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侯爺逼我吃下絕情丹，要我忘了白月光，別把他當替身。

看著孩子脖子上的刀，我吃了。

醒來後，我記得所有人，唯獨忘了他。

他這才知道，沒有白月光，我愛的一直是他。

可我不想再當侯夫人，一心想做回女將軍。

他再次用孩子威脅，孩子卻主動赴死，留下一句話：“娘，別再忍了，我不是你的枷鎖。”

我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披上甲胄，敲響登聞鼓，狀告他寵妾殺子。

1

“邊疆告急，眾將聽令，速速跟我江映雪前去支援！”

我猛然坐起，卻發現手邊空空如也。

習武之人，兵不離手。

我的白纓槍呢？

一旁的侍女碧雲卻焦急不已。

“夫人昏睡了好幾天，是不是魘住了？自從嫁給侯爺顧淩霄，您可再沒上過戰場啊！”

我錯愕，看向床旁的銅鏡。

鏡中的女人頭戴繁冗的金絲頭飾，發髻高聳，一身柔軟的絲綢長裙。

不可能，這絕不是我！

一時間頭痛欲裂，我好像忘記了什麼。

恍惚中，隻見院中銀光一閃。

我衝出門去，終於在角落裏看到那杆長槍。

似是許久未曾保養，原本銀光粼粼的槍頭，如今卻是鏽跡斑斑，就連那縷白纓都已看不出本來顏色。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一個衣著華貴的俊朗男子不知何時站在那裏，一個妖豔女子正挽著他的手臂。

那女子率先開口，我認得她。

柳如煙，一個出身青樓的妾室。

“侯爺，看樣子，映雪姐姐是又在懷念以前的日子了！”

聽她這樣說，眼前這男子應是我的夫君，可我對他竟無一絲印象。

顧淩霄則直直盯著我手中的槍，一張俊臉滿是陰鷙。

“這槍，是陸雲送你的。”

“是啊。”我本能回答。

他口中的陸雲是我義兄，也是爹爹的副將。

從小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習武，一起殺敵。

這槍，便是我第一次上戰場前他送我的。

我還記得他說，映雪，你是我見過最不輸須眉的女子，願它陪你一同斬殺外敵，護我大夏！

閉上眼，戰場的腥風血雨猶在眼前。

可柳如煙尖利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映雪姐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侯爺待你不薄，怎得你還總是留著他人的舊物？”

聞言，顧淩霄滿目猩紅，一把奪過槍丟在地上。

“江映雪，你身為侯府主母，不好好思量如何打理內宅事務，卻整日懷念過去的拋頭露麵？”

“一個牝雞司晨！你真以為憑你那點花拳繡腿，能在戰場上有所作為？”

“我看，就你那些所謂戰功，都是有人為了討好你，故意讓出來的吧！”

我心中又氣又困惑。

我一個堂堂女將軍，為何會嫁給眼前這種男人？

見我並未言語，顧淩霄變本加厲。

“來人，將這破爛拿去當劈柴燒了！免得有人天天看著睹物思人！”

我緊握雙拳，上前一步。

“敢動它，你試試。”

聞言，顧淩霄麵目猙獰。

“七年了，你嫁我整整七年，我對你百般愛護，你竟還惦記那陸雲？”

他衝上來，死死抓住我的雙肩，強迫我看向他的雙眼。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詛咒那陸雲，他怎麼還沒戰死！”

“啪！”

巴掌聲響徹院子，柳如煙驚呼：“你，你竟敢打侯爺？”

顧淩霄亦是愕然。

可我管不了這許多。

我怎能容忍他去詛咒一個保家衛國，上陣殺敵的英雄。

隨即咬牙道：“你既覺得我心中有別人，那便和離吧！”

2

顧淩霄聲音嘶啞：“你又要與我和離？”

我反問道：“怎麼？你不樂意？”

我聽出來，這不是我第一次提出和離。

可我並不奇怪。

道不同不相為謀，更何況他是如此病態之人。

我隻是想不出，當初到底為何會嫁給他。

而他，又為何一副死死不願和離的模樣。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來報。

“侯爺，夫人，柳姨娘，陸雲將軍剛剛班師回朝，在外求見。”

顧淩霄一愣，緊接著竟大笑起來，如同瘋魔。

“你提前便知道他要回來，是吧？”

“江映雪啊江映雪，你竟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甩開我，同你那心上人雙宿雙飛？”

“為了激我同你和離，竟敢打我這個夫君？”

柳如煙還在一旁火上加油。

“映雪姐姐怕是忘了，我朝毆打夫君可是重罪，更何況，你打的還是堂堂永定侯！”

“我要是你，就趕緊跪下求求侯爺！”

“我家侯爺這樣心善，沒準就饒了你呢？”

我心中冷笑。

一個妾室敢這般對我耀武揚威，必然是身後顧淩霄那隻老虎給她撐腰。

“啪！”

巴掌聲再次響起。

“這裏什麼時候有你這個妾室說話的份？”

柳如煙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緊接著便撲進顧淩霄懷裏。

“侯爺，我隻是奉勸她跟您和好，她竟然也打我！妾身好痛啊！嗚嗚嗚......”

顧淩霄溫柔輕撫她抖動的肩膀，看向我的眼神卻冷似寒霜。

“江映雪，你一個習武之人竟頻頻在家宅之內動手？本侯現在命你跪下，向柳姨娘道歉！不然家法處置！”

這便是我摘盔卸甲，重整紅妝嫁的男人麼？

簡直可笑。

“我是不是該提醒一下侯爺，本朝曆法，好像也不允許寵妾滅妻呢！顧淩霄，我真不知當初為何要嫁給你！”

“你還真是反了天了！”

顧淩霄衝到我麵前，高高揚起右手。

他是真以為能打到我麼？

我正欲讓他吃些苦頭，屋中突然跑出一道小小的身影擋在我麵前。

“爹爹，不要傷我娘親！”

我垂眸看向那小男孩。

他身材孱弱，卻有著一副和我極其相似的眉眼。

雖然整個人止不住地發抖，卻還努力張開手臂護在我身前。

這是我唯一的孩子，忠兒。

他才六歲。

我一把拉過他護在我身後。

預想之中的巴掌並未落下。

我冷冷道：“顧淩霄，你我之間這般情形，不該讓忠兒看著。”

顧淩霄口中喃喃：“你心中還有我的孩兒......”

我喊來侍女，讓她帶忠兒先回房中去。

忠兒一步三回頭，像是十分擔心我，卻不得不聽話。

此時忽然一陣喧嘩。

一個身穿鎧甲，姿容英武的男人闖了進來。

“侯爺，陸將軍他硬要闖進來，小的們攔不住啊！”

來人，正是顧淩霄日日盼死的顧雲。

3

“陸雲，你竟敢擅闖侯府！”

顧淩霄的臉色愈發陰沉，一把將懷中還在哭哭啼啼的柳如煙推了出去。

而陸雲並未理會他。

“映雪，我隻是離京三年，你竟清瘦至此？”

“老將軍臨終前，再三叮囑我好好照顧你，可是在這侯府受了委屈？說出來，義兄替你出頭！”

我垂眸：“煩勞義兄記掛，映雪並無大礙，隻是有些家事需要解決罷了。”

話音剛落，顧淩霄竟衝過來死死攬住我的肩。

這般極力展示，就像生怕別人搶走他的......一個物件。

“聽見了嗎？她說這是家事！”

“隻要一日沒和離，她江映雪，就永遠是我顧淩霄的妻子！”

“而你這所謂將軍，手持兵器擅闖侯府，我看你是早就不把天子與百官放在眼中了！”

“我現在便差人去宮中告禦狀！”

有他一通叫囂，陸雲看向我的眼中充滿心疼和詢問。

我知道，隻要我現在開口，即便麵對刀山火海，他也會帶我離開。

可，這畢竟是我的家事，又何苦連累他？

於是我腳尖輕挑，白纓槍瞬間從地上到了手中。

如今隻要輕輕一動，那槍尖便可抵住顧淩霄的喉嚨。

我用眼神告訴義兄。

你看，江映雪有力自保。

從小的默契讓他讀懂我的意思。

“姓顧的，若是讓我知道你敢對映雪不利，別怪我到時不對你不客氣！”

說完，他歎口氣，轉身默默離開。

“好啊，好啊，江映雪，你居然當著我和他眉目傳情......”

顧淩霄捂著胸口，表情痛苦，直直倒了下去。

他病倒了，一病便是數日。

直到這日，我來到他的寢室。

之前，他的貼身小廝已經來請我數次。

想到他之前的種種作為，我並不想前往。

偌大的侯府中，有的是人想伺候他，哪裏輪得到我？

直到今日，那小廝神色十分慌張，說，若夫人再不過去，怕是要天人永隔。

我這才拿上重要之物前往。

見到是我，他眼中似有光芒閃過。

“你怎麼來了？莫不是對我這個夫君還有幾分關心？”

我看著他麵色紅潤的樣子，並沒要歸天之像。

原來他是裝的。

再看他滿懷期待的雙眼，我隻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我確實有事找他。

我從懷裏，掏出早就寫好的和離書遞過去。

“這是什麼？”

他好奇接過去，卻看到上邊大大的和離書三個字。

顧淩霄蹙眉：“如今我在這病榻之上，你竟還想與我和離？還要帶走忠兒？”

我看著他，堅定點點頭。

我既想不起與他的過往，又看不上他的為人。

如此情形，身在這侯府之中的每日，都是令人無法忍耐的折磨。

“不，你休想！”

4

顧淩霄瘋了一般，拚命撕著那和離書。

“你休想就這樣甩開我，和那陸雲遠走高飛！”

我冷冷看著碎片飛落。

“侯爺撕完了麼？我這還有。”

說完，便從袖中又掏出一遝一模一樣的和離書。

顧淩霄直氣到渾身發抖。

“江映雪，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曾在我身下，口口聲聲說你愛我！”

不知為何，一滴淚從我的眼角滑落。

可心中卻是一片空白，毫無知覺。

“顧淩霄，你這樣做，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不如快快簽下那和離書，抱著那柳如煙風流快活？”

顧淩霄死死盯著我。

半晌，他突然起身衝了出去。

我不知他要做什麼，隻得緊緊跟在後麵。

他速度快的驚人，直到衝進忠兒的房間，一把將孩子從床上抱起。

一旁的碧雲上前阻攔，被他一把推到地上，額角撞得鮮血直流。

我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匕首已被他架在忠兒的脖子上。

孩子從睡夢中被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

“爹爹，你這是做什麼？”

“顧淩霄，快放下忠兒，他可是你的親生骨肉！”

男人淒厲地對我嘶吼。

“江映雪，都是你逼我的。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

“一，從忠兒的屍體上踏過去，我便同意與你和離！”

“二，去將那堆和離書找來，當著我和孩子的麵撕碎，跪下認錯，說你再也不動這和離的念頭！”

他已瘋到極致。

眼看那匕首已將忠兒的脖子劃出了血痕。

等等。

這時才我發現，忠兒的脖頸上竟還有一條紅痕。

此刻，忠兒也明白發生了什麼。

小小的身體在男人的手臂中開始瑟瑟發抖。

“忠兒，你別怕，娘一定救你下來！”

我一邊安撫孩子，一邊緊握雙拳告誡自己。

一定，一定要冷靜下來，尋找一個機會。

可我錯了。

忠兒突然開口，還不滿六歲的他童音稚嫩。

“上次爹爹便是這樣。”

“現在爹爹又是如此。”

“娘親，忠兒不會再讓他，用我困著你了！”

沒待我反應過來，他竟主動撞向那匕首！

殷紅的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顧淩霄像是呆了，任由忠兒小小的身體從他手臂中滑落。

我瘋了一般跑上前，努力摁住還在汩汩冒血的傷口。

可無濟於事。

我隻能眼睜睜看著。

看著忠兒原本紅彤彤的小臉越來越白。

看著他眼中的光亮一點點散去。

看著他竟然還在努力對我笑著。

“娘親，你不用忍了......”

“忠兒，忠兒不是別人拿來困住你的枷鎖......”

我的忠兒，死了。

顧淩霄竟然在一旁紋絲未動，口中喃喃。

“我本不想如此的......”

我抱著忠兒冰冷又瘦小的屍體，他的聲音猶在耳邊。

“娘親，你才不像爹爹口中說的那樣不堪！”

“忠兒長大之後，也要像你一樣英勇，上陣殺敵，保家衛國！”

“娘親，你說到那時，忠兒頭頂的天空，會不會比現在的更大，更藍？”

我第一次知道，如果人悲傷到極致，眼中是沒有眼淚的。

我看向顧淩霄，眼神空洞。

“我是真的不知，自己當初為何會嫁給你。”

“我甚至想不起來，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

“為何我會放棄用命來堅守的國家大義，跑到這深宅大院中，做一個讓後你和妾室肆意欺辱的後宅婦人？”

“如果我不嫁你，便不會有忠兒，他可以投胎去更好的人家，而不是遭受你這種人的折磨！”

話畢，顧淩霄瞬間跌坐在地上。

他滿臉不可置信，臉色慘白如紙。

“你是說，你忘了和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