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我哥到家時,家裏已經做好了飯。
幫他開門的,是我們的養妹,許妍。
她身上穿著圍裙,另一隻手拿著鏟子,齊腰長發被高高束起,眼神明亮又欣喜地看著我哥。
“哥哥回來的真及時,洗洗手就可以吃飯了!”
說著,她朝我哥身後看了一眼,大概是沒看到我,微微蹙了下眉。
“青姐呢?她沒跟你一起嗎?”
我哥原本還衝她微笑的嘴角,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管她做什麼,她不來更好,省得看著心煩!”
我苦笑著搖頭。
不,哥哥,我想回來的,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家的溫暖了。
每天回到狹小幽暗的出租屋,吃著冷硬的剩菜剩飯時,我都會忍不住想起家。
想你和爸爸在做什麼,想吃爸爸親手做的紅燒肉……
可惜這輩子,我再也吃不到了。
想到這兒,我爸正好端著一盤紅燒肉從廚房出來。
他今天滿六十了,身體還很硬朗,隻是頭發白了不少。
大約是聽見了我哥剛才的話,他的臉色瞬間變的很難看。
“這種日子提她做什麼,不願意回就永遠別回來了,哪天就是死在外麵,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我聽見這話,一顆心被深深刺痛了。
盡管我已經是一具魂體,我不可能生出任何感覺,可我還是覺得好難過。
爸爸,如你所願,我真的死在外麵了。
不過你不去看我也挺好的,因為我的屍體好醜陋,我怕嚇到你……
親人的疏離,是一生漫長的潮濕,明明已經選擇了坦然接受,可類似的情況每經曆一次,心便劇痛一分,難以避免,無可自拔。
可是明明在很久以前,我們一家也是有過幸福時光的。
大概在什麼時候呢?
我仔細回想著,目光卻落在許妍臉上,清楚看到了她聽見我爸那句話後,微微揚起的嘴角。
我閉上眼,實在厭煩。
在她來這個家之前,我過得明明很幸福的。
爸媽都是女兒奴,打小寵我。
我哥更是極富一個做兄長的責任心,不管走到哪兒都要帶上我。
以前聽我媽說,我小的時候拉臭臭,我哥第一時間跑過來幫我清洗,然後換上新的尿不濕。
明明隻比我大三歲,可做起這種事情也是有模有樣。
他一天抱我的時間,比我媽都多,不是親就是哄,怎麼抱都抱不夠。
後來上了幼兒園,我哥竟然瞞著爸媽,把我偷偷塞進他的書包裏,非要帶我一起上學。
後來這事兒被我爸發現了,抽起棍子就要打他。
我哥還撇著嘴,滿臉不服。
“我就是要帶小妹去上學,她長得這麼可愛,在家被人偷了怎麼辦!”
我媽坐在一旁忍俊不禁。
“好好好,我們堂堂也是個小男子漢了,那你以後可一定要保護好妹妹哦!”
“那當然,我的妹妹必須我來疼!”
我哥拍著胸脯打包票。
在之後的歲月中,他也確實說到做到了。
我在外麵被別的小朋友欺負時,他二話不說就撲上去一頓猛揍,打得對方哇哇求饒都不罷休。
後來上了初中,我五官長開了,越發可愛了,他生怕我被外麵的黃毛騙走,天天風雨無阻地送我上下學。
以我為中心,方圓三公裏但凡有雄性生物出現,都是我哥防備的目標。
我媽為此沒少說他。
“青青早晚有一天要嫁人的,姑娘大了留不住,難道你還能跟著她去婆家不成?”
我哥一本正經,“誰想娶我妹妹,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我媽啼笑皆非,“那我看這輩子都沒人能把我們家青青娶走了。”
“那也沒關係,我養青青一輩子,誰都不及我對青青好。”
我哥當時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上初三了。
他眉眼中的溫柔和認真,讓我恍然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妹妹。
他說過會對我好,會一輩子保護我的。
我對這話深信不疑。
隻是當時的我們都沒想到,幸福日子會那般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