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人都說師姐生來強大，冷傲正直，日後能做正道魁首。

隻有我知道，師姐道心為劍，嗜殺無比，必要清心寡欲才不至於墮入魔道。

我和師姐情誼深厚，互相看得比命還重。

為了能夠長久陪伴我，師姐選擇去佛門聖地修行。

臨行時，師姐說：“等我回來，就能長長久久陪伴小師妹了。”

等她回到宗門時，新來的小師妹眾星拱月，而我已經在魔族戰場上，被當作炮灰，推出去給小師妹擋槍。

小師妹腳踩踏雲詳履，那是我的骨；身著藍紋羽衣，那是我的皮，頭戴寶珠金冠，那是我多年修為所化的道心凝煉而成。

後來，滿心歡喜歸來的師姐，捧著彩衣華冠，一念成魔。

要這世界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要碾碎了這世界給我陪葬！

一、

師姐回來的時候，刻意換了一身白色的衣裙。

我曾經跟她提過，最愛她一襲白衣，山頂舞劍。

還帶著佛國的蓮花、佛國的清泉、人間的美味小吃，亮閃閃的漂亮首飾，甚至還有一隻搖曳的狗尾巴草。

她看到什麼都想給我，甚至瞧見湖中小島頗有野趣，直接連湖帶島挖了個大坑，裝到了乾坤袋中。

是以，一身白衣的她，腰間滑稽的掛著好幾個袋子，頗有乞丐遺風。

我卻隻能憂傷的墜在她身後，我虛無的靈魂誰也看不到。

因為我已經死了。

我伸手想撚下她頭發上沾著的狗尾巴草粒，可惜我的手隻能穿越而過，什麼都觸碰不到。

「師姐，師姐。」

「我不怕死，我隻害怕你看不到我會傷心」

我小聲嘟囔著，湊過去，像以前她撫摸我的頭發一樣，靠在她胸口位置。

我已經死了有半年有餘，就在師姐前去佛國靜心後，宗門挑選前往戰場的弟子，挑選上了我。

我給師姐留言，甚至信誓旦旦要獲得軍功，給師姐換宗門奉獻榜上的珍獸尾毛，加上我的頭羽，要為她編一串兒劍穗。

因為我本體，是一隻肥啾。

可惜，師尊在戰場上收了一個小徒弟柳青青。

在艱苦的環境下，都為她舉辦了盛大的收徒儀式。

她不過一介凡人，依然被師兄師弟們簇擁著上了戰場，為她活剝魔族心肝、為她折斷魔族魔角，要用最好的材料給她打造本命武器。

如此激進的行為根本不是宗門的一貫風格，我本欲遠離這看起來怪怪的小師妹，卻在一場戰役中和她一同被魔族俘虜。

就在我試圖自斷筋脈，不讓魔族玷汙我的時候，柳青青卻進言想要我的道心做金冠。

毫無理智隻有殺戮欲望的魔族最愛看修道之人互相攻擊，柳青青的提議又著實惡毒到他們心坎。

於是，他們喂我喝下靈藥，剜我心肝，廢我靈府，奪我頂上金蓮，練就了一頂華光溢彩的金冠。

我痛的匍匐在地，眼前一片模糊，想要尋死卻想著師姐，眼淚不停的流。

好似念叨著她的名字，我就不痛。

師尊殺到，小師妹抱著我，假裝哭的聲嘶力竭，魔族一擁而上，就算師尊是化神期，要保護柳青青也頗為狼狽。

此時有魔族試圖偷襲小師妹，師尊毫不猶豫將我推出去，魔族不過一刀，我已經瀕臨死亡。

柳青青死死拽著我不鬆手，師尊無法，隻好帶著她逃回後方。

大家都為她的情誼感動，一致認為是我貪功冒進，才會害的柳青青深陷圍攻。

柳青青還如此深明大義，將我搶了回來，我實在是死不足惜。

正好師尊做主，拔毛剝皮，剔骨滅神，將我的羽毛，我的骨，活生生的拆了出來。

每一絲都帶著我的血肉。

我奄奄一息，看著冷漠的師尊，指著自己染血的頭羽，喃喃：“弟子知錯，請......請師尊憐惜，將我頭羽，留贈......留贈淩霜師姐。”

師尊不言不語，師兄弟們一臉厭惡的看著我。

我自知死路一條，不肯讓柳青青得逞，咬牙說道：“倘若師尊不依，我以靈鳥血脈為咒，不入輪回，曆經七苦，要柳青青死無葬生之地！”

師尊這才頷首答應。

我閉上眼睛，圍觀許久的師兄師弟一擁而上，將我拆分的利利索索。

他們也沒有忘記，我的詛咒飄蕩在靈界，隨時都可能爆炸。

「師尊，青青柔弱，怎能身負如此詛咒！」

大師兄蕭沐風跪下懇求，後麵呼啦啦跪了一地，異口同聲求師尊出手。

柳青青哭著搖頭，柔弱的臉上淚水漣漣。

「我看靈瑤師姐如此，實在於心不忍，怎能勞煩師尊出手滅她神魂，就讓她去吧。」

「師尊！靈瑤貪功冒進死不足惜，死前惡毒詛咒青青此等不配當我靈宗弟子，懇請師尊將其除名後搜魂！滅神！」

蕭沐風說完後，又長歎一聲。

對柳青青誘哄道：

「青青如此心善，見不得此事，你且回去，待我們製好彩衣，再煉製一番，到時師妹定然絕豔靈山。」

柳青青被人憐惜的帶走，師尊施展搜魂後將我即入輪回的靈火一掌拍滅，徹底絕了我的生路。

我不怕死。

我隻怕，再也見不到淩霜師姐，留她一人在這人世間。

二、

師姐不知我已與她訣別。

手裏拿著我最愛的靈果，直接前去我的小院。

她目力驚人，尚未走近，就看到我的小院已經變樣。

我本體是一隻肥啾，在小院裏栽滿了我最愛的靈果，還挖了一個池塘，養了許多荷花。

我說荷花就如淩霜師姐，不蔓不枝，亭亭玉立。

我變回肥啾，采來荷花，細細曬幹，用我的彩羽織成霓裳，縫了香包掛在她的劍柄之上。

可現在，前方粉色紗幔，種滿了櫻花，層層疊疊，香味撲鼻，令人目眩神迷。

池塘中不再有荷花，而是立起一座小亭，上麵有嬉笑聲傳來。

師姐沉默站在原地，手中依然捧著那盤靈果。

好一會兒，她才低頭看向劍穗。

上麵掛著一枚繡著肥啾的荷包。

「師妹，你又淘氣。」

「化作迷境試煉於我。」

「我和你6個月未見，你定是惱了。」

「還好我給你帶了你最愛的靈果，待我回崖上，再帶著你禦劍。」

她抬腳往裏匆匆走，將那盤靈果攥得死緊。

剛走到小亭邊，她就愣住了。

一個陌生的女人身著白色帶藍紋的羽衣露著大腿在亭子中翩翩起舞。

師兄師弟們悠然自樂，或撫琴或吹簫，給她伴奏。

「靈瑤在哪兒？」

「你們居然敢進她的屋子？！」

她劍指那陌生女人，語氣森冷如冰。

三、

在柳青青成為師尊小徒弟後，我為她祝賀，主動送上了一枚靈符，裏麵有一片芥子空間，且認主僅要鮮血一滴，最是適合凡人使用。

裏麵我放滿了我精心準備的靈果，希望小師妹喜歡。

小師妹一開始頗為高興，繞著我撒嬌，我頗為不適。

柳青青自然可愛靈動，但是她圍著我，我總感覺憋悶，好似空氣凝滯，要將我窒息。

拒絕了柳青青要看我本體的要求，我匆匆離去。

小師妹如此奇怪，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誰知柳青青半夜哭訴靈符暴動，吸幹她半身血液，蒼白著臉踉蹌到師尊處求救。

我雖為靈鳥，也知凡間計量單位，名為一滴，就是一滴，怎會吸幹她半身血液？

可惜師尊不信任於我，就是認為是我送了吸血之物，要致小師妹於死地。

我百口莫辯，隻能認罰。

師尊要我以宗門小院相讓，將我的洞府讓給柳青青。

我斷然拒絕。

我的福地小院距離崖上最近，師姐一眼就能看到。

那蓮池是師姐親手為我所挖，蓮花是我倆共種，我化作肥啾站在師姐肩上，蹦蹦跳跳，叼著一隻狗尾巴草要去撓師姐癢癢。

那是我最美好的記憶。

我怎麼可能讓給柳青青。

「此事是我對不住青青師妹，師妹另尋補償吧，福地小院不能讓與你。」

「不若我賠你靈石萬枚，靈液百斤如何？」

我跪在師尊麵前，對柳青青提議到。

萬枚靈石可以讓她把築基丹當豆子吃，百斤靈液夠她洗澡三百次有個來回，堆都給她堆上金丹。

柳青青卻紅了眼眶，撲到師尊懷裏，含淚道：

「師姐，你莫不是嫌棄我是個肉體凡胎？」

「我如何用得萬枚靈石，百斤靈液？」

「你天生靈鳥，就可以瞧不起凡人嗎？」

「凡人也有心，凡人也有愛，凡人也知道禮義廉恥，你靈符要我半條命去，現在又拿出靈石羞辱於我，難道我用我的命故意汙蔑你，就為了靈石嗎？」

師兄弟們自從師尊收徒後，最是疼愛柳青青，將她捧在手心嬌養，看她紅了眼眶，躲在師尊懷中，紛紛簇擁上去哄。

大師兄蕭沐風憤怒的瞪我一眼，狠狠道：

「你還不快給小師妹道歉！」

「學不會小師妹的溫柔善良，你倒是學學小師妹的自尊自愛！」

師兄弟們紛紛點頭，對我口出惡言。

「好了，靈瑤故意以靈符暗算青青，宗門將福地小院收回，賜予青青壓驚。」

師尊開口道，後對著我說。

「靈瑤，你如此行旁門左道之事，心胸狹窄容不得旁人，我罰你死營服役三月，你可知罪？」

死營！

裏麵全是犯了大罪的罪犯，是戰場上的炮灰和敢死隊，師尊居然讓我去死營服役？！

我何時行旁門左道？！

我何時心胸狹窄？！

福地小院是師姐以足夠靈石向宗門買來，一磚一瓦都是我和師姐親手所建，宗門怎能收回！

我不服！

師尊看我正欲辯解，直接打出一道劍氣，殺氣凜然，猛然將我打飛，狠狠撞擊在戰場的屏障上。

屏障閃爍，我噴出一口鮮血，從半空掉下，摔進灰塵裏。

師尊摟著柳青青踏雲半空，垂目看我，麵無表情，眼露厭惡。

“內門弟子靈瑤，心術不正，氣量狹小，暗算同門，難成大道，罰其死營服役三月，奪福地小院，其餘待回宗門另行處罰。”

師尊用了擴音術，聲音在戰場回響。

我沒有回應，師尊那一掌，已經廢了我全身的骨頭，我疼的幾乎要咬斷舌頭，不想發出難聽的痛呼。

見我一言不發，蕭沐風又上前一腳，踢得我在地上滾了幾圈，師姐最愛的藍紋羽衣沾滿了灰塵。

「靈瑤，你還死不認錯！」

言閉，他拽著我的頭發將我提了起來，見我雙目緊閉，他居高臨下說道：

「你嫉妒青青師妹，自師妹拜師，你處處為難，時時暗算，甚至今日還想以靈符取她性命。」

蕭沐風低下頭，用隻有我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像你這樣的心思惡毒之輩，永遠不配靈宗弟子。」

「像你這樣的惡毒齷齪之人，我看你一眼，都嫌眼臟。」

「聽說你暗戀師尊，果然是不知廉恥的女人，下賤！」

說完，將我狠狠摜在地上，旁邊等候的士兵立刻將我押入死營。

當時，我害怕的不行，抓緊了自己的羽衣，喃喃自語，等師姐回來就好了，等師姐回來就好了。

我還要給師姐編劍穗。

可我沒想到的是，靈宗被魔族埋伏，丟了他們最愛的柳青青，在魔族抓著她回營地的時候，她看到了我。

柳青青大聲喊破我的位置。

我在戰場上殺魔無數，很多魔族都在追殺我，那時我因衝擊敵陣身受重傷，無奈被俘。

一點靈火被師尊拍滅，可能上蒼憐憫，讓我彌留之際，重聚靈魂。

可惜，誰都看不到我。

我當時隻想回到我和師姐的小院。

可是等我回去的時候，才看到小院已經屬於柳青青。

她燒了果樹，拔了荷花，將我所有的東西付之一炬。

甚至還跟師尊......

還跟師尊在我的床上夜夜笙歌。

我才明白。

這靈宗，已經爛透了！

師姐，我枉自你對我耳提麵命，世間艱險，不可完全真心。

你明明教我不可相信他人。

對不起，師姐，我沒聽你話。

我讓你一人獨留世間，是我食言了。

四、

「小師妹在哪裏！」

師姐劍指眾人，眸光如冰。

為首的是大師兄蕭沐風，他癡迷師姐許久。

但此時他看著師姐，眼中全無愛意。

「小師妹就在這裏，青青，見過淩霜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