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邊關三年的丈夫歸來要休妻,隻因我三年未有子嗣。
可他從未與我同房,我如何變出一個孩子來。
母家嫌我丟人,不願意接納我,逼著我去死。
在我心生絕望之際,是一女子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她說,這世間待女子不公,那咱們便辟出一條公道。
1.
“我們沈家,沒有你這樣的姑娘!”
我被攔在沈府門前,不被允許進入,父母甚至連門都不願意打開。
“嫁入婆家三年就被休下堂,你竟然還有臉回來?你母親教導你的那些女則、女戒,你都吃到肚子裏了嗎?”
聽著父親震怒的責罵,我忍不住落下淚來。
“枝意,不是母親心狠,這沈家實在是沒有你的容身之所,你的幾位庶妹、堂姊均未出嫁,你如此這般,會讓外麵那些人怎樣非議我們?”
父親責罵的聲音停了,母親的話又讓我如墜冰窟。
我沒想到,被方紀淮休棄之後,這世間竟然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就連父母都以我為恥。
可我做錯了什麼呢?
方紀淮因我嫁給他三年無所出,便給了我一封休書。
可他新婚之夜連合巹酒都沒來得及飲下,就披甲上陣。
我自己一人如何能生出孩子來?
沈府的大門被打開一個小縫,從裏麵扔出來了一個包袱和一把匕首。
“你若是明白,死了才好,不僅能全了沈家的名聲,亦可不用在這世間再遭受別人的白眼。”
“你若是不願意死,那便與沈家恩斷義絕,我們沈家以後絕對不會再承認有你這個女兒!”
我止不住的渾身顫抖,他們這是要逼死我!
沈府的管事出來將我轟走,凶相畢露。
“快走快走,老爺已經不認你了,還當自己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呢,就算是死也要死遠一點,莫要臟了沈府的門麵!”
可我記得,未出閣之前他也受過我諸多恩惠。
之前錦衣玉食、萬人追捧,如今才懂了何為世事炎涼。
2.
我曾是整個上京城最風光的女子。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懂規矩、識大體。
年僅十三便可以幫母親掌家管事,是百家求娶的對象。
就連先皇後在世時,都曾稱讚過我“知書達理、鐘靈毓秀”。
當初求親的人踏破了沈府的門檻,而我因曾在狩獵秋會上見過方紀淮箭術驚人,一箭三雕而對他傾心不已,選擇了嫁給他。
成婚當日,他連合巹酒都沒來得及喝,就披甲上陣去了邊疆。
他不在,但我要盡一個主母的責任,不僅將府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還要日日侍奉婆母。
方紀淮更是在邊疆戰功赫赫,人人都讚我能力優異才讓方紀淮在前陣沒有後顧之憂。
可三日前,一切都變了。
我那成婚三年、征戰沙場、保衛國家的丈夫方紀淮回來了。
我有條不紊的為他準備接風宴,心中是止不住的高興。
可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便跟婆母說要休了我。
“沈氏三年無所出,犯了七出之罪,兒子要休了她!”
婆母本就對我不喜,當初這門親事是方家高攀了。
但是這三年來方紀淮屢立軍功,官位升了一級又一級,而沈家落敗,她便瞧我愈發不順眼。
於是便說我這三年來我侍奉不周,同意休棄。
可我這三年來對她恭敬柔順,晨昏定省從無懈怠,更是在她病時親自熬藥羹湯,最後卻落得個侍奉不周的評價。
不僅如此,方紀淮還帶回了兩個人,與方紀淮一同在邊境行醫救人的孤女和一二歲稚童......
那是方紀淮的親生骨肉!
甚至他那新歡聶泠雪如今也有三月身孕。
他此次回來,便是要將我休下堂,好為他的新歡騰出個名分來,卻絲毫不顧及我的死活。
他不知,被休下堂的棄婦在這世間會有多艱難。
方家當場將我趕出家門,甚至連個包袱都沒有準備,與我一同從方府出來的,便隻有那一封休書。
我天真以為母親知道我的處境,應當會給我一個容身之所。
卻不曾想到,父母親人竟然都嫌我丟了沈家的臉麵,巴不得我死了好與我撇清關係。
可我當初名揚上京時,他也是讚譽我是沈家最榮光的女子......
我被沈家的管事趕離了沈家,可我接下來該去哪呢?
我滿無目的的走在街上,卻不想冤家路窄,遇到了舊人。
3.
“喲,這不是方沈氏嗎?”
是班秋月,與我從小相識,但是在各處都略遜我一籌,因此常常看我不順眼。
“不對,不應該再稱你為方沈氏了,畢竟,你如今已經是方家的棄婦。”
班秋月言笑晏晏,說出的話卻直直往我心口上捅刀。
“成婚三年無所出,還真是讓人笑話。我若是你,光天化日之下被趕出家門,必然無顏再活在世上,不如死了痛快!”
話落,她讓馬夫揚長而去。
似是生怕沾染上我一點晦氣。
我低頭看了看包袱中被我放好的匕首,或許......
她們說的是對的!
我是被休下堂的棄婦,犯了七出之罪,這世間再無我的容身之所,隻有死了......
我鬼使神差的去拿那匕首,朝著人煙稀少的京郊走去。
悄無聲息地死了,或許才是最好的結果。
對方家、對沈家、對我,都好。
可是我沒死成,被一女子救了下來。
4.
她五官分明,墨發高束,與養在深宅中的女子不同。
她膚色略深,眉目淩冽,渾身上下帶著肅殺之氣。
“你的命竟如此輕賤嗎?”那女子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要不是我恰巧路過,你怕是早就去要見閻王了!”
我有些呆滯,瀕死前的窒息感和恐懼感仿佛還在。
“你姓甚名誰?又是為何要去尋死?”
我將我被方家休棄、沈家逼死我的事情如實道來。
“你便是沈家長女沈枝意?母後在世時倒是經常誇讚你做事規矩、挑不出差錯,怎麼如今混成了這副模樣?”
母後?
我這才反應過來,救了我的人竟然是嘉懿長公主——當今聖上的姐姐。
她的生母便是先皇後。
她素有大鄴羅刹之稱,都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甚至提起她的名字說可止小兒夜啼。
四年前,外族屢犯邊境,強取豪奪、欺辱百姓。
朝廷眾臣竟然借口新皇剛登基,國庫空虛,主和不主戰。
反而提出讓嘉懿長公主和親來促成兩邦和平。
嘉懿長公主表麵同意和親,但是卻帶走了大量的軍隊,將在邊境接親的異族殺了個片甲不留,並且一舉拿下外族三座城池,滅了他們的氣焰。
這麼多年來也一直在邊關鎮守,這次竟突然回京。
我下意識的跪下行禮,小心翼翼的覷著她的神色。
“該死的不是你,你從未做錯任何事情,為何要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自己的命隻能捏在自己的手裏!”
京中關於她的流言大多是批判她離經叛道、枉為女子。
即使她鎮守邊疆,防止異族入侵,讓百姓可以安居樂業,免受戰爭之苦。
我心頭一動,或許我是有活路的......
我應當可以在嘉懿長公主這裏謀出一條活路來!
5.
傷好以後,我再次去見了嘉懿長公主。
她坐在上首,笑盈盈的望著我。
“你說要在本宮手裏謀個活路?”
她雖然在笑,但周身威壓逼人,淩厲的眼神似乎要將我看穿。
“京中貴女大多對我避之不及,生怕跟我扯上關係,你竟然想要在本宮手底下謀個活路?”
“公主應該知曉,我早已不是京中貴女,現在亦無處可去。”
嘉懿擦拭著手中的長劍,應得漫不經心。
“本宮既然救了你,也不妨對你負責到底,將你送到別處,遠離是非自然也是可以做到的。”
“我將長公主視為救命恩人,更折服於公主的魄力,隻願意跟著公主!”
我深深叩首,希望留下來。
“可我長公主府從來不養閑人,你又有什麼本事能讓我將你留下?”
“民女能掌事管家、略懂經商。”
嘉懿似乎終於來了興趣:“你懂經商?”
我未出嫁之時,曾幫母親打理店鋪,用我的法子經營,月入鬥金。
是以當初父親的官位不大,卻能步步高升,其中少不了錢財在其中斡旋。
“好,那就先留在府裏,給本宮看看你的真本事!”
“若是做得好,便可以留下,若是做的不好......”
嘉懿低頭看我,似笑非笑。
“本宮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
留在了公主府中,我步步小心,卻還是粘上了一些醃臢之事。
6.
嘉懿用閃著寒光的劍挑起了我的下巴。
“他說的可是真的?”
還不等我回話,一旁肥胖如豬的男人爭先開口。
“公主,奴才怎麼能敢欺滿您呢?就是這個賤婢!是這個賤婢勾引我......我才如此的啊......”
嘉懿一腳踹在他的心口:“本宮問你了嗎?”
“回公主,是他逼迫奴婢。”
我顫著身子,驚魂未定。
這人是芙蓉樓的掌櫃,前些日子我去芙蓉樓查賬時曾見過他。
當時他便語言挑逗、動作輕浮,我不想剛來就樹敵,便沒有過多計較了。
誰知他今日來送上月結營之時,對我動手動腳,甚至還欲強迫我。
若不是嘉懿過來尋我,隻怕是要被他得逞。
如今還反過來攀咬我一口!
“你個小賤蹄子簡直是滿口胡言,明明就是你勾引我在先!說自己寂寞難耐,想讓我給你疏解疏解......”
嘉懿揚起了嘴角,笑的嫵媚,將手中的劍遞給了我。
“你應當知道該如何做。”
我腦子一片混沌,下意識地將劍接了過來。
看著男人滿臉贅肉橫飛,破口大罵的模樣,再也忍受不住,一劍捅在了他的心口。
空口白牙,平白汙蔑。
明明是自己欲壑難填,卻將所有過錯都歸咎於女子,哪有這樣的好事!
該死!都該死!
此人該死,方紀淮更該死!
那些不分青紅皂白,將所有過錯都歸咎於女子的人都該死!
積壓這麼多天的鬱結似乎得到了疏解。
我將劍再次拔了出來,用腳狠狠的踩在那人的臉上。
一時的衝動固然爽快,但等我冷靜下來之時,已有些握不住劍。
我殺了人......我竟然殺了人......
“這樣做,才是對的。若有人敢欺辱你,最好的法子便是反擊回去,人呢,要懂得好好保護自己。靠別人,那才是笑話。”
嘉懿輕笑一聲,從背後擁住我,握著我的手將那人一劍封喉。
“這般殺人,才痛快!”
“這樣慢慢折磨,倒也有趣。”
我點了點頭,卻見嘉懿猛然突出一口血來,暈了過去。
7.
“說,到底是不是你給公主下了毒?”
陸澤眼神狠厲的盯著我,將劍架在我的頸間,仿佛隻要我說一個是字,馬上就會人頭落地。
“不是我......”
我正欲辯解,但是陸澤卻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
“還敢狡辯?自公主中毒以後,是你日夜守在公主身邊,給公主喂藥,除了你,還能有誰接觸到公主?”
“你莫名其妙入了府,誰知道你是誰的人,今日,我便替公主除了你這禍害!”
說著,陸澤就要殺了我。
可惜最後倒下的是他,而不是我。
我將帕子和軟筋散都精準的扔到了他的臉上。
我特意將這帕子在迷藥中泡了三天三夜,且那軟筋散的劑量也是不小。
畢竟他武功高強,我可不敢賭,萬一失敗了我的下場會是如何。
雖然他仍舊意誌清醒,但卻動彈不得了。
我輕而易舉地從他身上翻出了一張紙,上麵還有殘留的藥粉。
一旁的大夫從我手中接過:“這上麵的氣味......正是公主所中的毒!”
果然不出我所料,陸澤才是那個真正要謀害公主的人!
8.
嘉懿不知何時中了毒。
她從那日起就一病不起,一碗又一碗的藥灌了下去並不見效,反而是嘉懿的身子越來越差。
我懷疑那毒不僅沒有停,反而加大了劑量。
於是我便與嘉懿做了這麼一場戲。
我拿著大夫開的方子,暗中去了好幾家醫署,去確認是不是有人在這上麵做了馬腳。
但是所有的大夫都告訴我這藥方沒有任何差錯。
那便是有人日日在湯藥中作了手腳。
果不其然,我拿著藥渣去找大夫查驗時,在裏麵發現了別的東西。
於是我自己親自去抓藥,一式兩份,一份由我親自熬煎,一份交由府中其他人經手。
嘉懿提前喝過我煎熬的藥,將陸澤送來的藥盡數給倒了。
竟然真的慢慢好轉起來,證實了府中有內鬼。
為了抓到這一內鬼仍對外宣稱身體虛弱,昏迷不醒。
陸澤是第一個著急的人,他也是除了熬藥的奴婢之外,經手湯藥之人。
本以為他忠心護主,卻沒想到竟然是遭身邊最親近之人背叛。
9.
“我早該在第一天就殺了你!”
陸澤被綁了起來,目眥欲裂的看著我。
又轉頭向嘉懿求饒。
“公主,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絕對不是我的東西,是她,一定是這個女人塞到我衣服裏的!”
我揚了揚唇,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小心思。
“之所以你如此執著的將這件事情蓋在我頭上,無非是想為你身後的主子找一個好借口。”
“到時我死了,公主也因中毒而亡,既能得封賞,還不用背上棄主的名聲。真是好妙的計策!”
陸澤臉色大變,但是仍然在做最後的掙紮。
“公主,您別聽她瞎說!我已經跟在您身邊那麼長時間了,您不能因為他的一麵之詞就定我的死罪呀!”
可惜嘉懿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他。
“拖出去,亂棍打死。”
“慢著。”
我攔住了外麵的侍衛,撿起陸澤掉落的劍將他一劍封喉。
溫熱的液體濺了我一臉,眼前猩紅一片。
我精準的捕捉到了嘉懿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
我朝她笑。
“公主對我有恩,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加害於您。”
嘉懿揚了揚唇,心情愉悅。
“將這晦氣的屍體拖出去喂狗。”
我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公主也不問問他背後的主子是誰嗎?”
10.
其實這件事或許不用問,答案心知肚明。
嘉懿常年在邊疆駐守,很難在京中樹敵。
大概率會是宮中那位。
這毒性雖滿,但毒性極強,是奔著要人性命而去的。
思及此,我突然覺得荒謬。
世間男子總是看不起女子,卻又防著女子。
當真可笑!
我小心的覷著嘉懿長公主的神色,有些捉摸不透。
嘉懿如今手握兵符,惹皇帝忌憚。
此次將她召回京,無非就是設了一場鴻門宴,目的便是要她交出兵符。
她到底會不會心甘情願地將兵符上交?
若是她真的上交,那麼迎接她的便是後半生被困囿於四方深院的結局。
若是她不願......
我心中熱血沸騰,她這些年來如男子一般在沙場馳騁,保衛百姓,謀略、英勇都不輸男子。
當今聖上剛過弱冠,是個懦弱的性子。
可嘉懿長公主有勇有謀,往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坐上一坐也未嘗不可。
難道就因為她是女子,便要失去繼承權力的能力?
不,這根本不公!
我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倒反天罡的想法幾乎要衝昏我的頭腦。
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