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廚房裏,我低著頭從袖口裏掏出一疊小藥包,撕開藥包,將白色粉末盡數撒入橘子汁裏,用吸管充分攪拌。
我倒入果汁裏的藥粉是米非司酮——如果大量飲用,就可以讓五個月的胎兒化作血水。
“霞姨,我想喝點果汁。”黎月晴坐在瑜伽墊上,撫著圓潤肚子,跟著電視裏的視頻健身。
黎月晴接過果汁,仰頭喝下,咕嚕嚕的水聲蕩在我的耳邊,我的思緒也像這水一樣,混亂中墜落。
一個星期前,我發現丈夫出軌的證據。
出軌對象,就是我的雇主黎月晴。
我收拾房間時,撿起黎月晴隨手放在沙發上的iPad。
屏幕無故亮起,鎖屏是她依偎著一個男人懷裏的自拍。
照片裏那隻撫摸孕肚的手,食指關節有兩顆小小的痣——和我結婚照上丈夫摟著我腰肢的手完美重合。
我眼神灰暗,回到廚房裏。
看了一眼水池裏倒掉的果汁和藥粉,終究還是沒忍心下手。
*
“霞姨,昨天不是讓你把我的護膚品帶回去嗎?怎麼沒用?你年紀大了,也該好好保養了,你看你這皮膚,都有點泛黑了。”
我看了一眼黎月晴的手。
跟無菌培養的白蔥似得,沾不得一點灰。
而我因為常年勞作,雙手粗糙幹裂。
我以前還曾感慨,這人與人的命就是不一樣的。
我的女兒秦雪和黎月晴一樣大,從小優秀開朗。
十年前,雪兒原本好端端的突然得了自閉症,我的丈夫責怪我隻顧著工作,女兒才變成這樣。
我心懷愧疚,就辭了醫生的工作,專心照顧女兒數十年。
家裏一直靠老公秦逸維持生計,去年我老公的公司虧了本。
在女兒的情況有點好轉之後,我便出來當保姆,賺點錢養家。
照顧黎月晴的工作,就是我老公介紹的。
這一照顧就是半年。
這近二百天裏,我每天幫她按摩浮腫的腳踝,熨好每一件孕婦裝,準備好每一餐孕婦餐食,就是為了照顧好小三和私生子。
“黎小姐,不用了,我擦那些東西,不好幹活。”我回應道。
“霞姨,你別舍不得用,我都用了半瓶了,雖然是剩下的,畢竟是大牌子,比外麵買的那些兩三塊錢一包的寶寶霜要好用多了。”
“好。”
我不想和她多說,隨口應下了。
家裏那些寶寶霜都是我老公批發的,黎月晴買的這些護膚品,恐怕也是我老公出的錢。
黎月晴有上千的護膚品,而我隻有用她剩下的。
至於,那些地攤貨,不知道擦在臉上會不會爛臉,我從來沒用過。
而黎月晴居然知道我家裏有寶寶霜......
黎月晴勾了勾唇角,我看在眼裏,覺得她每一個笑都在嘲諷我,嘲諷我年老,嘲諷我愚蠢,嘲諷我不自量力。
叮鈴——
黎月晴的手機響了,我下意識看過去,手機上雖然顯示的是“建材店小王”,但是尾數3344,正是我老公秦逸用了二十多年的號碼。
黎月晴連忙拿起手機,接了電話,有意無意的瞟了我一眼。
我裝作沒看見,起身去收拾房間。
手機裏隱隱約約傳來我老公的聲音:“月晴,明天我帶你去產檢......”
後麵的我聽不太清了,在黎月晴有意無意的眼神中,我低著頭收拾按摩床,突然,我手指劃過床板下,粗糙的木屑劃傷了我的手。
我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鋪好床單,遠離了按摩床。
見此,黎月晴才放心地回到房間,繼續和我老公說著我這輩子都沒聽過的曖昧露骨的情話。
“老公,你找的保姆把我照顧的很好。”
“哎呀,我每天都在健身呢,保證你下次來的時候,欲死欲仙......”
門內漸漸傳來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我隨意用水衝洗了一下傷口,又回到按摩床邊上,掀開床板——密密麻麻的刻痕組成了一個個“正”字。
這刻痕用力之狠,還留著折出來的木屑,可見刻下這些“正”字的人,心中懷了多少恨意。
我數了數,一百七十六天,正好是我來當保姆的天數。
*
黎月晴想要我死,我又何嘗不是這麼想?
但我不能死,也不能離婚,否則豈不是便宜了這對狗男女!
我整理好房間,就向黎月晴告辭了。
但我沒有走遠,而是在別墅區附近找了一個咖啡店,點了一份價格昂貴的咖啡——這種咖啡我一輩子都沒喝過,但黎月晴拿著我老公的錢讓我天天給她帶一份。
黎月晴不知道孕婦可以喝咖啡,但是隻能喝一點。
如果過量攝入,流產幾率會大大增加。
一開始我還提醒一二,但當我知道了這兩人的奸情後,我便閉了嘴。
就在我攪拌咖啡的時候,一輛熟悉的車子駛來。
我抬眸望去,透過車窗,遠遠望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淚水不禁濕潤了眼眶,可我還是忍住了落淚的衝動。
相伴二十多年的人,可以輕易為了一個年輕的女人,說背叛就背叛。
為這種人,不值得落淚。
秦逸熟練地開入別墅區,直到車尾都看不到了,我才收回目光。
過來一會兒,我掏出手機,點開一個軟件,黎月晴的家清晰地出現在屏幕上。
我看到黎月晴開了門,秦逸如同發情的野狗一樣摟住了黎月晴又舔又親。
我惡心的差點把咖啡吐出來。
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做出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堪入目。
看到兩人扭動著身子進了房間,我拎起包往別墅區走去。
打開大門鎖,僅僅推開一條縫,女子激昂放浪的叫聲,男子喘息隱忍的葷話,就透過大門傳了出來。
我動作一頓,然後又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碰。”房門發出響聲。
但是屋內的男女仿佛沒有聽見,沉浸在快感中。
“老公,你天天都來睡我,你老婆怎麼辦?”
“誰管那個黃臉婆!鬆鬆垮垮的,哪有你的緊致美麗?”
“討厭!別太用力了,我肚子裏還有你的孩子呢!”
我站在臥室門口,手機開著錄音,聽著這些話,氣得渾身發涼。
憤怒衝破了我的理智,我抬手就要推開門,突然——
“真好,和我女兒一個年紀的女人隨便我睡,還給我生兒子,我恐怕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了!”
“來,叫聲爸爸。”
我呆在原地。
是了,我還有個女兒,我不能毀掉這個家。
否則,我女兒重度自閉,沒錢買藥,沒人照顧,會死的。
*
秦逸回來時,天已經黑了。
不同於往常的疲憊,他一臉清爽,腳步見風,意氣風發地精神極好,像走馬燈過了,回光返照了似的。
我走上前,接過他的外套,問道:“你今天去應酬了嗎?”
他一愣:“你怎麼知道?”
“衣服上有股香味。”
秦逸拿過衣服一聞,然後笑著說:“這不是洗衣粉的味道麼。”
是啊,我買的洗衣粉,我能不清楚麼。
我沒說話,定定看著他。
秦逸心虛地說:“你這樣子,好像懷疑我在外麵亂來似的,如果是香水味,你懷疑一下也正常,哪有香水有薄荷味的?”
看來早就預料到了香水會暴露,怪不得黎月晴一大堆化妝品護膚品,就是沒有香水。
見我沉默,他又解釋道:“而且我都這麼大歲數了,哪有精力做那些事?”
我看未必。
下午不是挺精神的麼,差點把房頂都喊破了。
但最終我什麼也沒說,轉身進了廚房。
秦逸追了過來,問我:“對了,你工作怎麼樣?黎小姐好伺候嗎?”
我還要給孩子準備飯菜,所以敷衍了幾句。
“人家小姐身份珍貴,你可要盡心一點。”
哐當一聲,我把刀子砍入木墩中,指尖攥得發白。
身份珍貴。
一個靠傍老男人的小三,珍貴在哪了?秦逸讓我這個法律承認的妻子,去照顧他的私生子,欺人太甚!
我指甲掐進肉裏而不自知。
“我一個產科醫生連雪兒都能照顧好好的,難道還照顧不好一個四肢健全的孕婦嗎?”
秦逸見我態度不對,便教訓我:
“別不當回事,這份工作我花了不少人脈和心思,對方也是好相處的,你要是不認真伺候,被辭退了,可就沒這麼輕鬆的工作了!”
我瞪了他一眼。
“你生什麼氣啊,我說得不對嗎?再說,我就是擔心......”
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我沒照顧好黎月晴肚子的孩子,還是擔心我?
答案顯而易見了。
我關上廚房的門,拒絕再和秦逸說話。
*
我給雪兒喂完飯,看著她翻找著自己以前喜歡的玩具、本子、發夾。
似乎在這些東西裏麵,她才能找到快樂。
我這輩子最放不下的就是雪兒。
沒人知道,雪兒是怎麼患上自閉症的,察覺時她已經變得歇斯底裏,隻想著自殺,完全無法溝通。
雪兒翻找著東西,帶動幾本書掉了出來。
我上去撿起那些書,意外找到幾張夾在書裏的照片。
那是雪兒以前的畢業照片。
看著照片裏女兒溫柔的笑,我不禁濕了眼眶。
正在此時,雪兒看了過來,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她突然大聲尖叫起來。
“啊——!!”
我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秦逸就衝了進來。
“怎麼了?!”
“我......”
我剛要解釋,秦逸把我重重推到在地。
一天勞作的身體被這麼一跌,頓時讓我頭暈目眩。
“葉霞!這就是你說得照顧好雪兒嗎?!她這幾年吃藥已經好很多了,你到底做了什麼讓她情緒如此激烈?你是在害她你知道嗎?”
“我,我什麼也沒做......她隻是看了一下照片,就......”
“看了一下照片?一張照片有什麼好刺激的?!編理由也編的像樣一點!”
秦逸滿臉憤怒,望著我的眼神就像看見仇人一樣,“你是不是早就不耐煩照顧雪兒了,覺得雪兒是個累贅?!”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覺得雪兒是累贅?她是我的女兒,我照顧了她整整十年從來沒有怨言......”
“夠了!之前女兒出事也是因為你!女兒照顧不好,工作也做不好,我賺錢養你,還給你養廢了不成?!”
簡直是危言聳聽!我對這個家一直盡心盡力,從未抱怨過。
真正對不起的,應該是他秦逸!
秦逸說什麼也不讓我靠近雪兒,我沒他力氣大,摔著的尾椎骨還在隱隱作疼,隻能任由他把我推出房間去。
我站在緊閉的門口前,心臟陣陣抽痛。
好半天才緩過來。
剛才雪兒就是看到照片才突然性情大變,這裏麵一定有原因的,也許還能找到雪兒自閉的真相。
我拿起手中的照片,細細觀察每一個人的臉。
忽然,一張熟悉的五官映入我的眼簾。
——黎月晴。
她是雪兒的同班同學?!
*
我老公的小三,竟然是我女兒的同班同學?
我無聲地笑著,隻覺得無比諷刺。
手中的照片被我攥得變了形,黎月晴的臉扭曲到猙獰,我的心突然漏了一拍。
雪兒上次發病也是因為看到了黎月晴。
十天前。
我打掃了一天的衛生,疲憊不堪。
回到家裏,就看到雪兒縮在角落,手裏拿著刀尖一邊尖叫一邊劃著眼前的空氣,刀尖差一點點就要刺穿自己的眼珠。
“雪兒!”
我連忙衝上前,不顧危險地抱住了她。
雪兒的眼眶瞬間紅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但是目光卻始終望著虛空。
“我害怕......媽媽,我害怕......”
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身邊,雪兒花了不少時間才平靜了下來。
我連連安慰:“雪兒發生什麼事了?告訴媽媽好麼?”
家裏沒有人,雪兒是怎麼受刺激的?
雪兒不發病的時候,偶爾能和我說上兩句話。
她顫抖著身子指著自己的床鋪說:“那個人今天睡了我的床,我害怕......”
那個人?
我疑惑的看著雪兒。
雪兒趴在我肩上,小聲對我說:“她和爸爸一起睡的,還和以前一樣,都光光的。”
我呆住了。
為了女兒的安全,我在女兒房間裏藏了很多攝像頭。
隨便點開一個視頻。
就看到黎月晴和秦逸就躺在我的女兒的床上,當我女兒的麵,交合著......
我僵硬著抬起頭,看到床底下還沒幹的白色痕跡,目眥欲裂。
畜生!畜生!畜生!
我咬破了自己的唇,發誓要讓他們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