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明節，祠堂裏，我不小心打翻了沈陌亡母的牌位。

十二歲的沈陌，當眾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別以為你長得像我母親，就能取代她的位置。”

“待我繼承醫館，定要將你逐出醫門！”

眾人的議論聲灌入我的耳朵，也刺痛我的心。

看著這個我傾心救治過的孩子。

我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隻平靜地歎了口氣。

“不必如此，我與你父親的契約已滿，明日自會離開。”

1.

院裏的夾竹桃和沈陌的心思一樣狠毒。

我接過學徒遞來的香燭，想回祠內整理。

祠堂的石階絆住我的腳步。

失重之際，隻聽哢嚓一聲。

琳琅夫人的瓷製牌位，碎成了幾塊。

“林思淼，這是我母親的牌位！”

剛剛還躲在暗處諷刺我的沈陌，瞬間滿眼猩紅，猛衝到我麵前。

他咬緊了下唇，拳頭緊握到泛白。

白淨的臉上，因氣惱而漲的通紅。

我望向他時，眼中盛滿了千言萬語，卻最終隻化作一聲歎息。

“沈陌，我並非故意。”

祭拜是沈梓煜的要求，我這個外人本不該進入家祠。

沈陌並沒有領我的情。

他上前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接著憤怒地跑向沈梓煜的書房。

我沒有似往常那般，追上去安撫解釋。

而是蹲下將他母親的牌位一片片撿起，粘好歸位，便獨自回房。

還未進入房門，一本被撕碎的醫書赫然出現在我麵前。

墨汁浸染了每一頁珍貴的筆記。

打濕了我的心血，也打濕了我的眼睛。

我撿起地上的碎片，滿眼絕望。

身後卻傳來沈陌氣憤的怒罵聲：

“林思淼，我讓你故意打碎我母親的牌位！那我就毀掉你最寶貝的東西！”

他向我做了個抹殺的手勢，挑釁著離開。

我盯著地上那一片狼藉，呆在原地。

當年我因搶救一位古董收藏家而意外穿越。

從千裏之外的現代來到這個陌生的古代。

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沈梓煜亡妻陪葬的棺材中，因容貌酷似琳琅夫人而被他帶回醫館。

他們驚異我的相貌，卻也懷疑我的來曆。

給了我一個需要醫治的病童和一個替代亡妻的身份。

適應角色，我用了三年的時間。

失去信任，卻隻在頃刻之間。

閉上眼睛，心裏一陣悲鳴。

一股熟悉的藥香從四周湧來。

睜眼，看見沈梓煜從我身後緩緩走來。

基因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能夠讓兩個不相幹的人，又那麼相似。

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固執己見。

他伸出手，等著我遞上今日的祭文。

又自顧自地說道：“今日沈陌對你所做之事，我都知曉了。”

“思淼，他今天並無做錯，你不應和他置氣。”

見我沒有理會，他扳過我的肩膀，直視他微皺的眉頭。

目光掃過地上那團狼藉後，原本皺起的眉頭有些撫平。

“孩子年少氣盛，你理應多加照拂才是。”

隨著沈梓煜抬手的一個指示。

地上的醫書很快被收拾幹淨。

熊熊大火，頃刻成灰。

記錄在醫書中的精華和批注，仿佛不曾存在過。

如我這般，傾盡所能地救治他們三年。

到頭來，還是一場傷心，一場寒。

脫下外衫的沈梓煜在案前坐下，端起茶碗，示意我煎藥。

我下意識地接過。

略微湊近，便被他的大手攢住手腕。

他輕輕檢查著我的脈象。

“今日是清明，我可以教你幾味解毒的藥引，若是掌握了，就當是我賞你的。”

溫和的語氣傳入我的耳中，卻讓我心生警惕。

沈梓煜醫術精湛。

初到醫館那月，我發現我中了毒，每日伴晚毒性發作，萬蟻噬心。

沈梓煜為我配了方子，卻隻能緩解疼痛，不能根除。

即使這樣，我還是感恩戴德。

還沒來得及高興，他便暗示我可以成為沈陌的繼母。

“你與亡妻容貌神似，或許是上天賜予沈陌的補償。”

“若能接受這個身份，醫館一切技藝都可傳授於你，你也因此不用受毒發的苦楚。”

此後每日夜裏，他都會親自為我把脈，同時觀察我與沈陌的關係。

一連三載，一日不落。

今日，麵對沈梓煜的恩賜。

我應該感激涕零，虛心求教。

可我卻頭一次避開了男人的試探。

“先生，三年之期已到，明天，我該離開了。”

天微微亮，風已經涼透。

我在院中收拾行囊，耳邊傳來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沈梓煜倚在門框上，目光晦暗不明。

“林思淼，我昨日的話，你當真聽不進去？”

他看著我整理藥袋的動作，眼中是少有的波瀾。

我抬頭，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容。

“先生，是你聽不進我的話。”

“我與你本就是契約關係，現在期滿，理當離去。”

沈梓煜將茶盞摔在地上，碎瓷濺起塵埃。

“你竟敢如此忤逆！”

“沈陌因你打碎母親牌位而生氣是人之常情，你不安撫反而離開，這是你身為繼母該有的做法嗎？！”

繼母？

這個詞再次刺痛了我的神經。

當年我隻是個實習醫生，偶然搶救了那位收藏家。

那人胸前掛著的玉佩在我搶救時突然亮起異光，再醒來，便是另一個時空。

我獨自在這陌生的世界掙紮求存，從未想過要占據誰的位置。

沈梓煜卻因我與亡妻相貌相似，強留我在醫館。

“你醫術確有獨到之處，而且身中劇毒，若留下照顧沈陌，我可教你散毒的絕學。”

這就是三年前，他與我立下的契約條件。

一邊要我做沈陌的繼母人選，一邊又處處提防我是來曆不明的“妖人”。

我整理好最後一味藥材，準備離去。

沈梓煜快步走到我麵前，搶過我手中的藥袋。

“思淼，若你留下，我可正式與你成婚，讓你名正言順地留在醫館。”

“你我結為夫妻，再無旁人置喙的餘地。”

我輕輕側頭，避開他的觸碰。

“如果我說不呢？”

沈梓煜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人生疼。

“林思淼，你太不知好歹！”

“以為自己懂些皮毛醫術就能獨當一麵？離開我，你沒有活路！”

我掙脫他的鉗製，平靜地望著他。

“那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勞先生費心了。”

昨夜收拾時，我無意中在醫書夾層發現了一封林大夫留下的信。

信中提到邊疆有位神醫，精通異世奇聞。

我想去問問，有無穿越回去的法子。

沈梓煜冷笑一聲，從我袖中取出那封藏匿的信箋。

“你就為了這個？”

他將信展開，聲音中帶著諷刺。

“林大夫臨死前給你留的？他一直知道你的身份？”

“有趣，原來你真的是個異世妖人！”

我沒有否認，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既然你這麼認為，那就當我是吧。”

沈梓煜沉默片刻，忽然輕笑起來。

“今日是清明節的第一天，也是三年前我在琳琅棺槨前遇見你的日子。”

“我本以為是上天憐我失去妻子，又送來一個與她相似的人。”

“沒想到，卻是送來一個賤人！”

清明節的第一天。

對他而言是相遇之日，對我而言卻是噩夢的開始。

我想逃離這夢魘，逃回現實。

我推開他，正欲離開。

門外沈陌卻衝了進來，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賤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母親，現在卻想逃？”

他的眼中噙著淚，麵色慘白如紙。

沈梓煜臉上浮現冷漠的表情。

“沈陌，是她熄滅了你母親的魂燈，導致你母親的魂魄無法安息。”

“如今她要離開，是想逃避責任。”

我終於明白了沈梓煜的用意。

他知道留不住我，便利用沈陌做最後的籌碼。

我張口欲辯，卻感心口一陣劇痛。

毒發了。

疼痛讓我站立不穩，緩緩倒地。

“救...救我...”我匍匐在地上，胡亂的抓著沈梓煜的褲角，卻被他嫌棄的一腳踢開。

我在父子二人冰冷的眼神中，逐漸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