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魚價值千金，是天價之寶。

這是我經常聽陸上的人魚獵人說的。

我是海裏的人魚公主，自幼一直呆在深海，畏懼貪婪的人性但也熟知世事。

原以為我會一直安居於此，卻不料一陣大浪翻天覆地，將我卷到了岸上。

好消息是，我莫名有了雙腿，和人無異。

壞消息是，我被賣給了一戶人家做媳婦。

1

醒來時，我雙手被綁，頭上還蓋著紅蓋頭。

腦中閃過昏迷前的記憶，我被卷上了岸，一著地，我的琉璃魚尾就變成了兩條纖細光滑的腿。

我不明所以，因為我們人魚變成人隻有兩種辦法，但我卻一種都沒做。

可還來不及細想，後腦勺就傳來一道大力將我擊暈。

我看著粗大的繩索，用力掙紮卻是無用之功。

門被打開，輕微的腳步向我靠近，我的心緊了緊。

倏然間，頭上的紅蓋頭被揭開，一張五官俊美的臉映入眼簾。

黑衣少年布裹薄層，一雙桃花眼生的極為妖豔，眼角的淚痣更是將風情萬種勾勒的恰到好處。

我不禁看呆了，雖說他比不上我們人魚的精致，但也絲毫不遜色，一眼豔殺。

「我很好看？」少年磁性的嗓音響起，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咳了咳，淡定道：「一般般，有鼻子有眼的。」

「哦，一般般啊，沒關係，你好看就行。」

人類都這麼會花言巧語的嗎？

一抹紅暈悄然爬上臉龐，我趕緊拉回正題，「你是誰？為什麼綁我？」

他慢條斯理的抖了抖衣襟，然後眉眼恣意的坐到我身旁。

我本能的想避開，移到床尾離他遠點。

可奈何他一把攬住我的腰，將我桎梏在身下。

我大驚失色，質問他，「你......你幹什麼？」

他瞥了眼窗外，一勾唇，嘴角擒著意味不明的笑，「買你回來做媳婦自然是做夫妻之間該做的事。」

我大罵他「不要臉」和「混蛋」，整個身子都在劇烈晃動，以至於木床發出窸窸窣窣的吱呀聲。

月色朦朧，不知過了多久，我始終都沒感覺到少年的呼吸以及動作，這才停止了叫喊。

看來他應該是嚇唬我的，人早走了。

睜開眼，我的目光與撐在床上注視著我的少年不偏不倚的對上，我心一跳，血液直衝天靈蓋。

「你，隻要你放過我，我可以給你好多珍珠。」

少年依舊不語，黑亮的眸子像萬尺深的海底，讓人琢磨不透。

突然他起身，躺在我身旁，語氣平靜，「叫什麼名字？」

「美婭妮。」我如實回答。

「嘶，人如其名。」他戲謔道，麵上又恢複了之前那副不正經嘴臉，「我叫斯德，是一名人魚獵人。」

聞言，我眼睫一顫，身子往後縮了縮。

我知道我倒大黴了，遇上了人魚的死敵。

我努力保持著平靜，與他談條件:「放我離開，我給你珍珠，珍珠比我值錢。」

「那不行。」他垂眼看我，眉梢一挑，「在為夫眼裏還是娘子更值錢。」

「娘子可是奶奶花了所有積蓄買來的，家底都掏空了，你說我還能放你走嗎？」

2

我緊緊盯著他，眉梢透著警惕。

人類果然可惡！特別是眼前的人類，簡直就是無恥至極！

一想到我以後再也見不到父皇母後，我的心裏就像刀割般疼，兩隻眼睛蒙上了一層霧。

但我知道我絕不能哭，不然眼淚變成珍珠我的身份會暴露。

死死隱忍，我的眼角一片猩紅。

斯德見狀，好言好語的哄了我幾句，「娘子，婭妮，妮兒，別哭啊，我給你烤小魚幹吃行不行？」

我假意同意，讓他出去，自己好乘機解開繩索。

沒多久，我借著牆麵割開了繩子，然後悄摸摸的溜了出去。

來到海邊，我急忙跳入大海，可不知為何，我渾身都覺得疼，魚尾也沒恢複。

我越陷越深，四肢百骸都傳來陣陣麻麻的痛楚。

偏偏我不信邪，硬生生忍著劇痛一步步走近海裏。

可事實證明，沒用。

我栽進了海裏，原本溫和的水在此刻就像是毒藥一樣折磨我的身體，而我再也不是人魚了。

我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術，也沒心情去想。

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一幀幀父皇，母後和阿姐的畫麵湧入腦海，我好想他們。

我想喊他們，可我的嗓子已經啞的不像話。

原來海最疼愛的公主最終也會被海折磨而死啊。

我希望他們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秘密。

意識消失之前，我隱隱約約看到了斯德，他著急的朝我遊過來。

......

朦朧的天空熹光破曉，一束溫和的光線打在我身上，為我雪白的肌膚平添幾分暖色。

我咳了咳，身上的疼痛也早已消失。

「以後千萬別靠近海，不然你會死。」

我睇了睇身邊的斯德，沒應聲。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覺得這一切屬實太蹊蹺了，也太突然了。

「行了，回家吧女騙子，給你烤的小魚幹都涼涼了」，斯德眉宇舒緩，眼裏笑意難掩。

我摸了摸濕潤的唇，察覺到了之前停留的溫熱觸感，很軟。

「你是不是親我了？」

他似乎是沒想到我會如此直白，愣了愣，然後撓了撓頭，臉有些紅：「人工呼吸而已。」

「那也是親了。」我一臉正經。

「哎，我這可不是占你便宜，再說了，夫妻之間親一下怎麼了，合情合理。」

他眼睛亂瞄，麵上“理所當然”的述說著。

「下流！」我罵了句，然後轉身又走近海裏。

我記得之前阿姐曾說過如果和異性人類接吻，我們就可以變成人類，為期五天。

但不能靠近水，不然會原形畢露，而且一生隻有一次機會。

接觸海的那一刻，熟悉的陣痛又從全身密密麻麻的傳來。

我隻覺每一步都走的艱難萬分，如剝皮抽筋。

下一秒，兩隻有力的手臂將我抱起，斯德一言不發的抱著我走上岸，眼神晦暗不明。

我苦笑一聲。

是啊，我怎麼忘了，阿姐說過前提得是異性人類必須真心喜歡你，否則無效。

我真是病急亂投醫，死馬當活馬醫，一場空還白受罪。

3

斯德背著我回到了「家」。

一路上他正經了許多，尤其是在讓我不要靠近海這個話題上，強調了一遍又一遍。

我猜他估計是看到我接觸海之後麵露痛苦，不忍我這個花了他所有家底的“娘子”受苦，才這麼說，就也沒多想。

還未進門，我就被震耳欲聾的吵鬧聲提了提神。

抬眼望去，幾個壯漢正在砸東西，一旁的老太太想阻止卻被推倒在地。

斯德放下我，疾速扶起摔倒的老人，關心問道：「娘，您有沒有事？」

老人搖了搖頭。

「斯德，你還知道回來，上次你放走的人魚該怎麼賠償我們？」

為首的猛漢衝著他大喊，氣勢咄咄逼人。

「宋猛，你過分了，你打我可以，誰讓你來我家鬧的，奶奶年紀大了受不了驚嚇。」

「喲，那又怎樣，我們猛哥可是村長的兒子，一個死老太太遲早都是要入土的，早死早超生。」

斯德黑了臉，抬起拳頭就想揍人可卻被老太太阻止。

「斯德啊，學學你娘，這麼大個人了，還不如劉老太識時務。」宋猛一臉得意，嘴角咧起，「你今天要是不賠錢我就把你家砸了。」

斯德沉著臉，劉老太哭著跪了下來求寬恕。

見狀，我斂了斂眉，然後走上去扶起了不停磕頭的劉老太。

雖說人類的事我不想參與，但畢竟斯德救過我，而且他還是因為放走了我的族人才會被欺壓，我不能坐視不管。

我掏出懷裏的玉佩，聲音冷豔：「這個你們拿去當了，可以換不少錢。」

斯德第一反應是不行，他想勸阻我，可手中的玉佩早已被奪過。

「小娘子，這玉佩可和一條人魚的價格比起來不值一提，人魚可是天價之寶，不過......」宋猛直勾勾的盯著我，眼神都變得猥瑣起來，「你要是跟了我，我就不為難這老小了。」

惡心。

斯德將我護在身後，「婭妮她是我的妻子，你休想打她的主意。」

劉老太推搡著我進屋，關上門之前還特意叮囑我：「無論等會聽到什麼都不要出來。」

我被關在屋內，隻能透過門縫看外麵的局勢。

「行，既然你們給臉不要臉，就別怪我了！」宋猛心意已決，轉頭命令身旁的幾個人，「兄弟們，給我上，東西全砸了！」

我知道我無能為力，可看著外麵明明可以將我交出去免受這一遭苦卻始終保護我的劉老太和斯德，我的心瞬間軟的一塌糊塗。

人類或許也不一定全是壞蛋，他們好像就是個例外。

我用力掐自己的胳膊，待皮肉通紅之時，我終於哭了出來。

一顆，兩顆，三顆琉璃珍珠掉落在地。

我欣喜又困惑，因為我隻是在賭一把，賭我還沒有完全變成一個人類，可我不明白這一切的原因，隻是單純憑感覺。

但好在我的直覺是準的。

我推開門，將三顆珍珠遞給了宋猛。

4

宋猛凝神看了我一眼，「你從哪來的琉璃珍珠？」

我本想胡亂編個理由，斯德卻搶先替我答了：「天天在海裏捉人魚，偶爾運氣好撿到幾顆琉璃珍珠不足為奇吧，宋猛就算你是村長的兒子，這你也管不著。」

宋猛幹眼瞪他，「你不過就是一個廢物，人魚捉不到還放跑人魚搞的我們損失不少，也難怪隻能撿珍珠。」

臨走前，宋猛又對我拋了個媚眼，「小娘子，以後要是想離開這個廢物另尋新歡，盡管來找我，我永遠不嫌棄你。」

嘔！

斯德想去教訓他，我趕緊拉住。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冷靜了下來，轉頭去看我，「你是不是哭了?」

我摸了摸眼角，心想：難道是淚痕未幹所以太明顯了？

可明明已經幹透了，而且出來之前我對鏡看過了眼睛也不紅。

「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沒說話，隻是將我拉入房內，然後拿出藥塗在我捏紅的手臂處。

嘶，他觀察力真好。

靜靜睇著他，光從窗戶外打進來，描摹著他的輪廓，恍惚間我竟覺得他有幾分眼熟。

嗯......有點像我小時候在岸邊救過的那隻大黑狗。

「以後小心點，別磕著碰著又哭了。」他突然看我，嗓音語重心長。

哦，原來是以為我這麼嬌弱，受一點傷就哭了。

我才沒有呢。

「聽好了，以後不管怎樣，你都不要哭，你的眼淚很珍貴，沒有人能配得上。」

我怔了怔，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頭翻湧。

父皇母後總說我的眼淚很珍貴，因為我幼時長出了琉璃魚尾，奇特又與眾不同。

所有人都說我是被海神眷顧的公主，也誇我是世上最漂亮的人魚。

阿姐為此也總調侃我，說我是海裏的人魚精，勾走了不少美男魚的心。

我對此隻是笑笑。

原本我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可斯德說這話時我總覺得是與眾不同的，可又說不上哪裏不同。

或許是......因為他長的好看吧。

趁著說話的功夫，劉老太端著一大鍋走進來，「來來來，你兩快喝點雞湯補補身體。」

斯德舀了一大勺遞給我，「奶奶說的不錯，就你這小身板確實需要好好補補。」

我接過，看著碗裏幾乎全是滿滿當當的肉時，心頭一暖。

「按照你兩這速度，我明年有望抱上大胖小子。」劉老太笑的燦爛。

忽然她話鋒一轉，看向斯德：「阿德，你以後可要節製點，不能再像新婚夜那樣，木床都快弄壞了，而且小妮的身體也受不了你這樣，知道沒？」

我一嗆，差點把嘴裏的湯都吐出來。

「知道了奶奶。」斯德一邊回一邊給我拍後背。

我瞪著他。

但仔細一想，又好像能懂，他那天嚇我估計就是為了做戲給奶奶看好讓老人家安心。

人類的壽命比起我們人魚來說好像就是彈指一揮間般短暫。

罷了，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勉強不和他計較了。

我淺淺一笑，點到為止。

5

一周後，日子過的風平浪靜，他們對我也很好。

漸漸的，我都快覺得自己就是人類了，可我每晚還是會去看海，會懷念曾經的一切。

我生於海，陸地注定不會是我的家。

可每次碰海水，無一例外不是疼。

夜幕降臨，皎潔的明月高高懸掛於空中，寂靜又幽深。

我按照往常一樣來到海邊，可還未靠近，岸邊的一道高大的人影就吸引了我的視線。

背影看起來有點眼熟。

悄悄湊近，我愣住了，眸子也瞪得大大的。

怎麼會是宋猛和......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