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素給父皇帶回能得道飛升的伽羅丹。
隻有我一個人看見,
伽羅丹是用八百童男女的陰魂煉成。
勸不動父皇,我搶下伽羅丹,先吞了下去。
1
“陛下,臣率八百童男女,東渡出海,尋找仙山經年,終尋得伽羅丹一枚,可助您長生不老,得道飛升......”
國師靈素鶴發童顏,身著青色道袍,一派仙風道骨。
他手捧托盤,上麵有一枚散發若有若無金色流光的伽羅丹。
跪伏的群臣仰頭看著伽羅丹,神情激動。
父皇更是從龍椅上站起,雪白的胡子一顫一顫,徐步走下丹墀。
他拈起伽羅丹,雙眼綻放前所未有的光華,昂聲道:“天佑我大楚,得伽羅丹,朕可飛升仙界,再不受這萬丈紅塵束縛,跳脫自在。朕飛升之後,當佑大楚基業長青,萬古不衰!”
“天佑大楚!”
群臣聲音整齊劃一,宛如黃鐘大呂,震得勤政殿梁上的塵土簌簌而落。
唯獨我,把頭低得更低,駭怕到了極點。
剛才僅僅看了一眼伽羅丹,我的識海毫無征兆地響起男女尖銳的嘯聲。
這嘯聲排山倒海,宛如從地獄發出。
這哪裏是什麼伽羅丹,分明是那八百童男女死狀淒慘的陰魂煉化而成。
他們死不瞑目,不得解脫。
靈素要把這樣的妖果獻給父皇,分明用心險惡。
我小心地抬起頭,父皇拿起妖果已經到了唇邊。
“父皇,不能吃——”
往日父皇對我的寵愛,使我戰勝了恐懼,我不顧一切地撲到他的麵前。
“父皇,國師獻給你的伽羅丹,是用他帶去的八百童男女煉化而成。若吃下此果,後果不堪設想!”
我又急又快地道。
父皇沉下臉,神情變得極為不悅。
“玥兒,往日你肆意妄為,為父可以嬌慣著你,但今日乃是朝堂大典,朕飛升在即,你如此胡攪蠻纏,是何居心?”
“父皇,這真得是枚妖丹!”
我環視一周,群臣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充滿了斥責和疑惑。
誠然,我拿不出實質性的證據,口說無憑。
但從我出生起,我就長著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
“還不退下?!”
一向溫和的父皇,語氣裏多了三分嚴厲。
我唯唯後退,餘光中,卻看到靈素陰險奸詐的笑容一閃而逝。
暗中握拳,我發誓,絕不能讓靈素的奸計得逞,我絕不允許他謀害我的父皇!
一個轉身,趁著父皇正要吞服伽羅的空檔,我奪下伽羅丹,囫圇吞下。
2
整個勤政殿刹那間安靜到了極點,掉針可聞。
所有人,包括靈素在內,也沒有想到我居然把伽羅丹給吞了。
“趙玥,你做了什麼?!”
吞服伽羅丹後,我的丹田好像有萬根銀針攢刺,疼得我滾倒,冷汗將我的重衣浸濕。
非人的疼痛使我咬緊了牙關,口腔中傳來陣陣鹹腥。
我的識海爆碎,原本金黃的顏色漆黑如墨。
父皇雙眼噴出的怒火似要將我燒死,無比震怒。
平時對我百般寵溺的他,第一次讓我覺得陌生。
清晰的,我聽到父皇的牙齒發出輕微的響動,一字一頓地道:“長公主趙玥,肆意妄為,無法無天,竟連獻予朕的伽羅丹也敢強行吞服,打入冷香閣!”
冷香閣是大楚王朝特意為公主嬪妃設置的監獄,終年陰冷,不見天日。
不知多少的嬪妃,死在那裏,無人問津。
這已是父皇保留了最後一絲理智,沒有將我淩遲處死。
在群臣憤怒鄙夷的目光中,我倔強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靈素神情玩味,戲謔地看著我。
滿朝文武都在盛讚“陛下英明”,此起彼伏的聲音,我隻覺得那麼諷刺。
“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我沒有想到,反對的居然是靈素,他向父皇深深地揖了下去。
3
“趙玥吞服伽羅丹,與其打入冷香閣,不若賜予我做我的丹侍,以恕罪愆!”
靈素要我留在身邊做丹侍,必會使出千般陰毒的法子來對付我。
我看著靈素,像看著一個惡魔,刹那間忘記了伽羅丹帶給我的劇痛。
“父皇,我不要,我不要去做丹侍。”
隻有他能救我出水火。
然而,父皇的神情冰冷得像大理石一樣沒有溫度。
他漠然的聲音沒有絲毫親情。
“準!”
僅僅一個字,就讓我墜入無底深淵。
父皇背對著我,明明我們兩個離得很近,卻像隔了山海之遙,難以逾越。
我如沒有知覺的傀儡,被靈素手下的兩個方士拖著,出了勤政殿。
在人前仙風道骨的靈素,私下裏就是個人間惡魔。
他不對外人開放的府邸,有三百個丹侍,全是女孩子。
她們排成隊,被割開手腕,將血滴入一個血池當中。
再又被強迫喝下味道刺鼻的藥水。
被帶到丹室裏的我,看到她們的眼中盡是麻木,行屍走肉。
“靈素,你就是個魔鬼!”
我祭出鴻影刀,刺向靈素。
4
然而,吞了伽羅丹的我丹田破碎,聚納不了一絲靈氣。
鴻影刀沒有任何的刀芒,才觸碰到靈素的護體靈氣,就被反彈出去,我摔倒在地。
靈素眼睛眯起,悲憫地看著我。
我想,在他的眼中,我就像一條沒牙的老狗,對他沒有任何威脅。
“你跟他們不一樣,畢竟你曾是大楚王朝的長公主,又吞了我為你父皇精心準備的伽羅丹。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靈素讓人把鐵鏈子從我的琵琶骨穿過,每天都讓人用鞭子抽得我皮開肉綻,渾身是血。
然後,再讓毒蟲遍布我的全身,吸吮我的血肉。
每次折磨,我都像從鬼門關走了一遍。
靈素每次來看我,都想讓我求他,但我倔強地不肯向他低頭,連喊疼都不曾喊一聲。
我絕不會向這個惡魔低頭,絕不會!
就這樣,過了半年。
這天,我沒有遭受毒打。
靈素張開一口白牙,嘴角微微揚起:“長公主,今天我帶你去看一出好戲!”
我不知道他心裏又再打什麼主意,虛弱無力的我被穿上華麗的袍服,出了國師府。
5
玉京城內,街道依然繁華,人來人往。
隻是,街道上多了一些賣泥人的小販。
靈素特意帶我來到這些小販的麵前,問一個小販道:“這泥人怎麼賣?”
我能看得出來,大大小小的泥人都跟我眉目相同,分明就是我。
“三文錢一個。”
小販挑一個泥人遞給靈素。
他裝做無意問道:“這泥人是誰,可有什麼說法?”
小販咬牙切齒地道:“是以前咱們大楚國的長公主趙玥,陛下正要飛升之際,她不知發了什麼瘋,把他的伽羅丹給吃了。”
“嗨,你說怎麼會有這樣的不孝女,要是生在我家,我非得把她亂棍打死!”
靈素似有意似無意地看我一眼,然後把泥人遞到我的手裏。
我翻過泥人,背後刻著“逆女”兩個字。
靈素以為我氣得發瘋,把泥人扔在地上。
我隻是把泥人袖在袖裏。
他以為這樣就能讓我生氣,經曆了半年的非人折磨,這點手段早就激不起我任何的情緒變化。
轉眼間,靈素的馬車直接來到了宮牆高峙的皇宮前。
落日餘暉下,宮牆鐵灰的顏色更加冰冷。
再次來到皇宮,恍如隔世。
我的心神恍惚了下。
靈素紅口白牙:“長公主,你什麼也改變不了。”
6
廣場的正中心,立著一個三丈高的丹爐。
丹爐的旁邊,是武祖的雕像。
父皇和我的幾位親哥哥、以及大臣們肅然而立。
見到靈素的馬車,他們迎了上來。
父皇連看都沒看上我一眼,急不可耐地走到靈素麵前。
“國師,還請你再施神仙手段,重新煉製一枚伽羅丹,助我飛升!”
他的語氣誠懇且卑微,哪還有什麼九五之尊該有的威儀。
甚至,我毫不懷疑,此刻靈素要他跪下,他都會配合著跪下。
“父皇,你可知靈素的伽羅丹是用八百童男女的魂魄煉製。這樣的邪丹,為天地不容......”
父皇橫我一眼:“國師早就告訴我了。”
“我若飛升,定當佑大楚千秋萬代。八百童男女為此犧牲,死得其所。”
那冰冷漠然的語氣,哪還有半點愛民如子的仁君形象。
更令我感到震驚的是,羽林軍把一群穿著破爛的孩子,像驅趕畜生一樣驅趕到了丹爐附近。
他們流著鼻涕,有的嘴裏還叼著一根雞腿,渾然不知道父皇將對他們高舉起屠刀。
“父皇......”我喊他的時候,聲音明顯帶了哭腔:“吞食煉化他人魂魄凝結而成的邪丹,你覺得仁慈的仙人會允許你飛升嗎?”
父皇的白胡子都在顫抖,他指著我大罵:“逆女,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靈素看著我們父女成仇,嘴裏假仁假義地道:“陛下,大道無情!吉時已到,我們開始吧。”
我看向五哥趙行,平時他對我最是寵愛:“五哥——你竟也眼睜睜地看著父皇一錯再錯嗎?”
五哥啪地打了我一巴掌:“你給我閉嘴!”
7
這一巴掌,反而把我打清醒了。
連父皇都受靈素蒙騙,一意孤行,視我如仇,五哥又怎麼會顧念一絲血脈親情。
受盡靈素非人折磨的我,以為自己不再會知道眼淚是什麼滋味。
但此刻,我的眼淚再度流了出來。
“陛下,此丹爐乃是我采昆侖紫英,再加北海地火煉製而成,曆盡九劫百災,但靈性仍是不足,需要有人祭丹爐。”
“趙玥曾為長公主,若是她能祭丹爐,此爐靈性當圓滿。”
父皇沒有絲毫猶豫:“那就拿她祭丹爐。”
我的心徹底死了。
我能看到,父皇和眾大臣的身後,都立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這些人影的後背分出一條條灰線,凝聚在靈素的手裏。
憑借這些人影,靈素像操控傀儡一樣操控著他們。
我也說都懶得說了,因為就算我說了,也沒有任何人相信。
五哥押著我,向丹爐走去。
距離他們三丈外的距離,我突然向前猛地一個趔趄。
緊接著,五哥的大吼聲在我背後響起:“小玥,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8
我扭過頭時,正地看到父皇的靈羽弓發射出一道光箭,疾若流星地朝五哥射來。
輕微的破碎聲,是五哥的護體靈氣碎裂。
光箭洞穿五哥的胸膛,帶出飛濺的血花。
五哥徒然向我伸出手,他說出不出話,滿是血沫子的嘴張合。
我從嘴型判斷,他說得是:快走!
淚水再次溢滿了我的眼眶,一向寵我愛我的五哥,為了救我倒在我的麵前。
“啊——”
許久許久,我才發出一聲悲慟的慘嚎。
父皇並沒有因為殺死五哥而帶有任何的負罪感,催促羽林軍將我圍了起來。
我手中拿著沒有任何的靈光的鴻影刀,步步後退。
心裏已然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絕不去祭丹爐,成全他們的罪孽。
我幾近本能地橫劈豎斫,狀若瘋狂。
羽林軍短時間內不敢靠近。
但長時間下去,我累得虎口發麻,鴻影刀在我的手中,似有千斤重一般。
我知道我堅持不了多久,很快會力竭。
身後是武祖雕像,這位大楚王朝的開國者,曾經大陸的第一強者,對於正在發生的人倫慘劇,視若無睹。
揮刀再度逼退圍上來的羽林軍,我對著武祖雕像,聲音悲愴:“武祖,你若開眼,就請劈了靈素這個妖人,還我大楚一個朗朗乾坤!”
說完,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雕像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