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家收養的第二十年,所有人都默認我是沈家三姐妹的童養夫。
可當沈夫人問她們誰願意嫁給我時。
她們三人卻都選擇了沉默。
沈大小姐冷冷地說:“他一個孤兒,怎麼配娶我?”
沈二小姐不屑一顧:“我又不喜歡他,我才不嫁給他!”
沈三小姐輕蔑地說:“姐姐都不嫁,那我也不嫁。”
我徹底絕望,在她們離開後,對沈夫人說:
“阿姨,我願意去江南聯姻。”
1.
沈家三姐妹離開後,我在陽台上枯坐至月上中天。
沈夫人臨走時微微歎了一口氣,言語間流露出無盡的遺憾。
“唉,是我這三姑娘沒緣分,可惜......算了,江南喬家之前提過聯姻還作數,你再慎重考慮一番。”
我站在人去樓空的客廳,眼中閃過一絲恍惚。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聞聲抬起頭,正好撞進沈家大小姐沈輕音的眼裏。
她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但一句話也沒說,提步就往書房走去。
疏遠得如同路人一般。
我心中苦澀,但還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輕音,我......”
她語氣微沉,帶著不悅。
“我不是說過,沒事不要來這嗎?”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沈家二小姐沈希媛和沈家三小姐沈書意推門進來了。
她們有說有笑,看到我臉色一變,聲音很是冷淡,“有事?”
沈書意更是語氣不耐,“清栩哥不喜歡你,你下次不要來這了!”
我抿了抿唇,突然不想解釋了,站起身,“對不起,我這就走。”
路過沈希媛時,我輕輕點頭致意。
沒有像從前那樣親密地擁抱,隻是默默地穿上大衣,走出門外。
以前,沈家三姐妹從來不會用這種口吻和我說話的。
我打小就多病,總是頻繁光顧醫院。
一起長大的二十年間,她們三姐妹沒少為我操心。
有次高燒初愈,沒什麼胃口吃不下東西,沈輕音竟然連夜乘飛機飛回來。
沈希媛跑遍了整個京城,買了我愛吃的芒果布丁哄我開心。
沈書意更是從學校逃課,眼巴巴地守在我的床邊。
此後我的一舉一動,都由她們嚴格把控,任何風吹草動,她們皆如臨大敵。
但林清栩出現後,一切都變了。
沈家大小姐沈輕音開始刻意與我疏遠,收回了對我的所有偏愛。
沈家二小姐沈希媛不在主動關心我,頻繁應酬出差避開與我相見。
沈家三小姐沈書意也不再給我準備任何驚喜禮物,嘴裏心裏念叨著清栩哥。
我搞不清楚原因,也無從下手。
坐在回家的車上,我撥通了沈夫人的號碼。
“阿姨,我考慮好了,我願意去江南和喬家聯姻。”
沈夫人頗為唏噓,一時感慨萬千,“嶼川,你要深思熟慮,結婚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可不能草率!”
沈夫人和我媽媽是好姐妹。
我十歲那年,父母因空難意外逝世,是她將我帶回沈家,視如己出,還教導三個女兒好好照顧我。
許是同情我身世淒涼,沈家三姐妹真的把我視作至親至愛。
沈家大小姐沈輕音時常為我彈奏鋼琴,傾聽我的心聲,她無微不至地照顧我,關懷備至。
沈家二小姐沈希媛總是耐心地輔導我學習,不厭其煩。
沈家三小姐沈書意但凡看見新奇有趣的玩意兒,都要買來送給我。
我們就這樣一天一天,一點一點地在彼此的陪伴下長大了。
因她們從未否定沈夫人掛在口中的女婿的身份,我便自然而然地認為自己將成為他們中某位的丈夫。
等到了適婚的年紀,我更是理所應當地覺得,這三個陪著我長大的女人,會有一個是我未來的愛人。
可一個月前,林清栩成了她們的鄰居後,一切都變了。
曾經的我不想傷害彼此的感情,不知道怎麼在沈家三姐妹之間做選擇。
如今的我知道,我不過是個借住的養子。
早就該識趣的離開。
我打開手機想定個機票。
卻看到林清栩新發的朋友圈。
“我隻是隨口一提喜歡,3百萬的庫裏南輕輕鬆鬆就到手了,感謝我的好妹妹們,愛你們!”
他毫不掩飾地炫耀著那輛全球獨一無二的跑車。
而他腰間係的皮帶,是我珍藏的鱷魚皮。
照片裏的私人飛機和名表,是趙家五兄妹在情人節那天為我定製的驚喜禮物。
我默默把林清栩的拉黑。
“阿姨,我心意已決,您照顧我這麼多年,該是我報答你的時候了。”
上次聚會,偶然聽朋友提起沈氏集團近期經營有些困難。
如果能和喬家聯姻,那無疑是雪中送炭。
沈家急需這次合作來緩解當前財務的危機。
我也需要這場聯姻來邁向新的人生階段。
“好,阿姨尊重你的選擇。”
“喬老夫人算過你們的八字,下周一是領證的良辰吉日,到時候你直接去江南,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沈夫人心中大概也已經明了。
隻在掛斷電話前補充了一句。
“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和我那三個女兒說清楚吧。”
我伸手摸了摸袖口的舊袖口。
距離去江南領證,還有一星期的時間。
那就用這一個星期的時間,和這裏的一切做個最後的告個別吧。
2.
我回到楓林別院。
一走進畫室,就被畫架上突然潑灑的顏料染了個五顏六色。
“不好意思哈,我在調色,沒注意到你。”
林清栩舉著調色盤,直到我全身斑斕,才把顏料放下來。
我緩緩抬起頭。
發現畫架上,我精心繪製了數月的山水畫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一幅抽象的現代畫作。
空調暖風一襲,剛剛康複的肺部立刻窒息起來。
我一陣胸悶,差點倒下。
可沈輕音、沈希媛和沈書意三人卻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露出輕蔑的神情。
似乎在嫌棄我一回家就開始裝模作樣。
“傅嶼川,不是說了讓你以後別來這了嗎?你怎麼又回來了?”
沈希媛鄙夷地看著我:“你不會沒有地方可以去吧?”
沈書意嘲諷道:“他沒有家,爸媽也被他克死了,不回來能去哪?”
我的心猛地疼了一下。
忽然想起,我初來沈家那天。
沈希媛拉著我的手,想盡辦法哄我開心。
沈書意還對我說:“嶼川哥哥,你不要怕,我的家以後就是你的家。”
沈輕音主動把家裏最大最好的房間收拾出來,給我住。
後來我們四人因為工作原因搬到了楓林別院。
沈輕音也牢記我的喜好,精心布置了主臥,還把家裏的蘭花都帶過來養。
並向所有人宣布,不管現在還是未來,我都是她們家裏無可替代的男主人。
直到,林清栩也搬來楓林別院。
他搬來的第一天,抱著一隻小貓敲開了我們家的門。
後來,他慢慢融入了我們的生活。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與沈輕音她們三人關係越來越好。
他每天除了纏著三姐妹,還總是裝作無心弄壞我的收藏。
起初我不好意思指責他,所以沒有過多追究。
他卻越來越囂張,當著我的麵撕毀了我珍藏的畫冊。
我忍無可忍上前質問,卻被沈輕音一把推開。
她蹙眉道:“清栩不是有意的,一幅畫而已,再畫一幅就好,你何必小題大做。”
沈希媛不耐煩地瞪著我,細細的高跟一腳踩碎地上破碎的畫框:“你能不能懂事點?清栩是客人,你的待客之道呢?我們沈家是這樣教你的?”
沈書意也不滿地盯著我:“清栩哥的年紀比你還小,你這麼大一個人,還跟他計較什麼?”
我捏著皺巴巴的畫紙,頭一次感到了困惑和無助。
從那天起,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我不再是在三姐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那個名叫的林清栩的男人,一點點代替了我。
成為這個別墅,新的男主人,逼著我早點離開。
既如此,我也沒有什麼好留戀。
隻想趕緊收拾好東西離開。
走進屋內,卻見我的私人物品被隨意丟棄在玄關處。
沈輕音挽著林清栩,冷漠地盯著我。
“傅嶼川,認清你的位置,你隻是我們沈家出於憐憫收留的一個孤兒,沒資格對清栩這樣的少爺發火,更沒資格對他指手畫腳!”
沈希媛輕蔑地嘲諷道,“既然你非要厚顏無恥地賴在這裏,那以後你就搬到閣樓去住,你的之前臥室我們準備給清栩當琴房,以後他來我們家練琴也方便些。”
沈書意把她們曾送我的生日禮物一腳踩爛了,逗著林清栩高興。
“傅嶼川,要是你下次再敢當著我們的麵傷害清栩,你就滾出沈家!”
嶼川哥哥,傅嶼川。
一字之差,卻是天差地別。
如果是之前的我聽到這番話,一定會傷心到夜不能寐。
可現在我不準備住在這,我要離開,所以也沒時間和她們計較了。
隻淡淡道:“嗯,你們說得都對。”
“我今天就搬走。”
“也不麻煩三位沈小姐了,等會收拾完東西我會自己走。”
沈輕音冷笑一聲。
“可笑,你又想玩什麼離家出走的把戲嗎?”
“嗬,看在你父母雙亡的情況,這次我們不和你計較。”
“以後記得認清自己的位置。”
我徑直從沈輕音身邊走過,輕聲道:“沒有以後了。”
這裏確實給我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
可是這裏,到底不是我的家。
3.
本以為我的行李要收拾很久。
仔細看了看,也不剩什麼了。
我的東西幾乎都是沈家三姐妹給我買的。
那時的她們說:“嶼川哥哥是最酷的校草,當然每天都要打扮得酷酷的。”
現在,那些吉他像廢品一樣堆在角落,就和我一樣。
我也從他們心中的校草,變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一個廢品。
移開吉他,又見照片散落一地。
曾經沈希媛特別喜歡給我拍照片,說我是她的最佳模特。
那些我的照片,這三姐妹都是爭著搶著要收藏的。
現在,精致的相框裏,我的笑容卻都被藍筆塗了黑。
我不想在看。
叫來保姆,讓他把所有東西全都扔了。
沈輕音挽著林清栩的胳膊下樓時,恰巧撞見了這一幕。
她眸光中掠過一抹困惑。
畢竟我原本將這一切都視作瑰寶。
但很快,她又嗤笑了一聲。
“我們送你的東西,說扔就扔,你果然沒有心。”
曾經的沈輕音可以一擲千金哄我開心。
如今她身邊有了林清栩,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錯。
我失去了任性的資格,也沒有了爭辯的欲望。
隻認真道:“多少錢,我還你。”
“沈家不差這點錢,隻是你記得,以後決不能再欺負清栩!”
林清栩輕輕拍了拍沈輕音的肩膀溫聲道:
“輕音,你們聊完了嗎?說完我們走吧。”
“我還想去小河邊看天鵝呢,我好期待啊。”
我一頓,停下了腳步。
林清栩口中的小河邊,是我初來沈家時,沈輕音為我打造的木橋水榭。
那時沈先生和沈夫人工作繁忙。
便將照顧我的重任,交給了大我一歲的沈輕音。
沈輕音幾乎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我。
她說她是河流,我是她的小魚兒。
於是親自為我建造了一座永不幹涸的木橋水榭。
那天她在陽光下深情款款的看著我。
“傅嶼川,你記得,這是隻屬於你的水榭,也是隻屬於你的愛。”
我們用了十年的時間,一點點完善這個小河邊。
打造了夢幻般的木橋水榭。
自那以後,我心裏的天平便偏向了沈輕音。
隻是每一次當我即將做出選擇的時刻,沈希媛都會來攪局,沈書意也會跳出來大吵大鬧。
我也就不了了之。
至於現在......
她們有了門當戶對的新人,早已忘了我這個舊人。
不過沒關係。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
4.
林清栩卻突然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長指甲在我手臂上留下一段抓痕。
“嶼川為什麼聽到小河邊就走,是不想讓我去嗎?”
我吃痛,用力甩開林清栩的手。
他卻整個人順勢向後倒了下去。
“輕音,救我!”
沈輕音大驚失色,一把將林清栩藏到身後。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
反正這三個人,我都不想要了。
聞訊而來的沈書意也衝我怒吼。
“傅嶼川,你為什麼總是和清栩過不去?”
沈希媛攔住想要暴打我的沈書意,嗬斥我,“你別忘了,要不是沈家收留你,你一個沒人要的孤兒,現在說不定早死了!你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還恩將仇報!”
耳邊傳來一陣嗡鳴聲。
這是我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挨打。
我的整個世界,好像都在這一瞬間崩塌。
沈輕音愣愣的看著我紅腫的臉,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
“你沒事吧,我......”
“沒事,我沒事。”
我擦去嘴角的血跡。
我不怪她,就當這一巴掌,還了當年的救命之恩。
自此,恩怨兩清,互不相欠。
沈希媛和沈書意卻不依不饒的攔住我。
“先別走,向清栩哥哥道歉!”
沈書意凶狠的眼神,和之前跟在我身後撒嬌叫哥哥的模樣判若兩人。
我知道她的手段。
之前在學校有個女生騷擾我。
沈書意暗中下了黑手,沈希媛替她善後。
兩姐妹配合的天衣無縫,讓那個女生舉家逃離了京城。
那時候的我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她們會把這些狠辣的手段用到我的身上。
我看了眼得意的林清栩,斂下心頭的思緒萬千。
“要道歉的人不是我。”
我沒什麼好怕的。
不用她們讓我離開沈家,我也是要走的。
5.
沈書意還在生氣。
沈輕音卻自覺心虛的攔住她,稍稍降低了姿態。
“抱歉,剛才是我失控了,你既然說不要緊,就不要再計較了。我們現在準備去吃法國大餐,你也一起來吧。”
“但是有一點你要答應,以後不許再欺負清栩。”
打一個巴掌,給一塊糖。
可是她忘了。
我有乳糖不耐症,吃不了奶酪。
當年為了我能多吃點飯,沈輕音換了無數個廚師都不滿意。
最後隻能熬夜查資料,親自為我製定低乳糖的營養健康食譜。
沈希媛怕我一個人吃低乳糖食物委屈,還陪我一起吃。
沈書意更是每天不厭其煩的監督我嚴格執行。
而如今,她們都忘了。
一陣風吹過,寒意從心底湧上席卷全身。
我打了個哆嗦,這才想起昨天回家感冒了,還沒來得及吃藥,大概是要發燒了。
正難受的時候,沈書意從我身旁直直撞了過去。
“矯情。”
我再也站不住,直接栽下樓梯。
沈希媛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拉住,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我扶到沙發上。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糾結。
可最後,還是和沈輕音、沈書意一左一右的護著林清栩離開。
等人都走了,家裏的保姆實在是看不下去,給我叫了救護車。
沈夫人趕來醫院,看到我這副慘樣氣得破口大罵。
“這三姐妹找抽呢,竟然這樣欺負你?”
“嶼川,你放心,我回去一定讓她們過來跟你賠禮道歉!”
我笑著說沒事,是我自己身體不好。
勸完沈夫人後,我乖乖聽話留院觀察了幾天。
身體徹底好了以後,才被沈夫人允許出院。
一下子耽誤了這麼多的時間,隻能加緊接下來的行程。
我回到楓林別院收拾行李,想和沈家三姐妹還有家裏的保姆阿姨們告個別。
卻得知,給我打急救電話的保姆李嫂,已經被林清栩開除了。
剩下的保姆,也都避我如蛇蠍。
我在客廳坐了大半天,才被告知沈輕音她們和林清栩出國旅遊了。
她們四人去了我曾心心念念的布宜諾斯艾利斯。
還去了我向往已久卻始終未能如願的納米比亞。
我苦笑一聲,拎起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
原本還在糾結該如何解釋,沒想到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存在。
現在,我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