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解國公太夫人已死,跟一個死人有什麼好比較的。褚太夫人她也是熟識的,以她對解國公的情誼,她恨不得自己頂了蘭綺寧的缺,上趕著在解國公麵前表現,盡心照顧解國公太夫人。
蘭綺寧不知道怎麼回答,保守選擇了沉默。而蘭綺寧的沉默,在褚高明看來,就是拒絕。
肯照顧自己夫君的母親,侍奉自己的婆母,不肯關心他的母親,隻是嘴上會說些漂亮話。
是這個意思,對嗎?
就那麼在意那個現在都已經臥床不起的老廢物嗎???
“你剛剛既然表達了對本相母親的盡心侍奉之意,那本相就需要看到你的誠意。”
褚高明再度開口,蘭綺寧立即抓住了這個突破口:“奴婢謹遵大人吩咐。”
褚高明居高臨下地看著蘭綺寧。
他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從來沒有在蘭綺寧的眼中存在過。他們雖相遇於微時,但是蘭綺寧在遇到更好的選擇後,就毅然決然拋起了他。同時,在解國公府落魄後,蘭綺寧依舊惦念著解國公,對著解國公府力挽狂瀾。
甚至暴雨中來跪著求他,也隻是為了別的男人。
那可是他們這幾年來的第一次見麵。
自他狀元及第,入宮謝恩時的遙遙一見,已經又過去五年了。
如果沒有解理入獄之事,他們這輩子是不是都不會有相見的機會了?
蘭綺寧,你就光對我一個人,這麼無情嗎?
解國公府,才是她認定的那個家嗎?
她對解國公的真情實意,家族敗落後依舊不離不棄,而他當年分明是在上升期,卻依舊被無情地拋棄。
那他算什麼?
他連中三元,是先帝欽封的無雙國士。
難道連一個又病又無能的老男人都比不上嗎?
蘭綺寧感受著褚高明的居高臨下。
蘭綺寧並不理解,褚高明分明知道,她已經是解國公之妻,解國公太夫人是她的婆母,蘭綺寧在不小心提到他們的時候,褚高明都會莫名其妙動怒。
褚高明分明知道,這些都是板上釘釘事實,褚高明明知道這些事情,還要強納她入府,讓她為奴為婢,這些事情,有什麼好翻來覆去的生氣的。
她以為,褚高明雖然恨她,但以他們的互相了解程度,是可以體諒對方的難處的。
彼時她的母親,剛剛亡故,她頂著熱孝出嫁,她難道就樂意做這個新嫁娘?
隻可惜,理解是一回事,原諒是一回事。
事到如今,褚高明難道連理解都做不到了嗎?
如果說,褚高明翻來覆去地為此生氣,隻是為了折磨她的話,那她隻能“欣然接受”。
她早就已經不指望褚高明的情誼了,她早已認定了褚高明恨著她,她當年希望褚高明能夠徹底放下她,重新前行,是下了一些猛功夫的。
不過她還是一個善良的人,縱使一別兩寬,她還是會衷心地祝願他能夠過得好。
恨意既然無法消磨,那她就陪著他慢慢地耗!
褚高明,我的人生,或許注定有大半的時光,和你牽扯在一起。
慢慢熬吧。
還有二十八日。
這才過了兩天,她就好像過了兩年一般漫長。
褚高明突然笑了出來,他居高臨下地笑,就好像在看一個早就已經爛在回憶裏的死人。
孩童時田埂旁邊並排坐著談論的傍晚秋夜中的夕陽,水母和星星,所有充滿孩子氣的幻想和美好,通通死在銀河裏,消散在宇宙當中。
自己真是可笑。
這麼多年過去了,縱使他已經站到萬人之巔,想到這些東西,還是會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難過。
蘭綺寧疑惑地看著褚高明。
褚高明為什麼笑,難道是氣極反笑?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褚高明涼薄地開口,“府邸東邊的閣樓,本相原本打算日後給母親修建一座小佛塔供她敬奉的,如今雖然還沒有提上日程,但閣樓上麵風景很好。你便去那裏抄寫給母親的經書,為未來要修建的佛塔,積攢點佛緣和福氣。”
蘭綺寧站在書房門口,遙望正東方的那座閣樓。
這座閣樓是褚相府最高的建築,足有三層樓那麼高,是前一任府邸擁有者為他女兒修建的。褚高明得到禦賜之後,這個閣樓一直沒有派上用場,就放在那裏。
如今年久失修,灰塵遍布,織網叢生,她光爬那個樓梯,怕是就會咯吱咯吱響。
不過,這些,其實不算什麼。
對於心上的疼,這些已經是很輕很輕的折磨了。
褚高明看著蘭綺寧為難的神色,內心感到平衡了一點,又道:“去吧。把這些經書搬上去吧。慢慢抄,本相不查,但本相會在截止的最後一天,檢查你的抄寫成果。”
褚高明冷淡地說完,期待地看著蘭綺寧的反應。
但蘭綺寧隻是平靜地接受,沒有一絲忤逆。
“奴婢遵命。”
褚高明又不悅了。
她這個時候倒是不頂嘴了,不求他寬宏寬宏了。剛剛抱著成宜君的遺物,怎麼就敢忘記自己的身份頂撞潘氏呢?
看來還是不夠在意他。
看來還是他在她的心中,沒有到達那個分量。
既然你那麼能,那那些重重的經書,你就自己搬吧!
褚高明說完,頭也不回地甩袖離去。
蘭綺寧已經陷入了自己的實用思維中——如何順利地完成褚高明交代的任務,自然而然忽略了褚高明的神態,也不明白褚高明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蘭綺寧拖著重重的經書往閣樓樓頂上搬,拖一會兒停一下,這可不像在平地上是還能用小推車拉書。
閣樓通道狹窄,隻容一人通過,蘭綺寧拖著經書往上一點一點地挪,樓梯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伴隨著行走的每一步。
蘭綺寧幾乎都要以為,沒等自己走到頂,這間閣樓就會塌了。
不過這間閣樓比她想象的要結實。
隻是破舊了一點罷了。
蘭綺寧覺得,這間閣樓翻修一下,會比整座樓推了修佛塔強。
這個想法湧入腦海,她立即開始譴責自己的不識時務了。
想這些事情做什麼?
這種身為女主人才有資格建議決定的事情,你現在這種奴婢的身份,有什麼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