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上下人人都知道,謝辰安並不愛我。
他接我入將軍府,也不過是為了履行年少時的約定。
【不過是一介妓女,還想懷上我的孩子,當真是癡心妄想!】
他將墮胎藥一股腦倒進我的嘴裏,而後卻摟著他的妻子在我的床上纏綿悱惻,好不快哉。
可當我後來裝作不曾認識他時,他卻猩紅了眼,瘋了般跪在我麵前
【三娘,求你,原諒我好不好?】
1.
再次見到謝辰安,是我為了讓他能夠考取功名,入身青樓的第十年。
清晨一推開窗子,桃花的香氣便夾雜著絲絲的涼意進入了我的鼻腔。
桃花又開了。
我癡癡的望著窗外的桃花出神。
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日子,在村口的那顆桃樹下。
謝辰安從身後環住了我,他的臉貼在我的耳邊,用近乎乞求般的語氣對我說:
【三娘,我的好三娘,幫我這一次,可好?】
我愛他至深,一向看不得他求我,聽到他這般語氣,我回過身,想也沒想,便點頭應了下來。
【我就知道我的好三娘定會幫我的!】
他說這話時,正望著我笑,俊朗的麵龐即使是在開得正盛的桃花麵前,也絲毫沒有遜色半分,他身上有獨屬於少年人的氣質,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我叫易三娘,是易家的第三個女兒,家中祖祖輩輩皆是農民。
但到了我這一代,由於家中女眷頗多,便依靠織布賺了些銀兩。
雖算不上富貴,卻也勉強足夠溫飽。
謝辰安同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和我一樣,家中祖輩皆是農民,可偏偏謝辰安有不屬於這個村子的雄才大略。
他胸懷天下,立誌報國。
年少時的他便總是偷偷帶我去村口那棵桃樹下,拿著同他差不多高的木劍,隨著樹上落下的桃花翩翩起舞。
看的出神,我不禁連連拍手:【辰安哥哥好帥,三娘以後定要嫁給辰安哥哥】
每每聽到這話,謝辰安便放下木劍,走到我的身邊,伸出手輕拍我的腦袋:【小姑娘家家的不知羞,若要讓旁人聽去了,定要笑話不可】
【三娘不怕,隻要能讓三娘嫁給辰安哥哥,旁人說什麼三娘都不怕。】
我癡癡的看著他笑。
看著我花癡的模樣,他也隻是滿臉寵溺的刮了刮我的鼻子,語氣極盡溫柔的說一句:【傻瓜】
2.
三天後便是謝辰安進京趕考的日子,回到家後我仔細盤算著家中的銀兩。
就算是將我織的布全部賣出,也不過隻有二十文,可這又怎麼能夠呢?
我在屋中踱著步,路過梳妝台時,目光一掃,瞥見了桌上的那張賣身契。
那是隔壁孫娘前幾日從京中回來拿給我的【......獲得資格入鳳仙樓者,給予銀兩十錠】
最後的一行字映入了我的眼簾。
銀兩十錠?
那可是筆不小的錢財。
我的手不停的摩挲著那張紙,心底正猶豫著,腦中浮現出謝辰安乞求我的模樣。
簽!
我拿著那張簽好的賣身契去找了孫娘,她得知我簽下後,臉上的笑模樣就沒停過。
【三娘啊,我就說嘛,你這模樣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好看,不進這鳳仙樓當真是可惜了】
孫娘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五錠銀兩放在我的手上。
【這是定金,等你入了鳳仙樓,老板娘會把另一半給你的】
【謝過孫娘】
我看著手中的銀兩,嘴角閃過了一絲笑意。
那銀兩沉甸甸的,硬是將我心中懸著的那塊石頭給壓了下去。
謝辰安進京那日,我將他送到村口的桃樹下,把從孫娘那拿的五錠銀兩放到他的手中。
他望著那袋銀兩,嘴角不可查的抽動了一下。
【三娘,你放心,待我功成名就之時,定會將你從鳳仙樓中贖出,許你鳳冠霞帔,十裏紅妝】
而這一天,我等了足足十年。
3.
【祖宗誒,你還在磨蹭什麼呐,謝將軍都在堂下等了半天了】
老鴇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媽媽,我這就下去】
一邊說著,一邊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生怕不能以最好的形象麵對他。
終於,一刻鐘後,我在老鴇的半推半就之下下了樓。
進入堂上,我便被座上的人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他仍舊像十年前那般樣子沒變,但好像少了些戾氣。
墨色的衣擺隨著堂上的風輕輕擺動,衣袖邊精致的滾邊刺繡更顯他如今身份的尊貴。
【三娘,好久不見】
他見到我,站起了身,拂了拂衣袖,對我露出了一抹似不可察的微笑,這非但不讓我覺得親切,反倒有些許的疏離。
伴著老鴇諂媚的笑意,我隨他走出了鳳仙樓。
他先一步登上了馬車,隨後轉過身,朝我伸出了手。
【上來吧】
這十年的歲月好像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絲毫痕跡。
反倒是我,呆在鳳仙樓裏蹉跎了歲月,眼角不知何時早已經爬上了幾條皺紋。
我抬起眼對上他的視線,他的眼睛依舊那麼好看,一雙桃花眼,盯著人看的眼神仿佛能拉出絲來。
我移開看著他的視線,點了點頭,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登上馬車,去往將軍府的方向。
4.
兜兜轉轉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停在了將軍府門口。
謝辰安下了馬車,轉身正準備伸出手接我時,一道聲音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局麵。
【辰安,你回來啦】
謝辰安聽到她的聲音,將伸未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循著那聲音望去,那是一個美麗娟秀的女子,她的美並不像玫瑰般熱情而帶有攻擊性,而是像茉莉般清新淡雅,這在京中倒是少見。
她的聲線很溫柔,聽起來如同樹葉落入一池秋水,水波不驚,隻是在人的心中蕩起層層漣漪。
謝辰安愣了半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縮回了手,轉過身,嘴角擠出了一抹笑意:【岸柳,不是說你身子不方便,讓你在房間裏休息嘛,怎麼這麼不聽話】
他說這話時,語氣中還帶著些許嗔怪。
【姐姐來了,岸柳怎麼也得出來看看,將軍這麼做是想讓人覺得岸柳無禮嘛】
她走到謝辰安身邊,拽著他的胳膊,撒嬌似的道。
我此時才看清她已有身孕,看著肚子的大小,約莫六月有餘。
謝辰安也並不責怪,隻是一臉寵溺的盯著她看,手輕輕的拂上她的肚子:【那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要著了涼】
站在馬車上的我走也不是,停也不是,隻得癡癡地站在那兒,看著二人你儂我儂。
【怎麼也沒人扶姐姐下來?】
江岸柳似是察覺到了我的窘迫,不顧謝辰安的阻撓,伸出手就要扶我下車。
在搭上她手的一瞬間,我的手腕感受到了一股涼意,隨之而來的便是微微的痛感。
我抬起頭對上了她的視線,那眼神仍舊帶著笑意,但其中裹挾著的寒意,冰涼刺骨,似是在對我說:【這是給你的教訓,莫要同我搶謝辰安,他隻能是我的】
謝辰安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隻是在一旁扶著她走去了主臥,我則是跟著丫鬟去了西邊的住所。
我的行李並不多,收拾起來並不費事,我早早的躺在了床上,腦海裏閃過白天的種種。
謝辰安來接我如同是一場夢,而江岸柳則是那個叫我夢醒的人,告訴我,成為謝辰安的妻子不過是我的一場幻想。
5.
【砰砰砰......】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我的思緒。
【誰?】
我坐起身理了理衣裳。
【三娘,是我,謝辰安】
聽清來人是他,我放鬆了幾分警惕,站起身,朝著門外說道:【進來吧】
謝辰安在見到我時的第一句話便是想要解釋
【三娘,我......】
可話到嘴邊,結巴了半天,終是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
【既然娶了她,便好好待她,莫要說些辜負她的話】
我轉過身,眼底閃過一絲晶瑩。
【三娘,莫要怪我】
他快步走到我身後,伸出手環住了我的腰。
用幾近顫抖的聲音對我說:【岸柳她是江老將軍的遺孤,自小便長在陛下身邊。江老將軍戰死沙場後,出於對岸柳的愧疚,陛下對岸柳有求必應。我取得功名那年,岸柳對我一見鐘情,聲稱非我不嫁。為此絕食了三天,陛下連夜召我入宮商議婚事,聖命難違。】
好一個聖命難違!
想到這,我回頭對上他的眼睛,那桃花眼眼底存了幾絲紅暈,愣是讓見到的人心甘情願的跌進去。
【我這些年從未忘記過你,也從未忘記過我給你的約定,我發誓,若是有半句作假,便讓我戰死沙......】
我回過身,用食指堵住了他的嘴:【噓,不許你這麼講】
我終究還是心軟了。
他緊緊的將我箍進了懷裏,我的雙手也不由自主的爬上了他的後背。
【這一次,我不會放你走的,三娘】
情難自持,一夜春宵。
天還沒有大亮,謝辰安便早早起身,穿上衣服離開。
昨晚的種種,若不是身上仍舊有著傷痕,我還以為那隻是一場夢。
摸著身旁尚有餘溫的枕頭,我緩了緩神:【謝辰安,我終於成為你的人了】
即使沒有名分,即使你已娶妻。
6.
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就這樣,我在將軍府裏過了三月有餘。
今日一早起身,便覺頭昏腦脹,喚了丫頭去請大夫。
【恭喜姑娘,您懷胎已一月有餘】
得知這一消息後的我先是一驚,隨後慢慢拂上自己的小腹。
細細感受這個新生命的到來。
臨走前,我囑咐大夫:【此事先莫要聲張,我要親自去告訴將軍這一消息。】
丫頭扶著我來到了書房門口,剛抬腳想要進去,一道聲音便傳了出來:【岸柳放心,我心中從始至終隻有你一人,接她回來不過是因為兒時的約定。我不能被一個妓女給毀了名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