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年三十，回家的火車上，

主管李炳強迫我回去加班。

他威脅我，不回去加班，他就炒了我。

而他本人，則一家合美地在外地旅遊。

他是我親手帶出來的徒弟啊。

我憤而辭職，李炳在公司網站上反而對外宣稱，我被炒魷魚。

我怒了：“我要創業！”

我要狠狠地打李炳的臉。

1

“陳默，你的試驗報告出現重大紕漏，趕緊回來！”

坐在火車上，我接到了李炳的電話。

窗外暮色初上，遠處的房屋升騰起炊煙。

劈裏啪啦放鞭炮的聲音高高低低。

到處洋溢著新年的氣氛。

我捏捏眉心，正準備開口說話。

李炳等得不耐煩，開始碎碎念。

“你是公司的老員工了，我們的魚餌配方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你也知道，開春垂釣將迎來一個高潮。”

“如果在這個時候，試驗數據出現問題，新產品投入不到市場，公司的損失不可估量，最少也得五千萬。”

“做為公司的老員工，在這個時候，急著回家過年，太不負責任了。”

我攥緊了拳頭，沒來由地心頭騰起一股焰騰騰的怒火：“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回公司。你掛電話，我現在就訂票。”

電話中，我聽到李炳對別人吐嘈：“臭脾氣還真是大，要不是看在他曾經是我師父的份上，早把他開了。”

我氣得說不出話，他掛斷了電話。

訂過明天返程的火車票，我坐在座位上，久久地陷入沉默。

李炳剛進入公司時，被分配到我的手下，那時他還是實習生，連最基本的生物化學知識都不知道。

是我傾盡所能，教了他很多東西。

福豆公司原來是做貓糧狗糧的，是我關注到近幾年來釣魚人逐年增多，魚餌的需求量爆發式增長。

老牌魚餌藍魚，因為工業香精添加過量，導致釣魚人在和餌時，因為接觸餌料，會出現皮膚搔癢的症狀。

針對這個痛點，我力排眾議，提出了開發新型魚餌的計劃HD。

HD進行的過程中，李炳一直跟在我的身邊，負責宣傳的是他。

等到計劃進入末期，因為他能說會道，公司的新聞發布他出席時，每每都說他是HD的生物工程師，總負責人。

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他爭，埋頭研發。

不知不覺中，他成了我的頂頭上司，公司的主管，據說有望更進一步，成為副總。

隻是，我斷然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那樣的話，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我脾氣大？

為了HD，我六年沒有回家過年，今年回次家怎麼了。

想了想，我安慰自己，沒有必要和他這種人置氣。

2

“爸、媽，我回來了。”

手裏提著禮物，我站在院中。

聽到我的聲音，爸、媽從屋裏走出。

六年不見，他們滄老了許多。

頭上的白發像一根根銀針，紮得我心疼。

他們盯著我看了許久，好像不認得我似的。

“這次回來，可得在家裏多呆幾天。你不在家，你是不知道，你爸天天念叨你，比我這個老太婆都羅嗦。”

“你瞎說什麼，這個家他愛回不回，見他我就覺得煩。”

我爸雖然這樣說著，臉卻掩飾不住笑容。

跟著父母進屋裏坐下，他們跟我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過了會兒，我爸催促我媽道：“天都黑了，你趕緊做飯去吧。”

我媽起身，戀戀不舍地看我一眼，這才去了廚房。

才不到一分鐘，我媽又從廚房走出，拍著圍裙上的麵粉：“我記得三娃子家今天割了韭菜，小默最喜歡吃我包的韭菜餃子，我去拿點韭菜。”

屋裏隻有我和我爸，父子兩個說著話。

他扭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三娃子家沒多遠，這都過了快一個小時，你媽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會又跟三娃子他娘聊上了。”

他站起，剛跨過門檻。

三娃子的聲音就在院子裏響起：“陳叔，嬸她半路上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你趕緊去看看。”

我一聽我媽摔倒，趕緊就和我爸跑出去看。

路上，我的手機一直響。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李炳打來的，直接關機。

見到我媽，她懷裏還緊緊地抱著一袋韭菜，身子下全是血。

“媽......”我的眼淚流了出來。

我媽還在對我笑：“不妨事兒，大年三十，我還要給你包餃子吃呢。”

我爸悔恨得跺腳：“早知道就不讓你出門了，大過年的給我整這出。”

借了三娃子的車，我抱了我媽，把她放在後排，就往醫院跑。

3

醫生檢查過後，說就是骨折，老年人的恢複能力差，建議住院靜養一個月。

我心裏懸著的石頭這才放下。

醫生暗裏給我遞了個眼色，我和他出去說話。

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他交待我，要想我媽恢複得快，就要讓她保持一個好心情，多在家陪老人幾天。

我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拿出手機，剛開機，短信和微信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地響起。

光是未接來電就有40多個，導致我的手機足足卡頓了一分鐘。

剛消停下來，準備給李炳回個電話，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陳默，你在搞什麼，短信也不回，電話也不接。我已經給你說過了，試驗報告出現紕漏，必須解決。你還這樣，是要擺老員工的架子嗎......”

李炳的聲音幾近咆哮，在發火的邊緣，我把手機挪得離耳朵遠點兒。

打斷他的狂轟亂炸，我不想在大過年跟他吵架：“主管，我媽住院了，我想在家多陪她幾天。至於你說的數據紕漏，我想我在家能進行修改......”

“你媽病了，你家不是還有你爸嗎？工作重要啊，你要我說多少次！”

“我沒說工作不重要，非得要我回公司，才叫工作嗎？”

“我說是，秦總對HD最後的試驗數據非常看重，我們必須給秦總上交一份滿意的答卷！”

“這麼說，你就純粹為了討好秦總，想把HD最後的試驗數據當成你晉升的踏腳石。”

我不喜歡跟人打交道，不代表我不懂李炳的花花腸子。

他像被踩中尾巴的貓，更加惱羞成怒：“你胡說什麼，這都是為了公司更好的發展。我不想跟你胡扯，要麼你來上班，要麼我開了你。像你這麼一個上了三十的男人，再找工作，你可要想清楚有多困難！”

我平靜地道：“我辭職！”

4

掛斷電話，我第一時間把李炳的名字拉入黑名單。

刪微信，退工作群......一氣嗬成。

福豆公司成立之初，我就一直負責產品研發，有豐富的生物工程師經驗。

都說三十歲的男人工作不好找，我想我會是例外，因為我有著的經驗，年富力強。

按動手指，我發了一個朋友圈：炒了老板，現在恢複自由身。年後要挖我的，趕緊挖，過期不侯。

配圖，剁椒魚頭。

這張圖讓我感覺到充滿了惡趣味，更像是李炳那張油乎乎的大餅臉。

重新回到病房，我坐下陪我媽說話。

剛把一瓣桔子塞進她的嘴裏，電話就響了起來。

是小宋，宋杞打來的。

“媽，我出去接個電話。”

我走到走廊，按了接聽鍵。

宋杞很激動：“默哥，你不幹了，我也不幹了。你去哪，我跟著你去哪。我已經在工作群裏艾特秦總了，你才是咱們公司的主心骨，離了你，公司就等著破產吧。”

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巴結李炳，唯獨宋杞對我很是佩服，算是我的小跟班。

我安慰了他一會兒，他總算情緒穩定下來。

我問他：“秦總怎麼說？”

“你也知道，咱們的秦總一直很神秘，據說他是個超級二代，咱們的公司隻是他隨便玩玩。這都過了一個小時，他根本沒有回我。”

我原以為，從未露麵的秦總，眼不瞎，能看得出我對公司的貢獻，會為我說兩句，沒想到......

算了，人家是二代，憑什麼多看我一眼。

“對了，默哥，這會兒李炳發朋友圈了。他們一家趁著過年，正在三亞渡假。”

十萬火急地催我加班，他倒逍遙快活，這人還真是雙標。

反正我已經離了公司，他連讓我多看他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了。

管他呢。

5

我在病房裏，支了張陪護床，照顧我媽。

因為害怕晚上電話響起，吵到我媽，我直接選擇了關機。

第二天一覺醒來，打開微信一看，朋友圈下邊清一色的評論。

“什麼垃圾玩意兒，在福豆公司仗著是老員工，擺臭架子影響公司產品開發。也就是李炳肚量大，念舊情，給你口飯吃。你倒好，吃了飯還要把碗摔了！”

“全行業都該抵製這種道德敗壞的狗東西，放在我的公司我早就開了，還留著過年嗎？”

“誰給你的勇氣找下家，你的臉呢，怕是早就不要了吧。”

“......”

與此同時，宋杞打來電話，急得快要哭了：“默哥，李炳倒打一耙，發了公司通告，說你倚老賣老，無視公司新開品的開發進度，把你開除。這分明是顛倒黑白，胡說八道！”

我被氣笑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什麼樣的屎盆子都往我的頭上扣。

你不仁，那別就怪我不義！

不是要封殺我嗎？好，那我就開一家新公司，自己做老板。

等我君臨天下的那天，你們隻配臣服在我的腳下。

陪伴我媽的這幾天，我明顯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增加不少，連臉上的皺紋都少了許多。

一個星期的時間倏忽而過。

這天，我媽問我：“小默，往年這個時候，你都去上班了，是不是工作出了問題？”

我否認：“媽，哪有的事情。前幾年都在忙，今年閑下來了。”

為了不讓她擔心，我特意拉宋杞給我做幌子，當著她的麵打電話給宋杞。

“小宋啊，今年公司給我放了長假，要到元宵節過後才上班，對不對？”

宋杞挺機靈：“對，對，對。阿姨你就別瞎猜了。”

他知道我媽住院的事情。

誰想，電話那邊傳來李炳的聲音：“都被全行業封殺，我看馬上該要飯了。什麼玩意兒？”

“嘟——嘟——”

電話那邊傳來忙音。

我想提刀砍了李炳的心都有了。

我媽正病著，醫生反複交待，要讓她保持一個好心情。

偏偏在這個時候，李炳跳出來做妖。

我媽拉住我的手，急得快要哭出來：“剛才你另個同事說得是真的，全行業封殺是不是很嚴重？”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給她寬心。

“不嚴重，阿姨你可以理解成工作變動。”

門口傳來一個清麗溫婉的聲音。

6

我和我媽同時朝門口看過去，是秦婉。

她和我是高中同學，那個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偷偷暗戀著她。

她學習很好，有事沒事就湊過去找她請教數學題。

其實，很多問題我都會，就是故意的。

到了高考結束那天，我鼓足勇氣給她寫了一封情書，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

不久，就從別的同學口中，得到了她出國留學的消息。

秦婉的到來，成功地轉移了我媽的注意力，我年過三十還沒有結婚，這是她的心頭病。

乍然見到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我媽別提有多高興了，拉著她扯東扯西。

秦婉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陪著我媽說話，足足有兩個小時。

倒是我，坐在一邊，好像很多餘。

我到吸煙處吸煙，剛點著，看到秦婉站在不遠處，微笑地看著我。

那感覺，就像逃課的學生被老師抓住，我把煙踩滅。

秦婉歪頭：“出去走走？”

我跟在她的身後，上了她的車。

車子在桃源河停下，桃源河兩畔，坐滿了釣魚人。

“你的事情我聽說了。”

秦婉倚著欄杆。

“哦。”

秦婉在我的肩膀錘了下：“就一個‘哦’，跟我玩惜字如金？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她知道我被炒的事情，不得不說，消息還真靈通。

我苦笑：“還能怎麼辦，全行業封殺，那就開公司嘍。”

“早該這樣了，你一條鯨魚，跟一個小蝦米爭個什麼勁兒？”

“你快別誇我，或許我就像他們說的那樣，仗著老員工的資曆，各種耍大牌。”

秦婉輕哼一聲：“切，做為你的老同學，我還不了解你。”

她隨便說一句話，在我聽來，都很舒服，心情難得放鬆。

“人總是會變的。從咱們高中畢業到現在，都過去了十來年。”

秦婉挑了挑下巴，示意我去看那些釣魚人：“HD計劃的提出，你高中時就有這個想法了。你跟我說過的。”

“你爸喜歡釣魚，你說他每次釣完魚回到家，手上都會起一大片紅疹。你想開發一款餌料，讓他手上不再長紅疹。”

事實上，秦婉記得沒錯，但說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