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爺子看到我,等不及我走進便焦急的喊了一句。
他如今瘦小的可憐,頭發已經全都白了,滿臉皺紋,一雙凹陷的眼睛閃爍著慈愛的光。
我看著他瘦骨嶙峋的手指,當初她就是用這雙手甩了我一個耳光,說我是和我媽一樣不要臉。
“回家了,小葉子。”
我微微彎腰向她鞠躬;“季老先生。”
季江月責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到季老爺子身邊幫他撫著胸口。
“你還在怪爺爺嗎?”
我搖搖頭:“已經不了,我還是很感謝您在我父母離世後給了我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這次回來,主要是給我媽媽掃墓,她的忌日快到了。”
他猛地咳嗽起來。
“我知道你怪我。”
他伸手示意我坐到她身邊,我沒有動。
季老爺子痛苦地閉上眼,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
“我當初怎麼會下那麼重的手?”
我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肋骨,這裏有兩根骨頭斷過,是他親手用拐杖打斷的。
季老爺子哽咽著說:“至少,至少該讓你養好傷再離開啊。”
他像是在和我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陳管家站在一旁看我,眼神裏閃過一絲心疼。
當初是他在我做完手術的第三天,去醫院將我送到飛往美國的飛機上。
那時候,他可被醫生罵慘了。
我衝他微笑,他卻很快低下頭。
“都過去了,您不用介懷,我現在很好。”
季老爺子看過來:“是我拆散了你和江月,我知道你們都在恨我。”
我看向季江月,這是我今天第一次和她對視。
我最喜歡季江月的眼睛,像最清澈的湖水。
之前很多次,她迎著黑暗朝我走來,安慰我:“別怕,打雷而已,有我在呢。”
也是一個雨夜,我看到媽媽從樓上一躍而下。
閃電照亮了夜空,隻一刹那,媽媽血肉模糊的樣子,就被我記了這麼多年。
季江月知道這件事,季家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沒有人像她這樣心疼我,安慰我。
如今,她看著我的眼神依舊溫柔,不過我已經不再害怕打雷了。
季老爺子祈求的看著我:“葉子,能不能再叫我一聲爺爺,我好久沒有聽到了你叫我爺爺了。”
我沉默的站著,半晌後才緩緩開口:“對不起,我做不到。”
他的手突然垂下去:“我親手把我的孫子趕走了。”
我笑著安慰他:“我不是您的孫子,季江月才是和您有著至親血緣的孫女。”
“您,隻有一個孫女,不曾有過孫子。”
季江月送我離開時,季老爺子再三挽留,他試圖用過去他認為的美好回憶和他對我的慈愛,讓我像之前一樣叫他一聲爺爺,然後親昵的坐在他身邊,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後一段路。
可惜我無能為力了,我很讚同他當初說的話——沒有血緣的親人,不過是排遣寂寞的工具罷了。
在他心裏我就是這樣的工具,閑暇時陪他說話,讓他體驗天倫之樂。
一旦有了風雨,我便是他們最先推出去的保護傘。
季老爺子是這樣,季江月也是這樣。
“對不起。”
將我送到酒店時,季江月突然說了一句。
這聲對不起我受得起,但是卻不想接受。
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腕:“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