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許久之後,我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
助理拿了一瓶碘伏過來,小心翼翼的給我受傷的手臂擦藥。
“都怪林青那個女人,要不是她故意紮馬腿,那馬也不至於受驚,你也不至於從馬上摔下來!”
“還有那導演也真是的,明知馬驚了拍不了戲,還非要你繼續,這下好了,他滿意了?就那破角色我們還不稀罕呢!什麼人啊!我看他們就想找個借口換了你!”
我聽著她絮絮叨叨的抱怨,心裏湧上一絲暖意。
都這個時候了,也這有這個小丫頭肯幫我說話了。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我忽然聽到外麵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
隻一眼,我就認出了來人。
一個是陸洵,一個是助理口中那個害我墜馬的林青。
兩人親昵的挽著手,正一步步朝我們這邊走來。
五年沒見,陸洵身上的青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舉手投足間的從容,深色的西裝襯得他多了幾分成熟。
走的近了,我才看到陸洵的右手好像受傷了,外麵纏著一圈紗布,正在往外滲血。
林青語氣帶了些抱怨,“多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就摔手機,這下好了吧,你看看你的手都被傷成什麼樣子了?”
陸洵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慰道:“我沒事,就是一點小傷,是我不好,以後一定不會讓你擔心了。”
聽到這裏,我心中有了猜測,陸洵應該是跟我通完電話後心裏不痛快一時氣急摔了手機,卻沒想到傷到了手,因此林青才會大晚上陪他來醫院。
我拉上了口罩,低下頭,想裝作沒見過他們。
可還是晚了一步,因為陸洵已經朝我走了過來。
我後退一步,下意識的想逃。
陸洵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跑什麼?見到我就這麼讓你心虛嗎?”
見我不說話,陸洵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他語氣嘲諷,“哦,我忘了,心這種東西,黎小姐怕是根本就沒有。”
我怔怔抬頭,看向麵前這張我日思夜想了五年的臉,千言萬語堵在喉間,最後,隻彙成了一句話。
“陸洵,你現在手上應該有不少資源吧?能給我介紹一些嗎?”
陸洵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我會說這個。
他盯著我,眼中情緒翻湧,到最後,直接冷笑出聲。
“這麼多年不見,沒想到你還是老樣子!”
被他攥著的地方溢出密密麻麻的痛。
我沒在意,隻是笑著說。
“你現在有錢有資源,我不找你要資源要什麼?難不成要你跟我重歸於好,再續前緣啊?恐怕,林小姐也不會同意的吧?”
陸洵看著我,不知在想些什麼,抓著我的手漸漸鬆開,然後慢慢垂了下去。
林青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滿臉心疼的看著他。
“阿洵,我真替你感到不值,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留戀。”
說完,她轉頭看向我。
“黎小姐,如果你當初沒有因為名利那些虛無的東西傷害阿洵,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說起來,這一切不過是你自作自受罷了。”
“不過我還是想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絕情,我也不會遇到阿洵這麼好的人。”
絕情嗎?
這些年來,我時常聽到這樣的詞,甚至比這難聽的比比皆是。
可今天我卻第一次感到有些委屈。
2
“呸!虧你還有臉說!要不是因為你這個死白蓮故意使壞,枝枝她也不會因為墜馬被導演從劇組趕出來!”
“林青!你這個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賤人,看我今天不撕爛你的臉!”
一想起林青平日裏在劇組對我的可以針對,花花袖子一擼,就要上去替我出氣。
林青躲在陸洵身後,嚇得花容失色。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想上前把花花拉走,混亂間,被人推了一把。
我不受控製的跌坐在了地上,鼻腔似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見我摔倒,陸洵皺著眉頭,狠狠的揮開了花花的手。
“夠了!”
陸洵似乎想來扶我,可視線卻被我臉上的那道血紅吸引。
“......怎麼回事兒?”
他皺著眉頭,似乎想將其撿起來一探究竟,可花花先他一步將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陸洵鐵青著臉,又問了一句。
“好端端的為什麼流鼻血?”
花花瞪了他一眼,氣呼呼的不肯說話,陸洵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過,似乎想發火。
見他這樣,我心裏湧上了一種難言的情緒,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那麼恨我。
於是便脫口而出道:“陸洵,如果我說,我很快就要死了,你會不會高興一點呢?”
陸洵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他死死的盯著我,語氣冰冷。
“......你說什麼?”
良久之後,我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當然是騙你的了,怎麼這副表情?陸洵,你該不會真的相信了吧?還是說,你還喜歡我啊?”
話音剛落,脖子就被人掐住了。
陸洵像是再也維持不住風度,惡狠狠的盯著我。
“你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喜歡你?你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你!”
“再說了,你哪怕是忽然死在我麵前,我都不會多看你一眼!你以為你說這種話就能嚇到我嗎?做夢!”
“黎枝啊,你果然還是跟六年前一樣無恥,為了那些狗屁名利,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
空氣越來越稀薄,我艱難的喘息著。
“是啊......你明知我這人重名重利,為了錢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那不妨多介紹點資源給我啊,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
林青像是終於不甘心再當背景板,她走過來,一臉焦急的掰開了陸洵的手,哭著說道:“阿洵,你快放開黎小姐,你看,她流了好多血......”
陸洵見狀,幾乎是倉皇的鬆開了手。
我說不出話,狼狽的在一旁咳嗽。
林青看著我,眼神裏滿是惡意。
“阿洵,雖然黎小姐當初為了前途放棄了你,可你當初畢竟也喜歡過她,她現在名聲這麼差,沒有那個導演願意用她,看在她走投無路的份上,不如我們就幫幫她吧。”
聞言,陸洵眼裏的慌張褪去,取而代之的明晃晃的厭惡。
他冷冷的看著我,“她有今天的下場,都是她自找的,這種狼心狗肺的女人,不配得到我的幫助。”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帶著林青離去。
離開的瞬間,林青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似乎帶了些勝利者的炫耀,還有......嘲諷。
我再也沒有站立下去的力氣,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眼前泛起陣陣眩暈,我不受控製的幹嘔起來。
其實我剛才並沒有說謊。
我的確就要死了。
腎衰竭晚期,已經到了無藥可醫的地步。
當年跟陸洵腎臟配型成功的人,一直都是我。
3
從醫院醒來的時候,花花滿臉愁容的告訴我說現在的公司要跟我解約,如果我不賠償巨額違約金的話,對方就要以不配合工作為由起訴我。
想到因為我身體的緣故這些年的確給公司帶來了不少麻煩,我最終還是在解約合約上簽了字。
隻是這樣一來,我手中就在沒了餘錢。
因為那天晚上陸洵在頒獎典禮上說的話,我現在的處境已經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沒人敢冒著得罪陸洵的風險,給我提供工作。
可是我現在的身體,隻能倚靠藥物來維持,一旦停藥,可能隨時會沒命。
在醫院待了快一個禮拜,花花想盡了辦法,打了無數個電話,也沒接到一個通告。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一個綜藝給我發來了邀約。
我自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隻是沒想到,陸洵和林青也在。
到達錄製現場的時候,其他嘉賓已經到齊了。
林青穿著高定禮服,小鳥依人的坐在陸洵身邊,兩人手上的同款情侶戒指刺痛了我的眼。
我強壓下心頭的酸澀,正要落座時,就聽到林青嬌笑了一聲,對陸洵說。
“阿洵啊,虧你還擔心她接不到通告被公司刁難,我看人家明明就過得很好啊,這才一個禮拜不見,她都是胖了不少,看來這幾天過得挺滋潤的嘛!”
陸洵的視線落在我身上,雖然他什麼話也沒說,但我依舊能明確的感受到他眼裏的冷意和失望。
被這樣的眼神盯著,我有些坐立難安。
這段時間以來,無論我仔怎麼用藥物控製,身上的水腫都消不下去,雖然身體越發虛弱,但確總是給人一種胖了的錯覺。
我不想用病情博噱頭,引關注,所以我從來不會跟人解釋這些。
思索間,林青端著一杯紅酒走到了我麵前。
“黎小姐,你晚到了十分鐘哎,害我們大家等了這麼久,不想有點表示嗎?”
說著,她把手中那杯滿的都快溢出來的紅酒遞到了我麵前。
我看了一眼,沒接。
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要是喝了這杯酒,無異於找死,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完,所以我暫時還不想死。
見我這樣,林青的麵色有些難看,隻不過她還沒開口,就有嘉賓忍不住替她出頭。
“黎大影後真是好大的架子,錄製第一天就能遲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沒牌硬耍呢!”
“是啊,她一個十八線糊咖,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林老師倒酒都敢不給麵子,真拿自己當根蔥了!”
陸洵同樣眉頭緊縮,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語氣嘲諷。
“黎小姐,一杯酒而已,你確定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給青青難堪嗎?”
眾人嘲諷的視線讓我如坐針氈,顫抖著伸出手要接過那杯酒時,林青忽然鬆了手。
霎那間,酒水四濺,混著一片片碎玻璃,盡數灑在了我的裙擺上。
我還沒來得及啊說話,陸洵就忽然臉色大變,朝林青走了過來。
他焦急的拉起了林青的手,語氣關切。
“你怎麼樣?”
林青一臉虛弱的搖了搖頭,“我沒事,阿洵別擔心。”
我這才注意到林青的手臂似乎被濺起來的玻璃碎片劃傷上,有血珠冒了出來,同一片地方,有一些斑斑點點的痕跡,看著像是針紮的,很淺,不仔細看到話辨別不出來。
等不及我多想,陸洵明顯壓抑著怒氣的聲音隨之而來。
“黎枝,你傷到了青青,沒什麼想說的嗎?”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方才的情況,明明是林青故意裝作拿不穩被子,把酒水灑在了我的裙子上,誤傷了自己,我不覺得我哪裏做錯了。
我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裙擺上,過了許久,才終於開了口。
“酒漬不容易洗掉,這件禮服廢了,二十萬,錄製結束之後林小姐把錢打到我賬戶上就行。”
這家禮服是花花為了我不被人嘲笑,用我們僅剩的一筆錢給我租的,用完之後就得還回去的。
陸洵冷笑一聲,在坐眾人也一言難盡的盯著我。
“黎枝,你是不是腦子裏隻有錢啊?不提錢你會死嗎?”
我沒說話。
可是這份沉默顯然激怒了陸洵,他怒不可遏的抓住了我的手。
“你知不知道,青青她自從捐腎救我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一點小傷也會都會要了她的命,她經常需要做穿刺,身上到處都是針孔!而你,剛才讓她被碎玻璃濺到了,還流了血!”
“黎枝,你難道不該跟她說句抱歉嗎?”
4
我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不然怎麼會聽到這麼離譜的話。
林青捐腎救了他?
那我呢?
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又事因為誰?
“道歉!”
陸洵眼中的厭惡再一次刺痛了我,從前他從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好累啊。
這些年來被人誤解,被人謾罵,被人不恥,我都沒有覺得像現在這麼累。
心臟處密密麻麻的鈍痛讓我幾乎窒息,這一刻,我忽然就像把一切全盤托出。
可陸洵此時的眼神告訴我,就算我現在將真相說出來了,他也不會相信。
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扯出一絲笑意。
“是她把酒故意潑到我身上,我為什麼要道歉?”
“你......”
陸洵氣急,滿眼失望的看著我。
我依舊還是笑著。
“陸洵,如果我說林青根本就不是當年救你的那個人,她手臂上的針眼是她自己紮的,她一直都在騙你,你會不會相信啊?”
這個時候我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林青手臂上那些斑斑點點的痕跡代表的是什麼。
陸洵說那是穿刺留下的,可我知道那不是,我太熟悉那些東西了,我知道長期血液透析留下的痕跡根本不會那麼淺,因為我自己身上就有。
也就是說,林青根本就是在說謊。
陸洵聞言,先是一怔,然後忽然把我狠狠的甩在了地上。
“黎枝,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有這種心機啊?為了挑撥我們的關係,居然連這種話都說的出來,你該不會還想說當初救我的人其實是你吧?”
我被他甩的眼冒金星,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我這副樣子,陸洵便以為我心虛了,他冷笑一身,繼續殺人誅心。
“黎枝,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樣,真的很讓人惡心啊?”
這句話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的砸在了我的心上,砸的我久久回不了神。
......
節目錄製開始。
導演說一共有三組遊戲,得分最低的那個人作為懲罰會要讓他在半個小時內下水抓夠三條魚晚上給大家加餐。
雖然從一開始我就被所有人故意針對,但最後墊底的人卻不是我,而是林青。
節目組設置的懲罰本就因人而異,眼下墊底的人成了林青,他們自然不會讓她下水,況且今天天氣這麼冷,萬一鬧出什麼事故就不好了。
可林青卻口口聲聲說不願意因為自己破壞節目組的規則。
無奈,節目組隻好含蓄的詢問在場男嘉賓有沒有願意幫她。
自然是沒有的。
這麼冷的天,沒人願意用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枝枝姐,不如你幫幫我吧?我也不想麻煩你的,可我的身體你也知道,阿洵他不會是舍得讓我下水的。”
說著,他抓頭看向陸洵。
“你說呢,阿洵?”
陸洵看著我,眼神有些複雜。
“黎枝,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給你介紹資源嗎?你如果代替青青做懲罰的話,那我就給你資源。”
自從幾年前我跟陸洵一起去海邊看日落險些被海浪卷走之後,我就一直很怕水,這一點,陸洵不是不知道。
他現在之所以刻意刁難,無非就是想替林青出氣而已。
於是我定定的看著他,說道。
“謝謝陸先生的好意,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想要資源了。”
陸洵一愣,顯然沒想到這話會從我的嘴裏說出來,也許是我的錯覺,我似乎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期待。
“我要五十萬。”
我現在的確不想要資源了,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就算有資源,恐怕我也沒力氣去做了,還是要錢更方便一些。
“如果陸先生答應給我五十萬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替林青接受懲罰。”
林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五十萬,我買一雙鞋都不止這個數,看來枝枝姐真的很缺錢,阿洵,要不然你就答應她吧。”
陸洵的聲音聽起來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好,我給你五十萬!”
他話音剛落,我就撲通一聲跳進了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