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三次被秦複詹罰跪時,膝蓋早已麻木。
他目光冰冷,不帶一絲溫度:“你這畏畏縮縮的樣子,一點不像她。”
“她無論環境如何險惡,也自有一番傲然風骨。”
這侯府的偏院,如今於我而言,就如那無間地獄。
那位才情出眾的名門閨秀巫雪,為了家族榮耀遠嫁他國,失蹤。
自此,我便成了她的替身。
“今日不許用膳,她向來飲食節製,你也得如此。”
日複一日,我拚命模仿她的一舉一動。
往日她在那高門貴戶中風光無限,而我如今卻在這暗無天日的角落,如塵埃般卑微。
秦複詹尋來了巫雪曾經的教習嬤嬤,說是要雕琢我的儀態與才情,花了大價錢,隻為讓我能更像她。
可我心裏清楚,他這是借著我,妄圖抓住些過往的影子罷了。
“嬤嬤,我與那位小姐相比,還差幾分?”
嬤嬤麵露難色,囁嚅道:“尤姑娘,其實您已經學了個九成像了,老奴看到都會恍惚是小姐回來了。小姐雖然看著柔弱,但是做事情絕對不含糊。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靖安侯眼裏的您。”
是啊,我的像與不像。
能評判的自始至終,隻有秦複詹一人。
秦複詹,權勢滔天的靖安侯,自巫雪出嫁失蹤後,就性情大變,愈發喜怒無常。五年前,他宣稱要舉辦一場盛大的才女甄選,為侯府添一得力內助,從萬千女子中選中了我。
我自此陷入了這無盡的深淵,成了他圈養的金絲雀。
被關在這侯府之中,說是享福,可天曉得我每日過的是什麼日子!
這五年,秦複詹隻讓我在這侯府中,一遍又一遍地模仿巫雪的一顰一笑,稍有差池,便是嚴厲懲罰。
而巫雪更是選擇在自己最燦爛輝煌的時候消失,沒有人能和死人比。
我在這侯府中,永無出頭之日。
秦複詹不管公事多少,每晚都會回府用膳,外人皆道他對我寵愛有加。
可隻有我清楚,他不過是回來折磨我的。
巫雪在世時曾有一道糕點據說驚豔了禦膳房,秦複詹便也命我學做。
可我本就是遠庖廚的閨閣女子,更遑論做精致糕點的廚藝。
我硬著頭皮道:“侯爺,那菜肴是異國風味,做法複雜,我實在難以學會。”
他卻不聽,連夜派人從他國請來了一位大廚,教我烹飪。
我熬了好幾個通宵,終於做出了一道形似的糕點,端上桌時,秦複詹神色複雜,嘗了一口,竟紅了眼眶。
我心中滿是不屑:你又沒嘗過她做的,怎知這就是那味道?
可秦複詹像是著了魔一般,那夜,對著這道菜,喃喃自語許久。
可惜我的廚藝終究是難登大雅之堂,次日秦複詹上吐下瀉,耽誤了朝中要事。
他大發雷霆,說若是那女子,定能將食材處理得妥妥當當。
他歎息,能娶到她,該是何等的福氣。
我學著那女子的模樣,垂淚不語,任由他摔砸杯盞。
我第三次被秦複詹罰跪時,膝蓋早已麻木。
他目光冰冷,不帶一絲溫度:“你這畏畏縮縮的樣子,一點不像她。”
“她無論環境如何險惡,也自有一番傲然風骨。”
雖說秦複詹之後送了我一支價值連城的玉簪,可這又怎能彌補我心中的傷痛。
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究竟何時才是盡頭?
我的賣身契捏在他手中,整整十年,若要提前離開,贖金我根本付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吃的上吐下瀉,秦複詹不再強求我在廚藝上模仿她。
可他的脾氣,依舊陰晴不定:“你就不能好好揣摩她的神韻?她是那般果敢,你卻還是這般唯唯諾諾。扣掉你這個月的月錢。”
好啊,秦複詹,是你讓我揣摩的。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我心中湧起一股怒火,抬手便是一巴掌,“啪” 的一聲,在這寂靜的廳中格外響亮。
他的臉瞬間泛紅,我手也疼得厲害,這麼打完我也有點心虛了。
他不會給我拉出去斬了吧。
不等我心裏嘀咕完,秦複詹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竟似有幾分暢快,他舔了舔唇角,眼神變得興奮:“你再打!”
?
我愣住了,心中害怕不已,不敢再動。
秦複詹怒喝:“我叫你再打我一巴掌!尤雪,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像她!不,你就是她!”
他娘的瘋了吧。
手在空中停住,我深知秦複詹心胸狹隘,現在當我是巫雪就溫溫和和,等當我是尤雪,定會與我算賬。
我停頓了,我還是惜命的。
“罷了,你終究不是她,下個月的月錢也一並扣了。”
“那我下個月如何生活?”
“我說過,管你吃住已是極限。”
“那你送我的玉簪,能拿去換錢嗎......”
“那是給她的,不是給你的!你不過是暫為保管。”
“哦。”我翻了個白眼。
“尤雪,你說話最好掂量掂量。”
秦複詹已然出戲,恢複了那高高在上、威嚴不可侵犯的侯爺模樣,這細微的變化,我經過無數次折磨,才勉強能分辨出來。
“侯爺恕罪。”
我識趣地低頭認錯。
“我今晚有宴請,你待在府中吧。”
“那我吃什麼?”
“她為了保持身形,向來少食,你為何不能?一頓不吃,難道會死?她常年節食,也未見有何不妥。”
“我又不必拋頭露麵,為何要受這罪?”
秦複詹不屑地冷笑:“你也配與她相提並論?”
最終,他還是丟下我,獨自赴宴去了。
我滿心疑惑,他既有宴請,為何不提前告知,非要等回府後,這般羞辱我一番才肯離去?
秦複詹,這侯府的主人,定是被那女子傷透了心,才落下這一身的毛病!
說起巫雪與他之間的過往,我也曾聽聞一二。
當年,他們二人青梅竹馬,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後來,女子家族為了權勢,將她遠嫁他國。
這也就算了,結果她還失蹤了,生死不明。
秦複詹深受打擊,自此性情大變。
我剛入侯府時,也曾對他心生憐憫,以為能以真心捂熱他這顆冰冷的心。
在他為生病的我請遍城中名醫時,在他為我生辰精心準備禮物時,在他為我吃醋,對其他女子不假辭色時......
我也曾心動,以為他對我是有幾分情意的。
可直到有一回,他醉酒後,口中喃喃的皆是巫雪的名字,我才如夢初醒,原來,他的深情,從未屬於過我,我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都說酒後吐真言,他隻有在醉後,才會暴露自己的真心,將我當作她的影子。
對,我恨巫雪,還有一個緣由,便是秦複詹不愛我,他的心,始終係在她身上!
深夜,秦複詹醉酒而歸。
彼時,我正餓得頭暈眼花,躺在床上難以入眠。
他腳步踉蹌,顯然是走錯了院子,進了我的房間。
他從身後輕輕環住我的腰,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他口中呢喃著巫雪的名字:“你為何要離開我?”
我拚命掙紮,卻掙不脫他的桎梏。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
若我是那女子,被他這般心心念念,或許會感動不已。
可我是替身,他說的這些情話,於我而言,就如鋒利的刀刃,一刀刀割在我的心上。
是的,我曾愛過秦複詹,在那些點滴瞬間,我以為自己得到了他的愛。
可如今,我滿心隻剩絕望。
秦複詹的手不安分地遊走,我奮力推開他:“侯爺,您喝醉了。”
“尤雪,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你這哪裏是抱,分明是...... 他的酒氣噴在我的脖頸,我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你再亂動,可別怪我不客氣。”
“秦複詹,你若真要對我怎樣,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現在?”
“嗬嗬,你如今倒是有她的幾分潑辣勁兒,敢頂嘴了。”
我心中苦澀,我們之間,終究隔著那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巫雪始終橫亙在我們中間。
“尤雪,睡吧,我不會碰你。”
“好。”
片刻後,秦複詹將我轉過身,輕輕吻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