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被拐入樂坊,我忍辱負重,琴棋書畫各類技能樣樣精通。
今日我終於被選為花魁,即將要被獻給在場官職最高那位大人。
我情緒激動,一點不怕。
因為我知道官職最高的那位肅威大將軍,是我的親生父親。
認祖歸宗,父親定會幫我滅了這群拐賣我、折辱我的人。
可我萬萬沒想到,亮明身份後,我的父親直接丟給我一瓶毒藥。
「丟人現眼的東西,我淩家怎麼可能有你這種女兒!」
1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自六歲被拐進樂坊後,我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受著殘忍折磨。
唯一能讓我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我始終記得自己的家在哪裏。
我的父親淩旭鶴是當朝肅威將軍,母親段氏也是世家大族。
幼年的記憶逐漸模糊,隻有一點很清楚。
父母都疼愛我入骨!
父親不可能不認我,更不能用這種冷漠的語氣對我說話。
他一定是懷疑我的身份作偽。
貼身攜帶的玉牌,可以證明我的身份。
我剛要掏出玉牌,卻聽見淩旭鶴輕蔑一笑。
「小小歌姬,竟然膽大妄為到冒充我的女兒。我本念在你年幼無知,想饒你一條全屍......既然你不識好歹,那就算了!」
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拉起來扔在地上。
動作粗暴,手臂被蹭破了皮,刺痛難擋。
淩旭鶴接著又是一聲怒喝。
「來人啊,此女子包藏禍心,竟然意圖行刺本將軍,拉下去殺了吧!」
他的護衛立刻衝了進來,不由分說把我按住。
「父親,我真的是婉兒,我有玉牌......」
有人堵住我的嘴,有人在大笑。
「樂坊的賤奴,管誰叫父親呢?」
「誒,這你就不懂了,許是樂坊歌姬勾人的法子呢。」
「那看樣子,是沒把咱們將軍勾住,反倒要把小命給送了,哈哈哈哈......」
譏諷奚落的笑聲間,我隱約看到淩旭鶴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心中絕望。
樂坊管教嚴格,未到年齡的歌姬素日裏半步都不能出去。
裝乖巧懂事這麼多年,認父逃生唯一的機會就這麼丟了。
等待我的是死亡。
我不甘心,我還不想死。
護衛接受到的命令是把我拖下去處死。他們不可能輕易放我走。
唯一能夠利用的,隻有我這麼多年來在樂坊學的「本事」。
掙紮間,本就單薄的衣衫散落開幾分,士兵們看我的眼神赤裸而不加掩飾。
我忍住惡心,故意借勢讓那幾人把衣襟扯得更開。衣衫半褪,眼中含淚。
那幾個護衛果真上套。
「這麼漂亮的歌姬,就這麼殺了也太可惜。」
「反正將軍隻隨口說要宰了她,又不會詳細問。我們爽完了,晚幾天再殺也來得及。」
我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機會。隻是代價未免太大。
手腳皆被捆縛,壓上來的男人沉重,我沒法逃脫的命運。腹中作嘔,淚水止不住落下。
我被送入淩旭鶴房間後發生的事情,樂坊裏的人並不清楚。她們隻看到我被一群侍衛拖了出來。
淩旭鶴帶著怒氣離開,沒有人敢阻攔。
樂坊的教習媽媽站在二樓,看著我這副模樣急得跺腳。
她不是心疼我,隻是心疼養了我這麼多年,一文沒賺上賠了個徹底。
二樓圍欄邊另外幾人倒是都在笑。
今日我被選為花魁,落了其他歌姬的臉麵,正是遭人嫉恨的時候。
如今,這些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新任花魁被恩客趕出房間,賞給了幾個護衛。正按在大堂地上當眾受辱......
我閉上眼,不去多想。
要活下去。
父親不肯認我,就找母親段氏。母女連心,她定會相信我,為我今日之辱報仇!
「......啊,什麼東西這麼硌?」
趴在我身上的男人忽然痛呼出聲,劈頭蓋臉一巴掌抽我臉上。
「賤奴,還敢攜帶凶器刺傷老子?」
2
我掙紮著抬頭看了眼,心神俱碎。
是碎裂的玉牌!
這玉牌隻有銅板大小,我自小就佩戴在身上。被拐入樂坊的十年裏,我努力把它藏得好好的。
因為這是認親的憑證,唯一的證據!
我撲過去想要抓住碎裂的玉牌,手指剛觸碰到就被踩住。
「賤奴,刺傷了老子,該死!」
狠狠的碾壓,十指連心,我痛到失聲。那護衛還不解氣,抽出腰間纏著的軟鞭,一下下打在我身上。
皮肉崩裂,鮮血淋漓。我被按住手腳,無力掙紮無處可避,任由那人發泄著怒火。
隻是身上的痛不及心裏的痛。我親眼看著碎裂成兩半的玉牌被碾壓到粉碎,再看不出它原本的樣子。
希望破滅,沒有玉牌,就算僥幸脫身,我又如何與父母相認?
血肉模糊,這副肮臟模樣倒有一個好處。那幾個侍衛沒了興致。
「惡心死了,按淩將軍說的,給她一個痛快吧。」
二樓媽媽再忍不住。
「各位官爺等等,奴培養這賤丫頭花了不少心血和銀錢,如今這一文沒回饋呢......」
媽媽走下來,往那侍衛頭領手中塞了什麼,訕笑。
「敢問這丫頭到底犯了何事?能否大人大量留她一條命?」
侍衛冷哼:「刺殺將軍,你說能不能留?」
媽媽嚇得臉色大變,再不敢多言。
大刀高舉,寒光閃過。
我閉上了眼睛。
卻聽見侍衛驚訝呼聲。
「夫,夫人,您怎麼來了?」
夫人?我母親段氏!
被拐的時候太小,母親的姓名我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母親帶我去過外祖家,是座氣派的大院。外祖很疼愛我,去他家有吃不完的鮮果美食。
我艱難抬起頭,想要叫一聲「母親」。
但我什麼都看不到。幾個侍衛跪倒在我身前,跟故意的一樣,把我遮擋得嚴嚴實實。
「是誰引將軍到這種下作地方來的?」
母親是來興師問罪的。也是,印象裏父母感情很好,恩愛有加。人到中年,父親淩旭鶴怎麼會到樂坊來尋歡?
侍衛們戰戰兢兢。
「夫人,不是屬下......」
「與我們無關啊,是將軍自己要來的。」
「不過夫人放心,將軍並未要女子相伴,而且還抓了一名女刺客。」
段氏的聲音提高了些。
「哦?樂坊中還有刺客?」
我抓住機會,忍住痛放聲高喊:「夫人,冤枉啊......」
沒了玉牌,加上方才認親失敗,我不敢當著那麼多人麵直接言明身份,隻希望段氏能與我單獨說會兒話。
媽媽也趕緊走了過來。
「夫人呐,這肯定是誤會。婉兒她最是膽小怯懦,不可能做出刺殺這種事情的,她隻是沒有服侍好將軍......哦奴也不是這個意思,夫人放心,樂坊歌姬都是賣藝不賣身的......」
「婉兒?」
段氏的聲音顫了顫,打斷了媽媽的碎碎念。
我屏住呼吸。
拐入樂坊多年,我隻有兩件事情堅持了下來。一是護住貼身玉牌,沒讓它落入媽媽手中。
二就是名字。
我已不記得自己大名,隻依稀記得母親是這麼喚我的。
「婉兒!」
這名字果真引起了段氏的注意。
人群散開,端莊素雅的中年女子緩步走了過來。
「抬起頭來。」
3
我抬起頭,對視那一眼已經紅了眼。
可玉牌在不遠處碎成了一片粉齏。
我按壓住心中澎湃情緒,輕聲辯解:「夫人,奴真的沒有做過不好的事情,求夫人饒奴一命......」
我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段氏竟然滿地血汙蹲下了身。
抬手撫過我的臉頰,又用帕子仔細擦淨了我嘴角的鮮血。
那一瞬間,我以為她認出了我的身份。衝動之下正要喚一聲母親。
段氏搖頭歎氣。
「也是個可憐女子,放了她,找個大夫好生醫治。」
母親沒有認出我。
也是,過了十年,我又是這副血肉模糊的樣子,她怎麼可能想到卑賤歌姬是她的掌上明珠?
媽媽在邊上欣喜若狂,一腳踢我腰側,催我趕緊道謝。
我咬牙,一把攥住段氏衣袍。
「母親!」
太過虛弱,這聲音大概比蚊子還輕。
段氏完全沒有聽到。
媽媽嚇了一跳,衝過來粗暴拉開我的手臂。
「賤丫頭,好不容易撿了條命,還敢衝撞貴人?」
轉身擋在我麵前,聲音諂媚。
「多謝夫人寬宏大量。」
腳步聲遠離,我心如死灰。媽媽派人來攙我,罵罵咧咧。
「這身細皮嫩肉的,被打成這副模樣,得養多久才能恢複啊。」
「嘖嘖,要是留疤可就虧大了......還好沒有破身,應該還能值點錢......」
媽媽狠狠戳我腦門。
「死丫頭,要不是你恰好跟那淩府大小姐閨名差不多,小命都保不住。」
我吐出一口血。
「是完全一樣的。」
媽媽嗤笑。
「好好好,名字一模一樣有什麼用?」
「淩將軍膝下無子,那淩府大小姐淩婉兒可是他的掌上明珠,自小嬌寵長大。」
「淩婉兒的外祖段家又是百年世家名門。那位大小姐啊,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一大幫子人去替她摘來。」
什麼?我抓住媽媽的手臂,眼睛發紅。
「淩婉兒還在府中?」
媽媽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廢話!那大小姐還未出閣,自然是在府中。」
有人頂替了我的身份!
我眼前陣陣發黑,失去了意識。
再睜眼時,濃重的藥味差點給我熏暈。
媽媽捶胸頓足,罵罵咧咧。
「我真是倒黴啊,好不容易培養的搖錢樹一文錢沒掙到,就被打成了病秧子。還要我倒過來伺候你!」
我心冷得厲害。淩府裏有一個淩婉兒,難怪父親母親都不認我。玉牌也沒了,我根本沒有辦法逃離樂坊,也永遠無法與他們相認。
「媽媽若是不情願,又何必救我?」
媽媽氣得把湯碗重重扔在桌上。
「賤丫頭,你以為老娘願意伺候?」
「要不是那淩將軍的夫人心善,派了大夫,又特意給了銀錢讓我治好你,我怎麼可能......」
「什麼?」
我猛地坐起身,湯水灑落一身都顧不得,緊拉住媽媽的手臂。
「你再說一遍?」
媽媽被燙得「啊呦」直叫喚。
「從鬼門關出來瘋了心不成?我可告訴你,那夫人隻是大發慈悲而已,你可別蹬鼻子上臉的,想給我臉色看?」
媽媽說到一半,忽然又放低了音量,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好婉兒,若是淩府真的派人來看你,你可得替媽媽我多美言幾句。」
媽媽對我的態度大變。不再責罵,殷勤有加,日夜侍奉湯藥。
我心中疑慮與日俱長。
莫非,是母親認出了我?我試探著問媽媽淩府的情況。
「淩大小姐能有什麼事兒?哦,最近聽說聖上有意為她賜婚呢。」
母親並沒有認出我。那為何......
我瞥了眼手腕上戴著的玉鐲子。那是淩府送過來的,一看就並非凡品。
媽媽拍我腦袋。
「傻子,那是夫人瞧上你了,準備做主替淩將軍納了你呢。」
「你可不能再犯渾,入府後要好好伺候將軍與夫人,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