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成為一例被烈火活活燒死的大體老師。
未婚妻林悅心親自處理這具快燒的皮開肉綻的遺體。
她泰然自若,從容不迫。
即便接到我失蹤的消息,也會鎮定冷漠地回答。
“宋城又想搞什麼花樣?”
“我沒時間陪他鬧,他的一切都和我沒關係。”
掛斷電話後,林悅心一刀一刀割開我的遺體。
也沒發現這具大體老師是我,是她最痛恨的未婚夫。
1
死後的第六天,我終於重新看見自己的遺體。
渾身都快被燒的皮開肉綻,因被烈火灼燒的痛苦,姿勢極為扭曲。
跟著林悅心的助手林凡連連歎氣,到底是什麼滔天仇恨才能痛下狠手。
從醫多年的林悅心沉著冷靜,眼神沒有一點波動。
我的目光隨著她的眼神看向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的軀體。
“師傅,你看,這好像是遺體捐獻單。”
實習生林凡拿出一份被血跡浸透的紙張。
這是我很早之前就做的決定,沒想到意外來得那麼突然。
林悅心看見單子皺起眉頭,對著我的遺體深深鞠躬。
一分鐘後,她熟練地戴好手套,準備解剖。
“所以我們更應該還給死者一個案件真相,讓罪犯得到應有的懲罰。”
她輕輕劃開我的胸腔,我也隨之緊張起來。
那裏曾經做過心臟搭橋手術,依照她的經驗一定可以看出來!
而她卻隻是撇了一眼,一字一句地說:“初步判定死者在25-30歲之間,被火焚燒時,他還活著。”
林悅心的每一句都像在我眼前重放現場。
靈魂仿佛都在顫抖,仍然能感覺到渾身冰冷。
她的手很穩,接著便劃破了我的腹部。
“師......師傅,他少了一顆腎。”
是啊。
兩年前,我曾為林悅心捐了一顆腎。
林悅心隻是驚訝了幾秒鐘。
隨後便很快冷靜下來。
無論做什麼,她都是一副冷靜,鎮定的模樣。
就連幼時十五歲的她為親生父母辦葬禮都無比沉默。
我背靠在門口,靜靜看著她手中的操作。
突然,她對著我的方向溫柔地笑了一下。
我瞬間愣住,難道她看見了我?
可下一秒,門外清亮的聲音響起。
“悅心姐,我給你帶了最愛喝的蓮藕排骨湯。”
2
宋蕭手裏拿著飯盒,打開後撲麵而來的骨湯味。
但我知道很久之前,林悅心就吃素不吃肉。
如今的她臉上卻沒有一點厭惡的表情,反而是接連吃了三四塊排骨。
“師公,還是你做的蓮藕排骨湯最好喝!不像宋城,總是給師傅吃素,師傅都被餓瘦了!”林凡喝了一大碗排骨湯抹抹嘴說道。
“以後就不要再提他了,從明天開始宋蕭就是我唯一的丈夫。”林悅心緊握住宋蕭的手。
隨後便出去上了個廁所。
我跟著她過去,聽到裏麵傳出一陣嘔吐的聲音。
竟然是林悅心把吃掉的排骨一一都吐了出來。
旁邊的同事給她遞了瓶礦泉水,笑著說:“林醫生,不能吃肉就告訴老公,下次吃出胃病可就嚴重了。”
一向冷淡的林悅心竟然搖頭笑道:“是他做的,我什麼都喜歡。”
“愛屋及烏。”
這一刻,我仿佛置身在寒冷的北極,血液都被瞬間冰凍住。
原來,愛你隻有一種理由。
而不愛,則有千萬種。
她很快就整理好儀容,趕回了辦公室。她需要盡快進行屍檢,然後盡早處理好我的遺體。
正當她準備剔除表麵燒焦的脂肪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悅心,阿城找不到了!你知道他在哪嗎?”是外婆的聲音!
“你幫外婆聯係一下他好不好?”電話裏外婆差點就哭出了聲。
林悅心連手術刀都沒放下,冷漠地說:“宋城的一切和我沒有關係,我要嫁的人是宋蕭。”
“他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當初是他騙走我的感情,現在都是他罪有應得。”
我第一次看到她臉上展露出憤怒的表情。
外婆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林悅心無情掛斷了電話。
宋蕭緩緩走過來,挽著她的胳膊安撫道:“哥哥可能太缺愛了,你別生氣,我不想看見你們倆為了我反目成仇。”
林凡也在一旁應和說:“還是師公好,善解人意!”
林悅心繼續手中的動作,一刀一刀劃破我的肌膚。
“如果他不是你哥哥,和他多說一個字我都嫌惡心。”
如今已成靈魂的我聽到她這樣說,心如同被刀紮般疼痛。
在她眼裏,我原來隻是宋蕭的附屬品。
3
可是我怎麼也想象不到,四個月前對我許下一生一世承諾的林悅心會對我恨之入骨。
而我所做的一切都給宋蕭做了嫁衣。
宋蕭在房產銷售的帶領下,踏進我夢寐以求的婚房。
這個房子我很早就看好,林悅心還說要在這裏給我們未來的寶寶留一間兒童房。
甚至裏麵的布置都由我精心安排過,但宋蕭卻不喜歡。
“悅心姐,我們把這間房子改成衣帽間吧!”宋蕭指著兒童房提議道。
林悅心的臉色略有難看,但還是點點頭同意了。
工作人員的速度很快,小床三下兩下就被拆掉。
看著精心準備的房間很快要消失不見,我焦急地隻能原地打轉,拚命在林悅心的耳旁呼喊。
不要拆!這是我們精心布置的婚房。
是我們的未來!
盡管我喊破喉嚨,但他們仍然無視我,穿過我的靈魂,把所有東西都搬空。
還被宋蕭以有甲醛的緣由都扔到了垃圾桶。
想起林悅心靠在我的懷裏。
說要為我生個孩子時。
我終於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到最後,林悅心好像於心不忍,沒有下令將粉色壁紙都撕掉。
宋蕭繞著圈,在我和她的婚房內暢想他們倆的未來。
他說一生一世隻愛林悅心。
甚至還說等明天訂婚後,他就改口叫她老婆。
我突然紅了眼眶,這一幕似曾相識。
是我在大學畢業後,與林悅心曾發誓的諾言。
轉頭第二天,宋蕭一大早就在準備訂婚宴。
我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林悅心,穿的還是我親手量製的婚紗。
隻要在她出現的場合,所有人都會看向她。
從來都是,林悅心就像高聳的雪山,無論誰都要仰望著她。
我和宋蕭也一樣,是她眾多暗戀者中的其一。
婚禮很熱鬧,就連我的媽媽也從老家趕來,見到宋蕭的那一刻,竟然拉起他的手熱淚盈眶。
“阿蕭,我就知道咱們家還是要靠你!”
“宋城那個臭小子不知道去哪了,給他打那麼多電話也不接!估計是跟哪個賤女人鬼混去了!”
媽媽氣得臉色通紅。
我很想告訴她,不是的,媽媽。
我沒有不接你的電話,我隻是死了,接不到了而已。
林悅心仍是麵無表情,冷冷地說:“他騙我十幾年,我不會原諒他!”
我的心猛地被揪緊,我沒有騙你!
為什麼......你們都不信呢?
4
婚宴依舊照常進行,我站在宋蕭的身旁,隨著他的手一並伸出去。
終於等到十五年後的婚戒。
戒指是林悅心很早就準備好的,為我量身定做,但到了宋蕭的手上,就略微小了點。
無論怎麼轉,都轉不進去,我的心裏泛起陣陣苦澀。
林悅心!戒指都知道宋蕭不是你真正的伴侶!
可是你卻不知道!
我同樣也低估了林悅心的執著,小了一圈的戒指硬是擠進宋蕭的手指。
那晚,我蹲在牆角像個偷窺的小醜,想看他們發生什麼,想聽他們說什麼。
更怕得到的會是讓自己痛徹心扉的答案。
林悅心,十五年的感情,我想放手了。
婚禮辦完的第二天,她依舊按時到達醫院,準備處理我的遺體。
今天的她好像比昨天更加冷漠,很多人猜測是不是工作打擾到她的新婚之喜。
我的遺體已經被處理妥當,燒焦的表皮被剔除幹淨。
無論哪方麵都不可能單從麵貌上識別出身份。
林悅心處理到深夜,隻等明天其她工作人員把遺體浸泡到福爾馬林中,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明天的我也就會成為所有醫學生課上用來實驗的大體老師。
我跟在她身後,陪著她到淩晨三點,出了實驗室的門,看到宋蕭拿著把傘等在門口。
黃色碎花的傘很顯眼,能遮擋住所有的風雨。
林悅心也能在宋蕭的懷裏,免受所有的嚴寒。
而我,什麼都不能做,不能幫她擋風遮雨也無法對她噓寒問暖。
雨下得很大,雖然沒落到身上,卻掉在心裏。
我跟在他們身後,聽著他們說說笑笑,林悅心還拿出顆牛奶糖喂給宋蕭。
我頓時愣住了,這明明是我的東西!
是屬於我和林悅心的回憶!
是我們在下雨天的專屬約定!
是十歲的我遞給十五歲無家可歸的林悅心一顆牛奶糖!
宋蕭,你已經搶走了我的未婚妻。
為什麼還要搶走我們的回憶!?
5
我的遺體被林凡推進實驗室中,巨大的水缸中是防腐液。
林悅心冷靜地處理好一切,她定睛看了很久我缺了一顆腎的腹部,最後是一句無聲的歎息。
向來會開玩笑的林凡此時也沉默不語,和林悅心一起對著我的遺體深深鞠躬。
此時,林悅心的電話響起,是外婆打過來的。
“悅心,阿城死了,你過來替外婆把他接走好不好?”外婆聲音嘶啞,像是哭過很久。
然而還沒等林悅心回答,宋蕭已經挽住她的手臂,撒嬌般地求她掛斷電話。
“對不起,外婆,我沒有權利管宋城的事情,也沒義務幫他。”
“他即便是死了,遺體也是要由家屬帶走,而不是我這個名義上的弟妹。”
“抱歉,希望以後您找我是為了阿蕭,不是宋城。”
這一刻,我聽到她最無情的回絕。
是啊,她現在成了我的弟妹,不是我的未婚妻。
我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聽到我的死訊,林悅心波瀾不驚。
她根本就沒信,隻因我曾無數遍試探過她自己死了怎麼辦,玩笑話如今一語成讖。
林凡還在仔細打量著我的遺體,突然他看到右腳踝上的一處異樣。
那裏是我幼時貪玩不小心摔斷腳踝,即便這麼多年過去,隻要長時間的走路,也會發現我的右腳總是走得不自然。
他隨口一說:“這有點像宋城啊,走起路來也是一瘸一拐的吧!”
結果被林悅心冷眼批評,隨後她想要再觀察一下,卻被宋蕭一把拽了過去。
“我給咱倆定了馬爾代夫的機票,還有兩小時就出發,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下班!”
我愣住了,這是我在日記裏寫過想要和她度蜜月的地方!
如今......
卻早已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6
宋蕭為了爭奪林悅心的愛,竟然連這些都做足了功課!
我跟在林悅心身後,看著他們坐在飛機上暢談蜜月之旅,心裏愈發酸澀。
飛機即將起飛時,林悅心的電話被輪番轟炸。
但宋蕭卻以好好享受為由將手機全部關機。
等到下飛機時,林悅心的未接電話居然有100多個。
沒等她反應過來,林凡的電話打了過來。
“師傅!宋城死了!真的死了!”
以為還是謊話的林悅心語氣不悅:“宋城騙你們,你們也信嗎?”
“我被他騙了十五年!我以為他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助我的人,結果他卻騙我!”
“如果不是阿蕭,恐怕我還被蒙在鼓裏!”
這是第一次,林悅心在宋蕭麵前發火。
電話那頭的林凡似乎也被嚇到,隻能支支吾吾地換個話題:“師傅,那具少了一顆腎的大體老師身份也查出來了。”
林悅心迅速冷靜下來,拿走行李箱,嗯了一聲。
“經過DNA檢測,就是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