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陸先生不是要訂婚了嗎?你要去西北喝沙子嗎?”
博物館的陳老館長滿臉驚愕之色。
職員們也紛紛圍了過來,眼中滿是震驚。
“陸先生可是剛捐了價值千萬文物,你們不是模範情侶嗎?”
在大家的眼裏,我和陸忱是令人豔羨的模範情侶。
古董收藏家與文物修複師聽起來好像真的可以收獲浪漫故事裏的完美結局。
然而昨夜如噩夢一般的場景不斷在我的腦海中閃現。
陸忱的電腦亮起時,我正捧著親手熬的參湯。
電腦屏幕上赫然一個加密文件夾,裏麵的內容讓我的世界瞬間崩塌。
我看見自己前幾日修複的汝窯天青釉盤標注著"小晚遺願099"。
熬夜三個月撰寫的青銅器斷代報告署著蘇蔓的名字。
而最新文件夾裏,我戴著白手套修複文物的側影,被PS成黑白遺照與陸忱的繼妹小晚的照片呆在一個文件夾裏。
“哥,我永遠是你的小修複師呀。”泛黃日記本掃描件上,女孩的字跡甜得發膩。
喉間泛起血腥氣,我顫抖著點開其中一個視頻。
國際文博學術交流會上,蘇蔓挽著陸忱接受采訪:“這些文物能重見天日,多虧阿忱支持我的學術研究。”
顯示屏右下角,忽然跳出來自蘇蔓的新消息:“阿忱多謝你一直從沈彌章那拿來的研究報告呀,她什麼時候才能完成小晚的所有遺願呀?真希望在她沒有利用價值之後我們快點設計讓她換上塵肺病!”
緊接而來的是陸忱的回複:“小晚的遺願清單裏隻剩最後一件需要她修複了,你也靠她的心血光榮結業回國,她馬上就失去所有價值了。”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忽然笑出聲。
眼淚不受控製地砸在鍵盤上,那輕微的滴答聲在一片死寂的夜裏卻如同雷鳴。
這種被欺騙、被愚弄的感覺,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
回過神來,我將手中的申請書遞了上去。
老館長翻看著申請書突然站起來,茶杯在紅木桌麵震出漣漪。“西北考古隊'追光者'的首席修複師......三年前突然退役的沈彌章?!”
滿室嘩然中,我摘下戴了三年的平光鏡,仿佛將三年來的溫順麵具撕得粉碎。
額角那道淡金色疤痕暴露在空氣裏——那是西北風沙留給追光者的勳章。
“麻煩您將這份報告遞交到國家考古研究院。沈彌章,申請歸隊。”
陳老館長手抖得厲害,激動的與我相握:“沈隊長,界中翹楚,陳某敬仰,相信整個考古界都期盼著黃金聖手的再次出現。”
我有瞬間的恍惚,做了陸忱三年的附屬品,竟險些失了自我。
走出赫城博物館,我呼出一口濁氣。
修複文物是為了還原曆史,可我的三年,卻是一場可笑的騙局。
2
回到別墅裏,我開始默默收拾行囊。
窗外傳來刺耳的刹車聲,梧桐樹影裏,陸忱身旁跟著一個嬌俏的小姑娘。
兩人手挽著手,相談甚歡。
心臟一陣抽痛,我強迫自己將注意力移回了室內。
兩人進門後,蘇蔓笑嘻嘻的湊到了我的身前,拿出一個精致的禮盒:“沈小姐,這枚胸針是我送你的禮物,這是小晚之前最喜歡的款式,陸忱說......你戴著一定很像她。”
我冷眼看向她:“我不需要像任何人。”
蘇蔓輕輕合上盒子,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臉上依舊帶著那抹輕笑:“可你修複的物件,怎麼總像在模仿小晚的風格呢?陸忱說,你連拿筆的姿勢都和她一模一樣。”
在古董修複這個領域,風格是一個人獨特的標識,被人說模仿他人的風格,這無疑是一種極大的挑釁。
我挑眉看著她,遞給她一個淡漠的眼神:“蘇小姐,我不會是任何人的影子。也希望你可以自己認真鑽研,不要總想剽竊他人成果。”
陸忱將蘇蔓拉到他的身後,語氣生硬道:“夠了,沈彌章,蔓兒剛剛回國,你的教養在哪呢,與蔓兒這麼講話。”
此時,周圍的傭人雖然在忙碌著各自的事情,但耳朵卻都豎了起來。
她們私下裏的竊竊私語盡然傳到了我的耳朵裏,如同嗡嗡的蒼蠅聲一般。
“蘇小姐可是留學回來的,蘇家與陸家是世交,和陸先生那關係可是相當親近呢。”一個傭人小聲說道。
“是啊,再看看沈小姐,雖然漂亮,可怎麼能和蘇小姐比呢。蘇小姐才是陸先生心裏真正的家人。”另一個傭人附和著。
“沈小姐啊,估計就是個替代品罷了。你看她,還那麼冷淡,也不看看自己的處境。蘇小姐這一來,她的好日子估計也到頭嘍。”第三個傭人也加入了竊語的行列。
我自嘲一笑,我的“好日子”確實到頭了。
剛收到上級通知,五日之後我便會踏上前往西北的航班。
3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陸忱以“文物學術交流晚宴”的名義,邀請了與陸家關係密切各界名流與文物專家。
以往,這個會議是陸忱專門為我舉辦的。
他說我的技藝永遠不會埋沒在深宅大院之中,他希望我永遠在自己熱愛的事情裏發光發熱。
現在看來,當真可笑之極。
當我邁入宴會廳時,發現自己的座位被安排在陸忱對麵,而蘇蔓則坐在陸忱身旁,儼然一副女主人的高傲姿態。
我心中微微一沉,但麵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宴會廳中央擺放著一件我曾修複的青銅器,旁邊貼著彰顯陸忱用情至深的標簽:“修複師:小晚。”
蘇蔓站在文物旁,微笑著對賓客們說道:“這件青銅器是小晚生前最愛的藏品,沈小姐修複得......還算勉強吧。”
賓客們聞言,紛紛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有人低聲議論:“修複師不就是給真專家打雜的嗎?也配坐主桌?”
另一人附和道:“聽說沈小姐是靠模仿陸先生妹妹才上位的,真是可笑。”
我聽著這些刺耳的議論,心中波瀾不驚。
誰在陸忱身側他們便討好誰。
趨炎附勢,見風使舵之輩罷了。
就在這時,蘇蔓從頭上取下一支玉簪,笑吟吟地向賓客們開口:“這是陸家收藏的‘戰利品’,沈小姐應該很熟悉吧?”我定睛一看,卻是我母親留給我的玉簪,陸忱竟然私自取出給了蘇蔓。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蘇小姐,這支玉簪是我母親留給我的,請你物歸原主。”
蘇蔓一愣,隨即笑道:“沈小姐,這是陸先生送給我的,難道你的一切不都是阿忱的嗎?”
陸忱此時也走了過來,冷著臉對我說道:“蘇蔓為研究報告殫精竭慮,我隻不過送她一隻她喜歡的玉簪而已,你不要咄咄逼人。”
我直視著陸忱那張熟悉卻陌生的臉,眼中是一閃而逝的失望。
4
蘇蔓站在宴會廳中央,手中接過一隻破損的青花瓷瓶,笑意盈盈地向眾人開口:“為了讓大家更直觀地了解文物修複的魅力,我提議舉辦一場‘文物修複比賽’。以沈小姐的修複技藝,想必不會拒絕吧?”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帶著幾分挑釁。
我微微抬眸,神色平靜,但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我清楚,蘇蔓這是在故意設局,而我沒有退縮的理由。
“當然。”我淡淡回應。
蘇蔓輕笑一聲,將手中的瓷瓶放在桌上,說道:“規則很簡單。我們兩人同時修複這件瓷器,限時兩小時。修複完成後,由在場的賓客投票決定勝負。”
她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道:“沈小姐,聽說你母親當年修複這件瓷器時,曾因為一個小失誤差點毀了它。你可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比賽開始後,蘇蔓並未急於動手,而是慢條斯理地整理工具,時不時抬頭看向我,試圖用言語幹擾我的節奏。
我並未理會,迅速製定修複方案,動作行雲流水,瓷器的裂痕在我的手中逐漸愈合,仿佛時光倒流,恢複了原本的光彩。
兩小時很快過去,我率先完成了修複。
蘇蔓則匆匆完成了最後一步,但她的修複顯得粗糙,瓷器的裂痕依然隱約可見。
當投票結果公布時,我忍不住嗤笑。
賓客們一致將票投給了蘇蔓。
理由是:“蘇小姐的修複更有藝術感,體現了她對文物的獨特理解。”
陸忱正站在蘇蔓身旁,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蘇蔓得意地走到我麵前,低聲說道:“沈小姐,看來你的‘實力’也不過如此。在這個圈子裏,光有技術是不夠的,還得有人脈和眼光。”
5
蘇蔓並不理會我轉身對賓客們說道:“各位,既然今晚是文物學術交流晚宴,我也有幾件新鑒定成果想與大家分享。”
說著,她從包中拿出若幹份文件,在眾人麵前傳閱。
我心中冷笑,陸忱這次的文物學術交流晚宴實際是為剛剛回國的蘇蔓鋪路,想讓其在上麵大放異彩吧。
“這是蘇小姐剛剛展示的‘新鑒定成果’,一份偽造的敦煌文獻?”我指著文件上的數據說道,“根據碳十四檢測,這份文獻的年代與蘇小姐所宣稱的完全不符,數據矛盾明顯。其實,你大可以打印我的那一份青銅器斷代報告。”
蘇蔓臉色一變,急忙辯解道:“這不可能!這份文獻是我親自鑒定的!你一個修複師,懂什麼鑒定?”
我勾唇一笑:“蘇小姐,你如果認為我不懂大可以不要來剽竊我的成果。學術研究需要嚴謹,偽造數據隻會貽笑大方。”
我不再理會蘇蔓,轉身對賓客們說道:“各位,文物修複不僅僅是技術活,更是對曆史的尊重。我希望大家能夠正視修複師的工作,而不是將其視為‘打雜’。真正的勝利,也不會在於他人的認可,而在於對曆史的尊重與傳承。”
宴會廳內,賓客們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原本熱鬧的氣氛因我的反擊而驟然凝固。
蘇蔓站在人群中央,臉色蒼白,手中的酒杯微微顫抖。
“蘇小姐,你的‘藝術感’不過是掩蓋無知的遮羞布。”我的的聲音冷冽而清晰,回蕩在宴會廳的每一個角落。
賓客們麵麵相覷,有人開始低聲議論。
蘇蔓的臉色由白轉紅,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她猛地將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崩潰大哭:“你憑什麼這樣說我?我隻是想證明自己!”
說完,她捂著臉,哭著跑出了宴會廳。
陸忱見狀,臉色鐵青。
他快步走到我的麵前,壓低聲音怒道:“蘇蔓為研究病倒三次,你呢?隻會拆台。蘇蔓隻是太想證明自己罷了!”
我冷笑一聲,目光冷冽:“證明自己?靠剽竊和造假?陸忱,你分不清真品和贗品的樣子,真可笑。”
陸忱被我的態度激怒,語氣更加嚴厲:“你冷靜點,別像個瘋子一樣!”
“瘋子?陸忱你現在的未婚妻是我不是蘇蔓。”我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端起桌上的紅酒,毫不猶豫地潑向陸忱,“那我就瘋給你看!”
紅酒順著陸忱的西裝滴落,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但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追著蘇蔓離開了宴會廳。
宴會廳內,賓客們一片嘩然。
有人低聲譏諷:“沈小姐真是可憐,連未婚夫都不要她了。”另一人附和道:“一個跟在陸總身邊的修複師,怎麼跟蘇氏拍賣行的蘇小姐爭?自不量力。”
我站在原地,耳邊回蕩著這些刺耳的議論。
我的手指緊緊攥住裙角,指尖因用力而發白。
緩緩走出宴會廳,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回頭看了一眼燈火輝煌的宴會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裏的一切,已然與我無關。
轉身走向夜色深處,背影挺拔而決絕。
爾虞我詐、追名逐利的赫城從來都不會是我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