推出的平頭發型，因為一段時間沒打理，頭發長些了，發型看起來像狗啃般。

狼狽又滑稽。

一陣風吹過，鼻尖忽然竄入酒店後廚的油膩氣息，陳林猛地後退兩步，生怕讓唐雪慧聞到。

經理在後廚監工時，剛好趕上他們去結賬。

而酒店後廚油煙重，人待久了都能從身上擰出半斤油，更何況是排隊等了好一會的陳林。

換做以前，他才不會在意這些。

可現在，他做不到不在乎。

自身的狼狽和尷尬讓他有些無地自容，可他又做不到一走了之。

現在跑了，何時再見都是個問題。

“上車，我送你回去。”

她忽然走過來，雪白玉嫩的蔥指搭在陳林臂彎上，還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

熟悉的香氣撲麵而來，陳林張了張嘴，本想拒絕，可還是點點頭答應了。

“你等我一下。”

他將電動車推到可停放區域，又仔細鎖好。

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唐雪慧的眸子暗了暗。

這六年，他變化很大。

大得她差點認不出來。

剛回國，她就偷偷找了過去。

恰好碰見陳林在賣紙皮，因為少算了幾塊，他和收廢品的人起了衝突。

而他從頭到腳都是邋遢隨意的，整個人也失去了往日的精氣神，像一具還活著的屍體。

她根本沒法將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少年聯想到一起，那時，陳家還未出現變故。

陳林長相標誌帥氣，剛上高中那會，他就收到了滿滿一抽屜的情書，被稱作校草。

無論是相貌，氣質，打扮，他都獨具一格，帥得讓人挪不開眼，像天上的太陽，無法忽視。

性格方麵更是沒話說，待人真誠，大方，心地善良，情緒穩定。

他們是青梅竹馬，高中又恰好分到同一個班，因為唐雪慧偏科嚴重，陳林被長輩安排為她補習。

在打打鬧鬧中，兩人心生情愫。

上大學後，陳林的優秀讓無數女生青睞，因為競爭對手變多了，唐雪慧趁著同學聚會多喝了兩杯，鼓起勇氣向他表白了。

準備等酒醒了，假裝無事發生。

要是陳林追問，她就編個理由，不至於連朋友都做不成。

可還沒等她裝暈，陳林也表明心意了。

兩家本是世交，他們在一起後，家族的長輩都開始籌備婚禮。

直到那場空難意外，一切都化作灰燼。

不久後，陳家家道中落，陳林的人生隨之天翻地覆。

上車後，兩人都沒說話。

陳林坐得筆直，雙眼目視前方，還刻意和她保持距離。

良久的沉默後，唐雪慧伸手拉下前車隔板，大半個身子向陳林傾斜。

因為她刻意挨過來，後座空間變得擁擠。

而她隨手摘下羊絨披肩，穿著的白裙是一字肩設計，露出漂亮的鎖骨和雪白小巧的肩膀，讓陳林眼前一亮。

但他急忙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六年沒見，難道你一點都不想我？”唐雪慧主動開口，一雙杏眼含情脈脈的望著他。

她眼底有悲傷，失落，心疼。

陳林控製不住的和她對視，雙手輕輕顫抖，“那你呢？為什麼要假死騙我？”

他腦海中浮現出六年前的葬禮，眼眶也漸漸通紅。

飛機失事的前一天，他們還對彼此許下了一生一世的諾言。

思念是痛苦的。

陳林捏著拳頭，額頭青筋鼓起，努力克製著內心翻湧的情緒。

比起得到答案，他更想知道唐雪慧這六年過得怎麼樣。

他們在一起後，陳林就習慣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哪怕是一件小事，他都會默默記在心裏。

唐雪慧亦是如此。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她直勾勾的看著陳林的眼睛，隻是想得到答案。

可兩人的距離太近了。

氣氛漸漸變得曖昧。

陳林忽然笑了笑，正想點頭，卻因她眼裏的真摯與期待而猶豫。

即使六年過去，唐雪慧還喜歡他，那又如何呢？

他是個身患絕症的人，怎麼能那麼自私，耽誤擁有大好前途的唐雪慧呢？

“沒有。”

陳林目光堅定的看著她。

這答案讓唐雪慧神情一變。

她皺起眉頭，眼底閃過難以置信、悲傷、懊惱，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滾落。

可陳林卻毫無波瀾，他目光冷淡的看向窗外，語氣冷漠的說道。

“六年過去了，什麼都變了，唐小姐，我在前麵路口下車。”

穿過前麵那片居民樓，有一排棚戶區，那裏的房租水電很便宜。

一個月隻要三百。

一年前，母親病情忽然加重，他就搬去那裏了。

趁著唐雪慧心死了，不再追問，他也該早點離開。

“停車。”唐雪慧聲音冷冷的開口，勞斯萊斯平穩的停下。

下車時，陳林動作小心，避免弄臟了她的豪車。

他走進居民樓，神情淡然的穿過巷子，夜深了，迎麵吹來的風冷得有些刺骨。

如果要問他，見到失而複得的愛人是怎麼感受。

沒查出絕症的他一定會說，那是命運的禮物，是他的榮幸。

可現在，他高興不起來，但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麻木。

棚戶區住了十幾戶人家，陳林的房子在中間，周圍堆了不少廢品和木柴，有火災隱患。

可沒了這些東西，那棚戶區的居民連生存都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