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遠公司上市後,有人采訪他。
「您已經功成名就,還有什麼遺憾嗎?」
「希望當初霸淩我的人受到懲罰。」
我關掉屏幕,脖頸被一雙修長的手掐住。
男人聲音冰冷。
「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我無奈苦笑,反正也活不了幾天了。
就算當初欺辱他的人不是我,也無所謂了。
1
屏幕裏的祝遠風姿綽約,西裝革履,儼然一幅成功人士。
與十年前那個頭發遮眼,不善言辭的男孩判若兩人。
我悵然地關掉,脖子被雙指節分明的手掐住。
「咳咳,祝遠你鬆手,我喘不過氣了......」
脖頸上的手不斷收縮,氣道進氣逐漸減少。
我咳嗽著,懇求祝遠放過我。
祝遠冷笑一聲,將我狠狠摔在地上。
他不耐地擦拭手心,仿佛碰到什麼肮臟的東西。
我大口呼吸,但精神上的震顫遠遠超過身體。
他俯下身,戲謔地看著我。
「這就受不了了?你哥當初把我按在水裏,可比這久多了。」
我好不容易恢複常態,想捉住機會解釋。
「祝遠那不是我指使的......」
「徐攬清,你到現在還不肯認錯,想誣陷妍妍!」
他額間青筋暴起,像踩到尾巴的老虎。
「真是夠了,就因為妍妍善良好欺負嗎?」
宋妍是祝遠的逆鱗,白月光與朱砂痣。
她救贖了祝遠黑暗的學生時代,是他生命中第一道光芒。
而造成他被孤立霸淩,飽受欺辱的人,是我和我哥。
恐懼造成的生理淚水在我眼眶裏轉悠,我努力伸出手,想抓住男人的衣袖。
「真的不是我......」
「徐攬清,你真是可恨。」
他咬破我的嘴唇,鮮血的甜腥回蕩在整個口腔。
我再也忍不住啜泣起來,眼前熟悉的麵孔使我陌生。
既然這麼恨我,又為什麼以這種方式懲罰我。
2
一個月前,徐家資金鏈斷裂,一夜破產負債累累。
背後是祝遠的手筆。
他把我爸和哥哥送進監獄,轉頭找上我。
祝遠丟下一紙合同,眼底盡是羞辱。
我撿起來仔細查看,指尖抑製不住地發顫。
他想讓我做他的玩物情人,毫無尊嚴的那種。
「你可以不簽,不過不知道徐家的債主們會不會放過你。」
畢竟我是徐家僅剩有能力還債的。
「為什麼祝遠,我做錯什麼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你居然好意思問為什麼?」
他氣笑了,掀起額間碎發,露出一道猙獰的傷疤。
「如果不是你指使,你哥為什麼要打我?」
我一時愣住了,說不出任何話。
我哥對祝遠做的那些事,全校都知道。
按在盛滿水的桶裏、挑唆同學孤立、毫不手軟的施暴......
但授意人不是我。
我從認識祝遠開始,知道他生活困難,一直默默資助他上學,給他發郵件鼓勵他。
我知道無人依靠的感覺,期望給他力所能及的溫暖。
可現在,他卻覺得是我想害他。
我的沉默被祝遠當做默認,內心想法得到應驗。
「我和我哥關係不好,他......」
我想說徐攬明根本不會聽我的話做事,但顯然祝遠不信。
在他眼裏,我現在不過是想撇清和徐家關係好獨善其身。
「太遲了徐攬清。」
我知道不管如何解釋,他都不會相信我。
現在對我最好的選擇,就是簽下合同。
比起追債的社會人士,祝遠明顯是更好的選擇。
他說不定一時心軟,就放過我了。
3
但我沒料到,祝遠打定主意要折磨我。
我每天被折騰到深夜,醒來就麵對祝遠的冷嘲熱諷。
「你討厭我,我就偏要把你留在身邊。」
他不允許我私自外出,我每天困在百來平方的房子裏,除了祝遠,再無第三人。
祝遠長相不錯,笑起來很好看。
我隻見過一次,在宋妍的生日會上。
嬌俏的女孩摟著祝遠手臂撒嬌,男人笑容寵溺,滿是無奈。
我坐在角落,竭力降低存在感。
包間裏空調溫度很低,我隻穿了件短袖,凍得瑟瑟發抖。
虎落萬人欺,我知道自己不會幸免。
曾經與徐家交好的,和我來往密切的朋友合作夥伴,都避而遠之,恨不得踩上幾腳。
白眼口水我今晚見到太多了。
除了沉默無視,我想不出什麼方法反擊。
祝遠沒有阻止,反而樂見其成。
他不時向我施舍視線,見我沒有好下場,諷刺地冷笑。
宋妍注意到他頻繁分神,便主動向我走來。
「攬清,我們好久沒見了吧。」
她明明在甜笑,我背後卻躥出股冷意。
「是,是這樣......」
我見祝遠也跟過來,不得不敷衍地回答。
他攬著宋妍肩膀,皺眉問道。
「冷不冷?」
祝遠脫下身上外套,披在宋妍身上。
「我才不冷呢。」
宋妍嘟著嘴,沒拒絕祝遠的體貼。
「不過祝遠,為什麼把攬清帶在身邊?」
祝遠聞言,嗤笑著解釋。
「當然是讓她感受下,當初她對我做的事有多惡毒。」
我捕捉到宋妍身體僵了一瞬,旋即恢複笑意。
「攬清肯定不是故意的,畢竟她當初年紀小不懂事,大家都有犯錯的時候。」
她好像在替我辯解,卻承認了我是罪魁禍首。
「哼,拿她命來贖罪,說不定我會原諒呢?」
祝遠開著玩笑,招呼賓客來給宋妍吹蠟燭。
微弱的燭光照亮宋妍純真可愛的臉,雙手合十許願。
祝遠就在她身邊,眼裏飽含愛意,仿佛讓他把所有獻給女孩都願意。
我躲藏在黑暗中,早已淚流滿麵。
4
嘔吐感席卷我的大腦,我衝進廁所抱著馬桶狂吐。
本就沒吃幾口,現在全吐幹淨了。
幾天來的不安感逐漸有了形態,我知道自己大概懷孕了。
祝遠對我向來是肆意發泄,沒有做過措施。
我撫摸著自己平坦的肚子,感到不知所措。
孩子的父親恨我入骨,我被冤枉有苦無法訴說。
可我必須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祝遠家裏條件不好,上學時考優異的成績考入重私立高中,學費全免,每年還有豐厚的獎學金。
但祝遠父親臥病在床,醫藥費不是學生時期的祝遠能負擔起的。
我注意到這個優秀卻沉默的男孩,是因為媽媽以前就時常資助學生,我也先延續她的精神。
他常年低著頭,不理會班上的同學,也從不參加集體活動。
加上徐攬明帶頭孤立,誰敢和祝遠來往,就是不給他麵子。
久而久之,祝遠被孤立了。
我於心不忍,借助家裏查到祝遠銀行卡號,每個月給他打一筆錢。
又想讓他合群,經常給他發電子郵件,鼓勵他陽光一點。
「祝同學,今天陽光很好,希望能在操場上見到你。
SY 」
「祝同學,這個月的錢已經到賬,不要有負擔,等你以後賺錢了再報答我吧哈哈哈。
SY 」
祝遠一開始不會回複,但時間長了,他逐漸被我打動,試著開始與同學交流。
有時他會寫一長段回件,感謝我的幫助,他以後想做點什麼。
我靜下心思考,驟然想到宋妍名字的縮寫,也是S和Y。
之所以用SY的縮寫,是因為我的曾用名叫蘇悅。
而我也一直很喜歡,很珍惜這個名字。
我希望以蘇悅的身份幫助別人,壓根沒想到會有這種烏龍。
想至此,我忙打開郵箱和銀行轉賬記錄。
這是證明我曾經幫助過祝遠最好的證據。
隻要祝遠看到,就會相信曾經默默支持他的人是我,而不是宋妍。
但當我一臉興奮,向祝遠展示時,得到的是毫無溫度的一張臉。
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妍妍說她賬號被盜了,我本來還在找是誰,現在賊倒是自己送上門了。」
「祝遠,你什麼意思?」
「徐攬清你睜開眼睛看看,S和Y哪個字母和你名字有關係?」
「編造也要有點邏輯,真把我當傻子騙。」
「不是的,SY是我以前的名字,我......」
見祝遠要走,我連忙撲上去。
男人臉上的厭惡達到極點,手上使勁將我狠狠推開。
我肚子磕在桌角,劇烈的痛感瞬間席卷我的所有感官。
「啊,痛......」
祝遠電話恰巧響起,是他給宋妍設定的專用鈴聲。
我和祝遠上床時聽到過,他每次雖然動作不停,但聲音會變得無比溫柔。
「妍妍,痛經肚子疼?我馬上過去。」
他匆忙掛斷電話,摔門而去。
雙腿間有股熱流,我伸手一抹,滿是鮮血。
顧不得疼痛,我掙紮著撥通救護車,把自己送到醫院。
「徐小姐,很遺憾孩子沒有保住。」
「不過你年紀輕,還有機會的。」
我聽力逐漸模糊,聽不清醫生在說什麼,隻看見眼前人嘴巴一張一合。
好像有人在驚呼,我想站起來,身體卻失去平衡。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5
「顧醫生,病人醒了。」
眼皮被人扒開,手電筒對準眼球左右晃動。
眨了眨眼睛,我意識到自己還在醫院。
我咳嗽著想坐起身,一旁有人給我腰間墊了塊靠枕。
「有哪裏不舒服嗎?」
我勉強轉過頭,看見張熟悉的臉。
「顧錫哥?」
「悅悅果然是你!我還不敢認呢。」
顧錫見我認出他,不由得樂出聲。
「十幾年沒見,悅悅也長成大美女了。」
「沒,沒有的事。」
顧錫是我童年時的鄰居哥哥,他從小就領著我玩鬧,我們感情一直很好,後來搬家才斷了聯係。
重新見到他,也使我壓抑的心情得到緩解。
他笑了許久,似乎想到什麼止住了。
「悅悅,有件事,你可能要做好準備。」
「你在診室暈倒,我自作主張給你做了檢查。」
「我記得你媽媽就有心臟問題,現在看來,應該是會遺傳的。」
「如果不做手術幹預,隨時會有死亡風險。」
「而且越早越好,拖到後麵,手術可能也沒有效果了。」
我臉色煞白,嘴唇失去顏色。
「顧錫哥,我會考慮的。」
根本不可能手術。
我身無分文,祝遠就算知道我生病了,也隻會說我活該,是應得的懲罰。
這世上希望我活下去的人,早就沒有了。
6
流產的事,我猶豫要不要告訴祝遠。
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心情,大概是覺得心情舒暢吧。
畢竟他這麼恨我。
正在醫院大廳呆坐,耳邊傳來嬌軟的聲音。
「這不是攬清嗎,怎麼來醫院了?」
是宋妍。
我捏緊報告單藏至身後,局促地回避宋妍視線。
「我是來拿藥的,祝遠哥在門口等我,你也知道醫院不好停車。」
我點點頭,根本不想知道這些。
「那你來是做什麼,難道生病了?」
「怎麼不告訴祝遠哥,讓他陪你一起來。」
「就,小感冒。」
他怎麼會陪我來醫院。
我對上宋妍探究的眼神,迅速遮掩地低頭走開,不想和她有過節。
祝遠已經夠厭惡我了,若是宋妍再吹什麼風,不知道要有什麼花樣折磨我。
回到家,我放棄了告訴祝遠流產的想法。
但身體的虛弱不可能突然消失,我捂著肚子倒在沙發。
祝遠的臉浮現在眼前,我想到他額頭上的傷疤。
徐攬明當初為什麼要打祝遠?
他們一個是風流惡劣的大少爺,一個靠獎學金勉強度日的窮學生。
徐攬明閑得慌?
鬼使神差,我預約了去監獄探視徐攬明。
路上,手機收到一條陌生短信。
裏麵是一段錄音,我不由自主地點開。
「遠哥你真是好手段,把徐攬清留在身邊羞辱,不過她要是懷上孩子威脅你怎麼辦,畢竟也是遠哥的骨肉啊。」
「當然是打掉,我就要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當初她指使她哥霸淩我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有今天。」
冷汗打濕我的後背,慌張恐懼害怕......
加快的心跳在提醒我要保持冷靜。
一筆筆銀行轉賬,一封封飽含關心的郵件,換來的是這段冰冷無情的錄音。
我快步走進探視房間,徐攬明已經一臉不耐煩地在等我。
發型潦草,不加修剪的胡須指甲,曾經風光的徐少爺早已不見了。
「是你?怎麼,來看我笑話?」
他冷笑著錘了下玻璃,被一旁看守人員警告才安分坐下。
我心情複雜,沒有難過,也沒有高興。
現在的我,或許比徐攬明更加不堪。
簽下賣身合同,被人當牲畜羞辱。
「徐攬明,我隻是想問你,當初為什麼要打祝遠?」
為什麼要把他按在水裏,為什麼要讓他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疤,為什麼讓他見不得人。
徐攬明諷刺地瞥了我一眼。
「一個窮小子而已,也敢覬覦我女朋友。」
「妍妍坐在他旁邊,他穿的衣服又舊又破,每天還偷看妍妍,妍妍哭著說討厭他讓我去給點顏色看看,你說不打他我打誰?」
我覺得自己聽錯了,不由得重複一遍。
「偷看妍妍,宋妍是你女朋友?」
一切都說得通了。
我失智地放聲大笑,眼淚奪眶而出。
在場的人都被我嚇到,訝異的看向我。
「你媽氣死了我媽媽,我確實恨你。」
「但我不是來看你笑話的。」
「因為現在,我比你更像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