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嵐的新書發布會上,主持人問他,書中女主人公的原型是誰。
“當然是許禾,我的寶貝老婆。”
有記者拿出我早年登山時拍攝的戶外照片。
“可是許小姐腰間並沒有痣啊。”
傅嵐愣了愣,輕笑道:“隻是一些藝術隱喻而已。”
可隻有我知道,那顆痣是蘇蓉腰上的。
傅嵐曾對我說,他最厭煩蘇蓉的嬌柔造作。
可在他的書中,男主人公一眼便被那顆痣吸引,墜入愛河。
01
發布會上,主持人半開玩笑地引出話題。
“傅老師,您這次大張旗鼓宣傳新書,不太符合您一貫的低調風格啊。”
“這本書是送給我老婆的生日禮物,我想讓更多的人給她送上祝福。”
“這麼說,這本書中男女主人公的原型又是您和許小姐了?”
“當然。”
傅嵐深情望向向台下的我。
沒人能看出,我們上台前才大吵了一架。
寫這本書的半年,傅嵐變了很多。
為了備孕而例行公事後,他不是將自己關在書房,就是在深夜出門應酬。
“最近太忙了,要寫書、還要幫我媽協調公司的一些事情......”
“你別多想,安心調理身體,等生了寶寶我帶你去歐洲玩......”
我揣著隱隱的不安,直到半月前,看到新書試印的內容,才終於印證了一般。
原來他的“應酬”對象一直都是蘇蓉。
《青痣》真正的女主人公。
傅嵐將這本書藏得很好。
明明知道我總有一天會看到,卻依舊自欺欺人,直到無法隱瞞。
“我和她見麵,隻是為了溝通書的內容......”
“這本書是我答應送她的......半年前如果不是她舍命相救,咱們已經死在雪山裏了。”
我沉著臉不說話。
他急著辯解:“書裏的愛情隻是藝術形式而已,我和你結婚這麼多年,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對你的忠誠麼?”
傅嵐眼底透著酸澀,仿佛我才是背叛了這份感情的壞人。
他不知道,我已經看過他藏在抽屜裏的那些手稿。
露骨的情話像是一記重擊,狠狠錘在了我心上。
他不敢將那些話放進書裏,更不敢承認,這本書是寫給另一個女人的。
畢竟人人都知,知名作家傅嵐有一位相戀13年的摯愛。
獨自旅行的背包客少女,與在旅途中尋求靈感的少年。
18歲的成人禮,兩人在神山腳下相遇。
傅嵐的處女作《許禾》由此而生,而後的每一本書裏,都有許禾的痕跡。
我看向台上的人,怎麼也無法和記憶中的那個青澀少年重合。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清冽的男音。
戴著鴨舌帽的記者舉起我的照片。
“書裏的男主角對女主角一見鐘情,是因為她腰間的青痣,可許小姐腰間並沒有痣啊。”
“還有,女主蘇曉曉比男主小8歲,一頭紅色短發,穿著張揚大膽......這些看起來和許小姐都不太相符。”
傅嵐的臉色沉了下來。
主持人趕忙打圓場,“時間有限,不專門設置提問環節了。”
“傅老師,為了今天的活動,我們特地邀請了您的一位好友。”
音樂響起,舞台邊緣噴出白霧。
一個短發女生緩緩走出,短款的吊帶上衣露出緊致的腰線,一顆青痣若隱若現。
蘇蓉。
02
一年前,我和傅嵐外出徒步,遇到了被困半山的蘇蓉。
她穿著露腰的短袖,踩著高跟鞋,哭唧唧地說自己和隊伍走散了。
“哥哥姐姐,救救我吧。”
蘇蓉死死攥著傅嵐的手。
傅嵐皺眉,毫不留情甩開了她,“你穿成這樣出來徒步,死了都是活該。”
我趕緊攔著,把帳篷裏的水遞給她,“他脾氣臭,你跟著我。”
可蘇蓉還是喜歡黏著傅嵐。
“原來你是作家啊,我讀過你的那本《山間雲》。”
“傅老師,我可以找你要個簽名麼?你比照片帥好多。”
傅嵐總是冷淡地回應。
我問他怎麼看蘇蓉,他回:“矯揉造作。”
可卻在蘇蓉崴腳後,立刻把自己的鞋脫給了她。
“那你呢?”我問。
“我穿備用拖鞋,她一個小姑娘,穿高跟鞋容易受傷。”
事實證明,人的身體往往比嘴要誠實得多。
我們找到了蘇蓉的隊伍,她的男友攥住她的胳膊質問:“你怎麼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蘇蓉哭著叫:“你弄疼我了!”
傅嵐從我身邊衝出去,一拳把男人擊在地。
冷著臉拽起蘇蓉的手,“跟我走。”
後來,我問傅嵐:“你不是很煩她麼,為什麼還幫她?”
他笑著捏我的臉。
“老婆,你怎麼還吃小姑娘醋呢?”
“蘇蓉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而已......”
“而且,你不覺得她有點像年輕時候的你麼?”
我笑了。
我年輕時可沒有這麼蠢。
告別時,蘇蓉主動給我們留聯係方式,傅嵐沒接,我也便沒再提。
沒想到不到半年,我們又見麵了。
在雪山深處。
蘇蓉登台,現場議論紛紛。
“這不是蘇蓉麼?那個短短半年就漲粉百萬的旅遊博主?她和傅嵐認識?”
“你不知道麼?傅嵐和許禾在雪山參加節目錄製,遭遇雪崩,就是她舍命把人救回來的,這事鬧可大了!”
“誒,你們不覺得她很像書裏的蘇曉曉麼......”
蘇蓉笑吟吟看傅嵐,“傅老師,好久不見啊。”
傅嵐麵不改色,耳尖卻瞬間紅了。
“你不是去南法旅行了?難道是為了我的新書發布會,特地回來的?”
“別臭美了!”蘇蓉朝他吐吐舌頭,“我是為了許禾姐的31歲生日會才回來的,我還給她帶了禮物呢。”
她笑嘻嘻拿出一盒東西,“許禾姐,傅老師說你備孕了好久都沒成功,這是我從法國特地給你買得保養品,聽說大齡孕婦吃了很管用。”
話一出,現場嘩然。
閃光燈劈裏啪啦落在我身上,有人喊了一句:
“許小姐,網上傳你和傅氏關係不合,是否和你不孕有關係呢?”
“五年前你放棄加入國際業餘攀登隊的機會,擠進豪門,現在後悔了麼?”
蘇蓉捂住嘴,“哎呀,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呀?”
我垂眸,等著看傅嵐的反應。
我嫁進傅家的這幾年,備受爭議,他為了維護我,頻頻與媒體鬧翻,在網上幾乎低調到隱身。
可此時他卻恍若無事,笑著看蘇蓉,輕聲安撫,仿佛被媒體質問的人是她。
意料之中。
我輕嗤了一聲,離了席。
03
沒想到那個戴鴨舌帽的記者也跟了出來。
“許小姐,可以耽誤你兩分鐘麼?”
我停下步子,看他胸前的名牌。
【律琦,23歲,西南影視】
很少見的姓。
記憶攪動,我想起10年前帶我衝頂烏塔峰的那位向導,好像也是這個姓。
“什麼事?”我問。
律琦遞來一張名片,“我們打算拍一部神山攀登紀錄片,是關於烏塔峰的,你有興趣參加麼?”
我心裏一動,這麼巧?
仰頭疑惑地看他。
帽沿陰影下,是一張板正好看的臉。
律琦的耳朵微微泛紅,“怎......怎麼了,許小姐,我臉上有什麼嗎?”
我輕笑:“剛才聽你提問,還以為你是來踢場子的。”
“不是,”他下顎線繃緊,“我隻是......”
“小禾!”傅嵐急匆匆走來。
律琦瞥了他一眼,轉身離開,“許小姐,我等你消息!”
傅嵐追來,“老婆,你認識那個記者?”
“不認識。”
見我冷臉,傅嵐沒再多問,拉起我的手哄道:“老婆,別生氣了,剛才那個多嘴的記者已經被我趕出去了。”
我反問:“多嘴的是誰,你難道不清楚?”
他瞬間噎住。
蘇蓉慢悠悠跟了過來。
“許禾姐,你突然離席,害得我們好尷尬啊。”
“剛才的事對不起咯,我不知道你懷不上孕的事不能提。”
我淡淡說:“你如果沒有腦子,至少可以管住嘴。”
蘇蓉一愣,立馬擺出一副委屈的要哭模樣。
傅嵐忍不住皺眉,“她一個小姑娘,你和她計較什麼?”
我懶得爭辯,正要走,身後傳來女人的聲音。
“是誰欺負我們蓉蓉了啊?”
蘇蓉驚喜回頭,撲進女人懷裏,“傅阿姨!”
傅知玲。
傅嵐隨母姓,他母親向來寵他,不繼承公司可以,當作家也可以,但唯獨一件事不能妥協:孩子。
這也是他母親不喜歡我的原因。
但她卻喜歡蘇蓉。
因為蘇蓉說自己救了她兒子的命。
我垂下頭,叫了聲“媽”,傅知玲別過臉,沒有搭理我。
蘇蓉撒嬌道:“對不起,傅阿姨,我剛才說錯話了。”
傅知玲臉色緩和下來,“你沒說錯話,又不是你的錯。”
“走吧,今晚傅家家宴,正好給你接風。”
“我去會不會不合適啊?”
“有什麼不合適的?”傅知玲瞥了我一眼,“你就坐許禾的位置,她要備孕,不宜喝酒,回家讓保姆做些清淡的菜。”
傅嵐為難地看向傅知玲,“媽!”
我知道,他為我說的話也僅限於此了。
在他媽媽和蘇蓉麵前,我總要做懂事的那個人。
我微笑:“好,你們好好慶祝。”
“老婆......”
傅嵐眼裏漾出幾分慌亂,想追,卻被蘇蓉拽住。
“傅老師,快走吧,我好餓呀。”
他隻好停住腳步。
04
回到家,我給律琦打去電話。
他興奮道:“許小姐,你真的願意參加節目?”
“嗯,什麼時候開始?”
“一周後!我立刻發行程給你......”
掛下電話,我找出收了半年的登山包。
這是爸爸生前送我的禮物,背了快十年,依舊完好。
“小禾,記住,你永遠都是自由的飛鳥。”
我將包抱在懷裏,就像是那個一直支持著我的人還在身邊。
想繼續收拾,卻有些頭暈,隻好上床躺下。
雪山回來後,我的身體一直不大好,本來就不易孕的體質更是雪上加霜。
不過,這樣也好。
我翻開床頭櫃上傅嵐的新書,裏麵夾著我打印好的離婚協議。
書中文字猶為紮眼。
“她像是清晨的鳥,嘰嘰喳喳,吵醒我的夢,卻又讓我舍不得怪她......隻可惜,我與她,始終隔著一堵高牆......”
13年前,傅嵐追著我死纏爛打,對著神山立下海誓山盟。
如今,這道誓言倒成了他和心愛姑娘之間的牆。
我越想越覺得可笑,迷迷糊糊,陷入噩夢。
夢裏,傅嵐被埋在雪下,一度失溫,我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套在他身上,用手搓化了雪喂他......
“好冷......傅嵐......我好冷......”
我在夢裏低喃,半睡半醒間,一個溫暖的雙臂將我擁進懷中。
“老婆,別怕,我在......”
再睜眼,已是深夜。
傅嵐坐在暖黃色的燈光下看書,見我醒了,連忙端來水。
“你醒了,老婆?”
我沒接。
他從鼻腔裏輕吐出一聲歎息。
“就因為一本書,你都和我鬧了多久了?”
“蘇蓉救了咱們的命,還她難道不應該麼?”
我抬眸看燈下的人,記憶恍惚。
半年前,救援隊找到我們時,我已經不省人事。
三天後我醒來,才知道滿劇組都在說蘇蓉舍命救了傅嵐。
“當時傅嵐的衣服都在許禾身上,蘇蓉把自己的衣服全都給傅嵐穿了,在雪裏等了一天......”
這些畫麵“剛巧”被蘇蓉的手機記錄了下來。
蘇蓉的網紅事業因此水漲船高,現在看來,這背後也少不了傅家母子的“報恩”。
我輕聲說:“傅嵐,你有沒有想過,半年前究竟是誰救了你?”
傅嵐一愣,“怎麼又說這個?”
不是沒有解釋過,隻是傅嵐不信,他覺得我凍壞了腦袋,記憶錯亂。
畢竟蘇蓉“證據確鑿”,而他也更喜歡蘇蓉描述的版本。
傅嵐拚命救了我,而蘇蓉又拚命救了他。
這份感情裏,沒有背叛者,隻有一個多餘的人。
我翻了個身,後背衝向他,“我要睡了。”
第二天醒來,已是中午,想要繼續收拾東西,包卻找不到了。
無奈,我給傅嵐打電話。
“我放在客廳的登山包呢?”
傅嵐隨意說:“蘇蓉要參加一檔登山節目錄製,走得急,我先借給她用了。”
我一怔,語氣變了調,“你把我的包送她?”
“老婆,就是個包而已......你反正也在家備孕,暫時用不上......”
我吼道:
“傅嵐!我在你心裏就隻是生孩子的工具麼?”
“那包是我爸爸留給我的遺物!”
“你那麼喜歡蘇蓉,就去給她買個新的!”
電話那頭的人愣住了。
半天才慌張說:“對不起,老婆,我忘了......我馬上給你要回來......你在家等我!”
我卻不想再看見他了。
收好行李,將離婚協議甩在桌上,出了門。
沒想到酒店門口,遇到了律琦。
他見我拿著行李,驚訝問:“許小姐?你這是......”
我岔開話題,“你怎麼在這裏?”
“我出差,住這裏......”他的耳朵又開始泛紅,“許小姐,我......我幫你把行李拿上去吧。”
我抬眸看他,忽然覺得那雙眼睛有些熟悉。
剛想問,手機瘋狂響了起來。
是傅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