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隴西李氏退婚後，我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

娘親早已離世，我爹隻會嫌我丟人。

深冬臘月，我被姨娘苛責，罰跪在雪地中。

恰逢顧家有活閻王之稱的瘸腿公子路過，我拽住他的衣角，幾近窮途末路，顫聲問他:「你可以娶我嗎?」

他看了我一眼。

朝我倦怠地伸出手。

將我從泥沼裏拉出來，這就是他給的答複。

1

寒風刺骨，我跪在雪地裏，膝蓋早已失去知覺。徐姨娘說，要讓我跪到認錯為止。

可我又有什麼錯呢？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我的睫毛上，模糊了視線。遠處傳來腳步聲，我抬起頭，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從回廊下經過。

那人披著墨色大氅，手中握著一根烏木手杖，行走時右腿微微有些跛。我認得他，是顧家那位瘸腿的公子，京城裏人人避之不及的“活閻王“。

他經過我身邊時，我不知哪來的勇氣，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顧公子......”我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你可以娶我嗎？”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我。我這才看清他的容貌，眉眼如畫，卻冷得像冰。他的目光落在我凍得發紫的手上，又看向我滿是淚痕的臉。

“為什麼是我？”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因為......”我咬著唇，“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因為我的名聲就嫌棄我。”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裏帶著幾分譏誚，卻又藏著說不出的疲憊。

“你倒是聰明。”他說著，朝我伸出手，“起來吧。”

我愣住了。他的手修長白皙，指節分明，掌心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我顫抖著將手放進他的掌心，他微微一用力，將我拉了起來。

膝蓋傳來劇痛，我踉蹌了一下，跌進他的懷裏。他身上有淡淡的藥香，混合著雪鬆的清冽氣息。

“站穩了。”他扶住我的肩膀，聲音依舊冷淡，“明日，我會派人來提親。”

我抬頭看他，他已經鬆開手，拄著手杖轉身離去。墨色的大氅在風雪中翻飛，像極了傳說中索命的無常。

可我知道，他不是來索命的，他是來救我的。

回到房中，我蜷縮在床上，腦海中不斷回放著今日的場景。顧時安......他為什麼會答應娶我？

正想著，門外傳來腳步聲。我連忙閉上眼睛裝睡。

“小姐睡了嗎？”是丫鬟春桃的聲音。

“睡了。”另一個聲音答道，“夫人說了，讓她好好休息，明日還要去給老夫人請安。”

我聽著她們的對話，心中冷笑。徐姨娘會這麼好心？怕是又在打什麼主意。

果然，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叫到了正廳。

徐姨娘坐在主位上，手裏捧著一盞茶，慢悠悠地吹著茶沫。我爹坐在一旁，臉色陰沉。

“林晚晚，聽說，你昨日在雪地裏勾引顧家那個瘸子？”姨娘開口就是譏諷，“真是丟盡了我們家的臉麵。”

我低著頭不說話。

“你以為顧家會要你這種被退過婚的女子？”她冷笑，“別做夢了。”

我攥緊了衣袖，正要開口，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老爺，夫人，顧家來人了！”管家急匆匆跑進來，“說是......說是來提親的！”

徐姨娘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2

正廳裏一片死寂。

徐姨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中的帕子被她攥得死緊。我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說什麼？”我爹的聲音都在發抖，“顧家......來提親？”

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連連點頭：“是，顧家的管家親自來的，還帶了......”他咽了咽口水，“還帶了八抬大轎。”

我站在原地，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顧時安......他真的來了？

“不可能！”徐姨娘尖聲叫道，“顧家怎麼會要這種......”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顧府的管家帶著十幾個家丁走了進來，每個人手裏都捧著紅綢包裹的禮盒。為首的管家是個麵容嚴肅的中年人，他朝我爹拱了拱手：“林老爺，我家公子命我來提親。”

我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徐姨娘猛地站起來：“你們顧家是不是搞錯了？這丫頭可是被隴西李氏退過婚的......”

“夫人慎言。”顧管家冷冷地打斷她，“我家公子說了，林小姐品性高潔，是他求之不得的良配。”

“這......”我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顧公子當真要娶小女？”

“正是。”顧管家一揮手，家丁們將禮盒一一打開，露出裏麵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這是聘禮，還請林老爺過目。”

徐姨娘看著那些價值連城的聘禮，臉色越發難看。她猛地轉向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你這個賤人，是不是使了什麼下作手段......”

“夠了！”我爹厲聲喝止，“顧家來提親，這是天大的好事，你少說兩句！”

我抬起頭，正好對上徐姨娘怨毒的目光。她咬著牙，壓低聲音道：“你別得意，就算嫁進顧家，你也別想好過！”

我沒有理會她的威脅，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些聘禮。顧時安......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小姐。”顧管家轉向我，“公子讓我帶句話給您。”

“什麼話？”

“他說......”顧管家的聲音忽然變得溫和，“雪地裏冷，以後不用跪了。”

我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提親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京城。

我坐在閨房裏，聽著外麵丫鬟們的竊竊私語。

“聽說顧公子為了娶咱們小姐，可是下了血本呢。”

“可不是嘛，那些聘禮，怕是比當年隴西李氏給的還要貴重。”

“要我說啊，顧公子雖然腿腳不便，可比那個負心漢強多了......”

我聽著她們的議論，心中卻越發不安。顧時安為什麼要娶我？真的隻是因為同情嗎？

正想著，春桃急匆匆跑進來：“小姐，不好了！”

“怎麼了？”

“隴西李氏......”春桃喘著氣，“隴西李氏來人了！”

我猛地站起身：“他們來做什麼？”

“說是......“春桃臉色發白，“說是要討回當年的定親信物。”

我攥緊了衣袖。定親信物？那枚玉佩早在我被退婚那天就被徐姨娘收走了。

“小姐，怎麼辦？”春桃急得快哭了，“要是拿不出信物，他們怕是要鬧事......”

我深吸一口氣：“去顧府請顧公子來。”

春桃一愣：“可是......”

“快去！”我厲聲道。

春桃連忙跑了出去。我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蒼白的臉。顧時安......你會幫我嗎？

夜幕降臨時，顧時安親自來了。

他依舊穿著那件墨色大氅，拄著烏木手杖，步履緩慢卻堅定。我站在廊下，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如擂鼓。

“林小姐。”他在我麵前站定，“聽說隴西李氏來找麻煩了？”

我低下頭：“是......”

“信物在何處？”

“被姨娘收走了。”我咬著唇，“她怕是......不會輕易交出來。”

顧時安輕笑一聲：“無妨。”他轉頭對顧管家道，“去告訴隴西李氏的人，就說信物在我這裏，讓他們明日來顧府取。”

我驚訝地抬頭看他：“可是......”

“放心。“他打斷我的話，“我自有分寸。”

我看著他平靜的側臉，忽然覺得安心。這個人......或許真的能護我周全。

“林小姐。”他忽然開口，“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娶你？”

我搖搖頭。

他轉過身，目光深邃：“因為......”他頓了頓，“你救過我的命。”

我愣住了：“我......救過你？”

他點點頭：“十年前，在城外的破廟裏。你給了一個快要餓死的小乞丐一碗粥。”

我想起來了，那年冬天，我偷偷溜出府玩，在破廟裏遇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小乞丐。我將隨身帶的粥給了他，還把自己的披風留給了他......

“那個人......是你？”

“是我。”他輕聲說，“那碗粥，那件披風，讓我活了下來。所以......”他朝我伸出手，“現在，換我來救你了。”

我看著他掌心的疤痕，忽然明白了什麼。那疤痕......是當年在破廟裏留下的吧？

我將手放進他的掌心，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

3

第二日一早，隴西李氏的人就來了。

我站在顧府正廳的屏風後，聽著外麵的動靜。顧時安坐在主位上，神色淡然。隴西李氏來的是李家的二公子李宴，也就是我的前未婚夫。

“顧公子。”李宴拱了拱手，“在下此次前來，是為討回當年與林家的定親信物。”

顧時安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哦？什麼信物？”

“一枚羊脂白玉佩。”李宴道，“那是我們李家的傳家之寶，當年......”

“當年你們退婚時，怎麼不記得要回去？”顧時安打斷他。

李宴臉色一變：“這......”

“還是說......”顧時安放下茶盞，目光如刀，“你們是受人指使，故意來為難林小姐的？”

李宴額頭滲出冷汗：“顧公子說笑了，我們隻是......”

“隻是什麼？”顧時安站起身，拄著手杖慢慢走近，“讓我猜猜，是有人告訴你們，隻要拿回信物，就能讓林小姐身敗名裂？”

李宴連連後退：“不，不是......”

“回去告訴指使你們的人。”顧時安冷冷道，“信物在我這裏，想要，讓她親自來取。”

李宴如蒙大赦，倉皇而逃。

我走出屏風，看著顧時安的背影：“你......”

他轉過身，目光柔和下來：“嚇到你了？”

我搖搖頭：“我隻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顧時安歎了口氣：“因為有些人，見不得你好。”

我低下頭：“是因為我嫁給了你嗎？”

“不。“他伸手輕撫我的發絲，“是因為你值得更好的。”

我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神中藏著深深的憐惜。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或許這場婚事，並非隻是他報恩那麼簡單。

“顧時安......”我輕聲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因為......”他頓了頓，“我想讓你知道，這世上還有人真心待你。”

我眼眶一熱，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

“別哭。”他輕聲說，“以後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我靠在他懷裏，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或許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歸宿。

然而，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幾日後，我在顧府花園裏散步時，忽然被一塊鬆動的石板絆倒。當我爬起來時，發現石板下竟有一條暗道。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暗道很長，盡頭是一間密室。密室裏擺滿了各種奇怪的器具，牆上掛著許多地圖，桌上堆滿了卷宗。

我隨手拿起一份卷宗，發現上麵記載的都是朝中大臣的隱秘。我的心跳陡然加快，這些......這些都是機密啊！

“誰讓你進來的？”

身後突然響起顧時安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卷宗掉在地上。

他拄著手杖走進來，臉色陰沉得可怕。

“我......”我結結巴巴地，“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他冷冷道。

我連忙往外跑，卻在門口被他攔住。

“今天的事，”他低頭看著我，“不要告訴任何人。”

我點點頭，心跳如鼓。

他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我的臉：“對不起，嚇到你了。”

我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神中滿是疲憊。

“這些......”我小聲問，“都是你收集的嗎？”

他沉默片刻，點點頭：“是。”

“為什麼？”

“因為......”他苦笑，“我有不得不做的事。”

我還想再問，他卻已經轉身離開：“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充滿疑惑。顧時安......你到底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