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除夕夜這天，我在市中心買的一套價值五百萬的江景大平房終於驗收。

我幻想我和爸媽，和哥嫂在這裏的美好生活。

嫂子愛養多肉，這裏光線好，她一定會喜歡的。

我拿著新房鑰匙，準備到家宣布驚喜時，發現我的行李都堆在門口。

我敲了許久的門。

我嫂子黑著一張臉出來：「女人在娘家過年，會影響娘家好運！」

「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再厚臉皮也有點自覺吧。」

「難不成你想霸占這個家？」

我求助父母，但他們默許了嫂子作為。

我轉頭把房子賣了，拿著五百萬飛往別的城市養老，但聽說家裏人找我找瘋了......

「這是什麼歪理？何況我都沒結婚，哪來娘家的說法，這就是我家啊，嫂子。」

「大過年的，你別跟我開玩笑啦。」

我試圖撥開嫂子的手，覺得她一定是惡作劇。

沒想到嫂子的手堅決不讓。

侄子嘉俊甚至越過嫂子偷偷給了我一腳，在我的新衣服上留下顯眼的腳印。

「我媽不讓你進，就是不讓你進！」

嫂子對侄子的無禮行為，寵溺地摸了摸侄子，誇獎他幹得好。

嫂子昂著頭，傲氣開口。

「你也知道你沒結婚啊！三十五歲的人了，也好意思說。」

「別人家女兒結婚了，傍上大款，好歹還能幫扶幫扶家裏。」

「哪像你啊，就會啃老。」

我確實沒有進入婚戀階段，也不是因為我是獨身主義，隻是沒遇到合適的。

哪怕就算我是獨身主義，我也不覺得是一件值得被非議的一件事。

「嫂子，我在家也不是白吃白住的。」

家裏的所有開支都是我在負擔，每個月額外給父母兩千塊作為買菜錢。

我知道給的錢不多，因為我在早早籌備買房的事情了。

而且家裏一日三餐也都是我在準備，為了父母和侄子，我特意報了一門營養課學習。

嫂子似乎聽到天大的笑話。

「給點水電費和買菜錢，給出自豪感了？笑死人了。」

「而你做的飯，狗都嫌淡。」

「我告訴你，我們就算是做乞丐都不需要你這點施舍！」

「你那點小恩小惠，不如捐出去給自己積功德。」

我不知道嫂子今天是怎麼了，明明往日我們相處得如同親姐妹。

我懶得跟她溝通，大聲喊爸媽。

媽媽攙著行動不便拄著拐杖的爸爸終於出現。

爸爸眉頭緊皺。

「喊什麼！」

看見父母，我委屈的情緒湧上來：「爸，嫂子不讓我進家門。她說我......」

話還沒說完，爸爸打斷了我。

「行了，我沒聾。」

「你嫂子也沒說錯，你這個年齡，換做別人早就是外嫁女。」

「我告訴你，你再這樣胡攪蠻纏，我就把你名字從族譜上去了！」

「我小時候就是太縱著你了，讓你養成這樣貪婪的性格。」

「你嫂子還顧及你的顏麵，不把話說難聽。」

我不敢相信，睜大著眼直直看著爸爸。

從小他對我疼愛有加，為了我，特地去跟老族長請求，把我名字寫上族譜。

這在我之前是幾乎沒有的事情，女性不入族譜是默認的事情。

他說：「隻要我女兒一天姓夏，那她就是我夏家人，憑什麼不寫進族譜！」

父親在我心裏，是不在乎這些封建迷信思想的人。

曾經，我為入族譜而倍感榮，光歲月漸長後，這擺明忽略女性付出，毫無用處的男性族譜，早被我厭棄了。

而父親卻越活越回去了。

母親過來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我眼淚不受控製落下，我隻有媽媽了嗎？

「女大不中留，證明你長大啦，芝芝。」

「女人啊，結婚了才能當家做主，現在這個家，你嫂子才是女主人。」

「再說了，隻是不讓你在家裏過年三十，你初二那天還是可以回家探親的啊。」

「媽到時給你做你愛吃的！」

「對了，探親得提禮，你可別忘了。」

一重又一重的打擊，我逐漸認清了事實，我把手抽了回來。

「所以你們確定趕我出門是嗎？」

「爸媽，你們要讓我去哪過年，去哪跟家人團圓？」

「我才是你們女兒啊，為什麼要聽信嫂子胡謅的東西！」

我滿臉是淚，嘶啞著質問他們。

這時侄子從陽台拿著鏟土的鏟子，用力砸我的腿。

「你凶我媽，凶爺爺奶奶，死姑姑！」

我吃痛地抬腳，順手推開了侄子。

侄子直直地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毫發無傷。

卻開始嚎啕大哭：「姑姑推我！」哭聲響亮，臉上一滴淚都沒有。

2

電梯門開，我哥回來聽到的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聽到他兒子的哭訴，他立馬衝了過來，一把把我推開，我的後背狠狠撞在了門口的鞋櫃上。

他扶起侄子左看右看，確定沒傷到後，抱起侄子走到我麵前，給了我一巴掌。

「夏芝芝！」

「你個害人精，在家一天就要搞得家裏雞犬不寧」

「不是讓你們把她趕走嗎？這點事都搞不定？」

哥哥質問嫂子他們。

原來這個家，所有人都不歡迎我了。

嫂子嘴角一撇，對我翻了個白眼：「誰知道你妹這麼厚臉皮，吸血鬼都沒她可怕。」

我手指顫抖指著嫂子：「你說誰吸血鬼？嫂子，我夏芝芝有什麼對不起你的？」

「我爸媽催你生孩子時候，是我替你說話。」

「你坐月子，我哥不管不顧，是我幫你帶孩子。」

「你喜歡養多肉，我支持你的愛好，給你買了一盆又一盆。」

「你現在恩將仇報，聯合我家裏人把我趕出門？」

嫂子氣定神閑：「芝芝，那點芝麻綠豆的事情，難為你記得清清楚楚。」

「我問問你，你做那些事，我求著你了？」

「不是你自己巴巴的往上湊？」

「而且本來就是你這個小姑子在這個家應該做的，不然你真想在這個家白吃白住啊？」

「行了，我懶得跟你計較，等會兒給你轉回多肉盆栽的錢，當是嫂子給你的新年紅包了。」

「收拾收拾東西，趕緊滾吧，讓別家看我們笑話。」

剛剛侄子的嚎叫，迎來不少鄰裏的圍觀，他們打探的神情。

對鄰裏來說是一出值得八卦的好戲，卻是我的血淚。

我哪管是不是笑話，往地上一坐。

「我不管，這是我家，我哪也不去！」

「你們不能這樣把我趕出家門。」

「這個家，有我一份吧！」

父母對我滿臉失望，而嫂子則是一臉早有預料的神情。

「瞧瞧吧，爸媽，這回該相信了吧。」

「她就是惦記咱們家，之前她就在你們房間放房本的地方狗狗祟祟。」

「她最近不還一直拿我們手機操作些什麼嗎？我都懷疑她動了什麼手腳！」

「這幾個月我都聽到她在房間一直在說什麼房子房子的事情，我也拉你們一起聽了，你們還不信。」

「肯定是谘詢什麼人想看看這套房她能不能占一點。」

後麵編排我常年不務正業的話已經聽不進去，我隻是開始疑惑。

眼淚凝在眼眶，有些茫然看著他們，我什麼時候惦記家裏的房子了？

所以，把我趕走的真正原因，是覺得我要和我哥搶家產？

我急忙開口：「爸媽，我沒有，我哪會。」

爸爸目光犀利看著我，顯然不相信我的話。

「我當然不會相信嫂子一麵之詞，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

「前兩天我借故進你房間時候，你藏什麼以為我看不見？」

我一下回憶起前兩天，爸爸突然端了一盤水果進來。

他很久沒這樣關心問候過我，我當時還特別感動。

自我畢業後，父母一直勸我考公考教師編。

但我知道自己的長處在哪，考公考編那條路不適合我，我也早有自己的職業規劃，但每次跟他們說，父母都覺得我讀書讀傻了，學人搞什麼網絡自媒體掙錢。

他們甚至覺得我是在網上跟男人聊天來賺錢，我跟他們大吵了一頓才消停。

那晚爸爸進來，我正在看新房子的過戶資料，這是我準備的驚喜。

所以看到爸爸進來，我慌亂的藏了起來。

中間他喊我去關窗戶，想必那時候偷看到一些字眼。

所以，我以為的關心不過是他的試探。

他們都認定我覬覦家裏這套房子。

我望向父親的雙眼。

「所以，就算我想占有這個家一席，有錯嗎？」

十年前，我臨近畢業，父母就日夜在我麵前念叨，還差20萬就能全款買下現在這套房子。

我們並不在一線城市，在二線城市的郊區農村全款買一套房，稍微努努力還是可以的。

父親那時婉轉問我有沒有什麼富裕的朋友可以借一筆。

那時父親摸著頭和我說：「芝芝，如果不是十分困難，爸爸絕對不想為難你。」

「我們家東搬西走的日子這麼多年了，爸爸就想給你一個溫馨的家，做一個有瓦遮頭的公主。」

於是我拚了命兼職，身邊能問的朋友都借了個遍。

千辛萬苦湊齊的錢給到父親手上，他在我麵前落淚，哭訴自己沒用。

雖然還沒進入社會，便負債20萬，可是為了家，我願意。

我驕傲自己有本事可以幫扶家裏，

這個房子全款三十萬，我出了二十萬，就算我真要一半，也理所應當！

父親漲紅著脖子走出門外，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賤貨！就憑你，也想跟你哥搶房子？我還沒死！」

「別以為你當初給了二十萬就了不起了，我這麼多年養你的錢不止這個數。」

父親力度不小，我整個人踉蹌了幾步。

可是不知為何，臉一點不疼，疼的是心臟。

「不止這個數？爸，你真敢說，你以為你房裏那本記賬簿我沒看見過？」

當初看見他把養育我的每一筆都記錄在本子上，還算上了通貨膨脹的利息。

說不傷心是假的，那時我就疑心，難道養我，是一筆數目嗎？

但我情願欺騙自己，是爸爸愛記賬罷了。

嫂子在一旁添風加醋：「古往今來，養女兒都是這樣的，是你欠娘家的！」

雖然心已死，可我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對著他們開口。

「如果我說我根本沒肖想過家裏的房子，我還準備了一份新年禮物。」

「能看在這份禮物讓我回家嗎？」

「我的禮物是......」

我還沒掏出兜裏的新房鑰匙，嫂子翻白眼搶先嘲諷我。

「行了，不就是買點保健品，護膚品，給我兒子買個小車。」

「我告訴你，我們家根本沒人稀罕你那些東西，不如給你自己拿去做慈善積功德好了。」

父母懶得再看我一眼，隻留下一句。

「滾吧。」

「我們當沒你這個女兒。」

我抹了一把淚，認清了事實，隻有我把他們當成家人。

他們早把我當成可有可無的外人了。

「你們最好別後悔，別求著我回來。」

甩下了最後的狠話後，他們開始捂嘴笑，笑我天真，笑我自不量力。

嫂子雙手交叉胸前，滿臉不屑：「哈哈哈哈，我現在簽了mcn公司了，以後我做網紅的路越來越順利，他們說一個月最低5萬的廣告費，還需要求你回來給我們買菜錢嗎？」

「真是太好笑了，老公，你妹真把自己當回事。」

「她不會真以為自己養著我們全家吧。」

原來還有這個因由，怪不得一夜之間都不需要我了，要把我趕出家門。

我嫂子愛養多肉，經常在網絡分享多肉心得，逐漸地粉絲越來越多，偶爾也開始接廣告了，現在也算是個小網紅了。

她以為簽了公司，網紅路會越來越順利，錢越來越多，而我繼續在家，怕我會耍手段搶走這個房子。

畢竟我有出資證明。

我揣緊新房鑰匙，勾唇冷笑。

「那就祝嫂子你順利，祝你們一家安康了。」

說完，我再不留戀轉頭離開。

3

從家裏離開，我拖著行李箱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除夕夜，每家每戶都是熱熱鬧鬧的景象，早早開始忙活年夜飯。

我卻一個人流落街頭。

曾經我也自認有個溫馨的家，雖然大齡未婚，可是我真切以為家裏每個人都需要我。

我恰好有些賺錢的本事，也沒什麼過於花錢的愛好，幾乎賺的錢都花在家裏人身上。

結果他們從來看不見我的付出，還懷疑我的真心。

很快了，不出一個月。

這些人就會知道這個家有多燒錢。

我找了市裏最好的五星級酒店，訂了最好的總統套房住下。

270度落地窗，要了一杯紅酒。

眼下星星點點的燈火，我突然感到了寧靜。

內心的平和。

這些年，我不斷地賺錢，先是還債，後是攢錢買房，同時照顧家裏老小。

忙碌得沒有一天時間真正屬於自己。

我曾經在水池裏看自己掉落一把把的頭發，寬慰自己是幸福的負擔。

我一直對自己說，等我再強大一點，等我再賺多一點，日子就會好過一點。

如今我才知道，在那個家三十五年，一切的愛都是有條件，都是假的！

我恨自己為何不早看清。

今天撕破臉皮，看穿他們，是我的幸運，是愛自己的開始。

打開手機，我退了其他人的機票，留下自己的。

今年，除了新房的驚喜，我還留了另外一份禮物，就是全家出國旅遊。

我原本計劃今天晚上公布完新房子消息，再跟他們說一起出去遊玩。

之前嫂子看我偷偷摸摸去父母房間，以及拿他們手機，就是要了證件信息去辦簽證，順便屏蔽掉我的買票信息。

我想把驚喜留到最後，沒想到他們先給送了趕出家門這份大禮。

門鈴響起，客房服務員把我的年夜飯推進來了。

每道菜小而精致，足夠我一人吃。

不用焦頭爛額準備年夜飯，一個人在後廚忙前忙後，真爽。

雖然他們的愛是假的，還好我賺的錢是真的。

4

第二天年初一一大早，我搭高鐵去上海，從那直飛羅馬，十二個小時。

等我落地羅馬打開手機，信息數量蹭蹭上漲。

原來是堂妹今天來我家探親了。

她在信息裏給我文字直播了白天的情形。

堂妹跟著她爸媽也就是我二叔二嬸剛到我家，就忍不住問我爸媽。

「大伯父大伯母，你們怎麼沒出國旅遊啊？」

我爸媽理所當然地說：「誰跟你說我們要出去？」

堂妹高聲回應：「芝芝姐啊，不過她沒說，是我偷看到她訂票做攻略了。」

「做得可用心了，我看她什麼都訂最好的，付款的時候眼都不眨，她讓我一定保守秘密，說是要帶上你們還有堂哥一家一起玩半個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