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腎衰竭,被醫生判了死刑那天,我接到了李思雨的電話。
“徐欣元,資助名單上竟然有你,要飯要到前任這裏,你真行!”
我愣了一下,緩緩開口:“你那麼有錢,當是施舍好了。”
“我再有錢也不會扔給渣我的賤男!無恥!”
電話猛然掛斷,看著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我苦笑了一下。
算了,天意如此。
就讓我偷偷捐給她的那顆左腎,代替我永遠陪著她吧。
1
離開醫院後,我接到發小趙海的電話。
“今晚聚聚,老地方。”
我抬頭看了眼窗玻璃上自己憔悴疲憊的臉,開口拒絕。
“別那麼無情行不,我忙死了,好不容易來一趟。”
想到以後可能沒機會再見麵了,我答應下來。
推開包廂的門,意外地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六年未見,李思雨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多了幾分沉穩的韻味。
秀麗的鵝蛋臉也越發顯得明豔大氣。
“思雨,介紹一下,這誰呀?”
我這才注意到她身邊還坐著位裝裝的帥哥。
“不用了,前任而已,倒是要向他正式介紹一下你。”
她眼波流轉,寵溺地望了帥哥一眼。
“徐欣元,我男朋友柳駿泰。”
我冷漠地點點頭,挑了個稍遠些的位置坐下。
李思雨用挑剔地眼神上下掃視我一番,“這就是你對資助人的態度?”
我靜靜地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開口味道卻變了:
“態度好你就會施舍麼?你想要我怎麼做?跪著舔?”
“你!”李思雨被激怒後起身給了我一耳光,“到現在還是這麼無恥!”
我也想好好說話的,可是看到她小男友那刻,心情根本無法平靜。
嘴角滲出血來,身體也開始難受,我不敢硬撐,忙靠在椅背上。
可氣勢不能輸,我深吸一口氣,緩聲道:
“李總錢多的是,借個幾十萬給老同學而已,當麵借,總好過讓你男友誤會你外麵養人了。”
李思雨被我的話弄得有些狼狽,目光也變得有些複雜難明。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扶著椅子起了身,“既然你不肯借,趙海又沒來,我就不奉陪了。”
卻被一直沒吱聲的柳駿泰摁了下去,“別急,不是要借錢嗎?我正好有,思雨剛給了我張卡,還一分沒花呢。”
他特意將卡在我眼前晃了晃:
“要借就喝幹這瓶酒,跪下來道歉!聽說你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拋棄了她,今天我要替她出了這口氣!”
讓我喝高度烈酒,我呆呆盯著那瓶威士忌,陷入到對往事的追憶裏。
我與李思雨從小是鄰居,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大學時,我們報了同一所城市的交大,成了校友。
一起攜手走過大學時光,是校園裏惹人注目的小情侶。
畢業後,兩人一起打拚,一起扛過剛畢業時薪水微薄的苦日子。
為了能在這座城市落腳,我們互相鼓勵,一起奮鬥。
那時的我們,真的很拚,仗著年輕,主業之外,還兼做了副業。
日子慢慢好轉,也有了些積蓄,可思雨卻突然病倒了。
她得了嚴重的腎炎,常常要透析。
醫生提醒我,病情照這樣發展下去,恐怕最終結果是雙腎壞死。
我背著她痛苦了一場,然後就是夜以繼日地趕稿,兼職。
暗暗盼著快些等到合適的腎源。
可她的病情還是發展得比我預想中快,半年後就提前惡化了,必須要馬上換一個健康的腎。
醫院一時沒有腎源,可她實在等不了了。
於是,我瞞著她去做了配型。
過了一個星期都沒有回音,就在我瀕臨絕望時,醫生告訴我,找到了合適的配型。
與她配型成功的人,竟然是我。
2
“你發什麼愣,不敢喝嗎?”柳駿泰不耐地推了推我。
“算了,看在你的份上,我不跟他多說了。”李思雨拉住柳駿泰,親昵地吻了吻他的側臉。
“有你陪在身邊,我每天心情都很好,這卡你留著用,想換新車就馬上去換,不要白白便宜不相幹的人。”
“那可不行,今天陪你來就是為了讓這小子喝一壺的。”
他直接將酒遞在我手邊,“道歉啊!”
我自嘲地笑了笑,理都不理他,直接看向李思雨。
“道了歉你就能原諒我?借六十萬給我嗎?”
她的臉上再度寫滿了失望,“你果然沒變,張口閉口還是錢。”
“不談錢,難道你想再跟我談感情?”
“徐欣元,你真是徹底沒救了!”
我無所謂地咧咧嘴角,“如果你是來特意羞辱前任的,怕要失望了,這酒我沒命喝,歉就更沒必要道了。”
柳駿泰氣惱地指著我,“老婆,這種人到死都不會改,你別管了,今天我一定為你出氣!”
他不由分說地拽住我,打開酒瓶就往我嘴裏灌。
我奮力掙紮,酒水順著衣服前襟流下來。
“住手!”趙海忽然推門進來,一把奪過酒瓶。
“他不能喝酒!”他關切地扶住我,“走,我帶你去洗手間,快吐掉。”
卻被柳駿泰攔住了,“不道歉,誰都別想走!”
“別這樣。”李思雨臉上隱隱有了些不忍,“讓他們走吧。”
“思雨,是你說想見欣元,我才組的這個局,你在哪找的男朋友,怎麼這德行!”趙海一臉失望地看著她。
李思雨聞言臉上有了怒意,“我男友怎麼了,不過是讓他喝了幾口酒而已。”
“你不能這樣對欣元,他一口都不能喝,他有......”
“走!”我忙拽住趙海,製止他繼續說下去。
“站住!”李思雨聲音帶著怒火,“他有什麼?你說!怎麼一開口倒像是我對不住他似的?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
“要我說他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徐欣元眼裏隻有錢,這個也一樣!”柳駿泰趁機挑唆。
趙海急得想解釋,被我拉住了。
我嘴角勾起一絲淺笑,“李總知道我眼裏隻有錢,不如滿足我,多借我點?”
“你做夢!”柳駿泰突然衝上來推了我一把。
我跌倒在地,喉嚨裏酒意翻湧,硬生生忍住的惡心再次來襲。
我狼狽地衝進洗手間,大吐特吐起來。
直吐得五臟翻湧,渾身乏力。
李思雨站在門口,盯著我蒼白的臉看了半響,默默遞上一張紙巾。
卻被柳駿泰奪了去,“老婆,你可別同情他,別忘了他當初有多絕情!”
李思雨的手機械地僵在半空,跟著默然收了回去。
“我們走。”她拉著小男友徑直離開。
我默默看著她的背影。
算了,隻要她健康就好。
看來我那顆躺在她身體中的腎臟,工作得不錯。
3
“欣元,快喝水。”趙海忙遞了一杯溫水給我。
見我休息一陣後,臉色有了少許血色。
他忍不住開口責怪,“為什麼要瞞著她?她有今天,離不開你的成全,不感恩就算了,反倒一副你對她不起的樣子,我真的看不下去。”
“這樣不是挺好的,雖然都隻有一顆腎,但我和她都能生存,我不想說出來再惹事端。”
“可前段時間你不是剛因為重度腎炎入院,真的不要緊嗎?”
“要是需要錢,我再想想辦法。”
“別,已經痊愈了才出院的。”
我平靜地看著他,“我拉著嫂子,用欠你的三十萬幫你付了首付,就是讓你別再那麼倔,也為她和孩子考慮考慮。”
趙海滿臉愧疚地低下頭,“都怪你兄弟掙錢能力太差,不然......”
“說什麼傻話呢,以後吃藥維持就行了,不需要太多錢。”
“那你還問李思雨借錢?”
“我這不是怕她再糾纏,故意惡心她嘛。”
“真的?沒騙我?”
“騙子是個錘子!”
趙海放心地笑了。
我也故作豪放,笑得很是暢快。
心裏卻暗暗湧起一陣酸楚。
兄弟,對不住,還是騙了你,可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走到這一步,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好好生活吧。
回到出租屋後,我終於卸下偽裝,不再遮掩臉上的疲憊。
倒在床上半點都不想再動彈。
睡到半夜時,被一陣疼痛折磨醒。
身體的某個部位,又在提醒我,它快要負荷不動了。
我蜷曲著身子,毫無辦法地忍耐著,等待疼痛過去。
為了好受些,我摸索著打開開關。
天花板上的星空燈亮了。
這是當初我送給李思雨的。
那時候,終日奔波忙碌的我們,總夢想著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夢想著一起去看星辰大海,卻因為現實問題遲遲無法成行。
後來,我買了燈,每晚拉著手看著星空入睡,成了我們的樂趣。
離婚後,我悄悄撿起被她丟棄的燈。
這燈跟我四處漂泊,可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不敢打開它。
一打開,我仿佛就能看到思雨流淚的臉。
離婚那天,她跪在地上,苦苦挽留我。
“不治了!我真的不治了!隻求你別離開我,最後陪陪我。”
“還想騙人,這種緊衣縮食,日日去收費窗口上供的日子,我早受夠了,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張臉!不願再委屈自己一天!我要馬上離!”
“李思雨,你這個燒錢鬼,分明是想拖死我!快簽字!”
明明知道她愛我勝過愛自己,明明是怕她得知捐贈人是我後,寧肯跳樓都要拒絕。
可我卻選擇用這麼刺人的話傷她......
直到現在,我還能時不時回想起,她臉上震驚絕望的神情。
像毫無防備之下,被最不提防之人狠狠在心上捅了一刀。
所以,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多少也是我活該。
我不怪她恨我,換作我是她,會做得更加絕,更加毒舌。
看了眼手機賬戶裏四位數的餘額,我繼續抬頭注視著天花板上的燦爛星空。
餘下不多的日子裏,就這樣默默等待死神來收我吧。
可沒想到,趙海幫我找了份工作。
“別熬夜趕稿了,換個輕鬆點的工作,也便於療養身體。”
“高檔小區保安,怎麼樣,這工作合適吧。”
“合適,合適,你就是生怕我過一天混吃等死的日子。”
工作果然不費腦,看看監控,守個門而已。
那天我剛打開大門,敞開的車窗裏,李思雨的臉竟再度出現。
4
來不及閃避,我慌亂地扭過臉去。
可手中的遙控器偏在這時出了狀況。
“墨跡什麼呢?”駕駛位上,柳駿泰摘下墨鏡,不耐煩地催促著。
我一陣急躁,狂按遙控器。
他直直盯著我,忽然抄起高爾夫球衝我狠狠砸過來。
“保安都做不好,蠢貨!墨跡半天開不了門。”
李思雨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這才轉過臉往門衛室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我額頭紅腫的我,接過同事遞來的另一個遙控器,手忙腳亂地開了門。
她吃了一驚,抬手拉住柳駿泰,“別理他。”
“哎呦......對不住,原來是你!”柳駿泰誇張地揚了揚眉毛。
“怎麼來這裏高就了?你還真是沒眼光,當初要是沒跟思雨離婚,怎麼會淪落到做保安?”
同事聞言立刻用驚訝的神情看著我,門前也聞風而來,圍起一群看熱鬧的人。
我冷冷瞪了柳駿泰一眼,不欲多說。
他卻眼睛一瞪,“怎麼,我說錯了嗎?你當初拋棄她非要離婚,如今落魄到問前妻借錢,沒得逞就故意來這裏當保安惡心人。”
“當保安也是正經工作,總好過做靠女人養的小白臉!”我忍不住出言諷刺。
“你個臭保安,老子給你臉了!”
柳駿泰駕車駛過大門,一個急刹,然後大力摔上車門,走過來揪住我左右開弓地狂扇。
我使勁掙紮,可身體卻軟綿綿的,毫無力氣。
隻能任由他將我踹倒在地,我感覺鼻子上一熱,狼狽地抹了一把,可鼻血根本止不住。
一股腥甜充盈口腔,我艱難地直起身,吐出口血來。
我咬牙忍著身體上火辣辣的痛,一言不發。
李思雨走過來,眼神冷冽地開口:
“我有的是錢,願意花在哪裏是我的事!”
“倒是你,求我包養不成,竟找到這裏惡心我,真夠可笑的。”
“你不就是想要錢嗎?隻要你肯在這裏跪上一天,我就給你二十萬。”
她打開包,掏出一遝現金直直砸在我臉上,“這是醫藥費,怎麼樣?想不想賺快錢?”
她臉上帶著譏誚的笑,目光裏卻是徹骨的寒。
“跪呀,這麼容易得來的錢還不賺!”柳駿泰冷笑著,穿著皮鞋的腳狠狠踩在我的手指上。
我痛得鑽心,忍不住去推他。
他卻狠狠抓住我的肩膀,湊在我耳邊低聲威脅:“拿了錢就趕緊滾,再讓我看見你一次,弄死你!”
大門外,看熱鬧的人群也跟著起哄嘲弄起來。
有人發出噓聲,“小子你走狗屎運了,不用陪S,跪一下就幾十萬到手。”
“看他瘦的跟個鬼似的,人家富婆姐姐怎麼看得上。”
“跪呀!快跪!我愛看。”
眾人聽了更加起勁,圍攏來的人更多,紛紛想冷眼旁觀這出大戲。
我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血,猛吸了下鼻子,衝李思雨一笑,開口道:
“二十萬會不會少了點?”
李思雨立時瞳孔緊縮,震驚的眼神裏漸漸升騰起怒火。
“你想要多少?”她一字一句地咬著牙。
“六十萬,我能跪上兩天。”我勾起唇角笑了笑。
“好......你馬上跪!”
我強忍著身體上一陣痛過一陣的不適,又擺出慣常那副無所謂的態度:
“先付一半定金,我怕你到時不認賬。”
“好,我給,既然你那麼愛錢,我直接用錢砸死你!”
她忍無可忍地用力扯開包,將一捆捆現金狠狠砸在我頭上。
血順著額頭流下來,模糊了我的雙眼。
她渾然不覺,繼續瘋狂地發泄著,仿佛要將藏在心裏的恨盡數發出來。
我早就不堪重負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柳駿泰卻起哄得更起勁,“起來呀,有錢拿還裝死!”
起是起不來了,不過還能動。
我艱難地將身旁染上血的錢都抓在手裏,攏在懷裏。
李思雨看了更加憤怒,“徐欣元,沒了錢你馬上會死是不是,吃相那麼難看。”
我自嘲地笑了,“我......不在乎。”
“給你,都給你!”李思雨發了狂般衝過來,用手裏的包一下下摔打在我身上。
忽然,拎著一袋水果的趙海奔過來一把推開她。
“你瘋了,他當保安你也容不下,要不是他把左腎給了你,你怎麼可能好好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