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抱歉,但我們已經盡力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剛跟我宣布這兩個噩耗,沈懷之就推門而入。
他若無其事地把帶來的飯盒擺在我麵前,還抽空跟醫生閑談了幾句,一點也看不出前幾天把我從五樓推下的狠厲。
當聽到我不僅流產,兩條腿也一並廢了時,沈懷之溫雅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裂縫,但很快恢複如初。
他半跪在我麵前,拉著我的手,眸光溫柔:
“悠悠,不要太難過,孩子沒了可以再有。”
“至於你的腿......你放心,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我的心在那一瞬跌至穀底,沙啞著嗓子開口: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沈懷之很警慎地讓其他人離開,空蕩蕩的病房裏隻留下我和他兩個人。
他手上動作不停,把精致美味的小菜一一擺出。
完了,他才開口。
“你不是一直想嘗嘗我的手藝嗎?”
“這次你有口福了,全都是我一大清早起來做的,快嘗嘗合不合你胃口。”
我用餘光瞥過,大半都是我不愛吃的菜。
我和沈懷之相愛五年,結婚三年。
整整八年的時間裏,這是他第一次為我下廚做飯,可我卻沒有沒有感受到一絲喜悅。
我的手撫摸上自己的小腹和已經無知覺的大腿,這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
我用了多大慘重的代價,才換來他對我這為數不多的溫柔。
可那些溫柔也和這些小菜一樣,都是從別人手裏漏出來。
趁他不備,我猛地用力掀翻了桌子,粘稠的米粥順勢砸在他的外套,留下黃白的汙漬。
似乎沒想到我反正這麼大,沈懷之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
“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你胃口?”
“要不然你把你喜歡吃的告訴我,我重新給你做一份......”
我冷冰冰打斷他:“不用了,隻要是你做的,我都沒胃口。”
看他被我噎得說不出話,我的笑容越發淒涼:
“你現在做這些,無非就是討好我,讓我別把真相說出去而已。”
“對吧?老公。”
聽到我的話,沈懷之的表情立刻陰沉下來。
他拿起桌上剩餘的食物,拔腿就走。
“既然不吃,那就什麼都別吃,直接餓死在醫院好了!”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讓蔓蔓見了血,對她後麵迎接江家大小姐有多大影響嗎?!”
“等等!”
在他即將一腳邁出門的時候,我喊住了他。
沈懷之緩緩轉過身,他臉上得意的神情還沒褪去,聽到我的話就僵住了。
“你來看我之前,是不是還去見過江蔓?”
2.
雖然我用的是疑問句,但語氣卻是無比堅定。
在漫長的等待後,我從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原來是真的啊......”
沈懷之卻不知怎麼,臉色突然難看得可怕。
發泄似的狠踹了好幾下門後,他看向我,眼神陰冷。
“蘇悠悠,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我當初就告訴過你了,不要插手我和蔓蔓的事,你為什麼總是不聽呢!”
我平靜的看向他,眼中無悲無喜:“我沒想插手,那天是江蔓讓我去的。”
他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蔓蔓讓你去的?蘇悠悠,你現在為了逃避責任,都學會撒謊騙我了是嗎?!”
“那天蔓蔓一整天和我在一起,連手機都沒碰,你說她叫你過去?你撒謊也要打個草稿好不好!”
我想起了那條定點發送,隨後又自動刪除的信息,沉默了。
以為我是被說中所以心虛的沈懷之冷哼一聲,毫不顧忌地點了一隻煙。
吞雲吐霧了好幾口,他才道。
“既然你那天都偷聽到了,那我也不瞞著你了。”
“我之前跟蔓蔓沒什麼,是因為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所以我才退而求其次選擇了你。”
“現在蔓蔓被爆出是假千金,正是需要我陪在她身邊的時候。這些天你就待在醫院,別再搞什麼幺蛾子出來。”
半天沒得到我的回答,沈懷之有些不耐煩,一腳踢上了我的腿。
“聽到沒有?說話!”
“你隻是斷了腿,又不是不能活,能別這麼作了嗎?”
如果放在以前,我此時肯定會痛哭流涕,求著他不要離開。
但現在......
我隻能聽到胸腔裏那顆心臟在空洞地跳動。
我平靜開口:“好,都聽你的。”
已經做好我胡攪蠻纏準備的沈懷之有些驚訝,但也隻是一瞬。
他頭也不回向外走去,隻留下一句話:
“你最好能做到你說的!”
我看著他的背影隨著門被關上後消失,垂下眸子掩蓋住眼底複雜的情愫。
我的手機早在那場事故裏碎成了渣。
於是我找護士借了手機,慢慢打出了一串在心裏熟念了幾百幾千遍的號碼。
在對麵哭出聲前,我打斷了他們。
“你們不隻是一直想讓我認祖歸宗,補償我嗎?”
“我可以回去,但回去之前,你們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3.
我剛把手機還給護士,門外就傳來一陣嘈雜聲。
一身香奈兒,踩著恨天高的江蔓拎著個黑色塑料袋衝進病房。
看見我慘白著臉色坐在床上,她才摘下墨鏡,慢慢朝我走來。
“我聽懷之說你不僅流產,兩條腿也斷了,所以我特地來看看我們的大學霸!”
在最落魄的時候看見最不想見的人,我別過臉去,不想說話。
明白我的意思,江蔓倒也不惱。
繞著我轉了幾圈,最後上手砸了我的腿好幾拳。
“真斷了?以後也站不起來了吧?”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被她肆意打量的眼神激怒。
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嘲諷明晃晃擺在明麵,就是篤定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她嗤笑一聲,“我能幹什麼?我就是來看看當初那個敢舉報我,最後愛上我的舔狗的大學霸現在過得怎麼樣而已。”
“說實話蘇悠悠,你有沒有這兩條腿都一樣。無非就是,一個是有腿廢物,一個是殘疾廢物的區別。”
“你知道懷之在床上怎麼跟我說你的嗎?一個無趣、冷淡的木頭,連充氣娃娃都比你有趣。做老婆做到你這個份上,你還不如去死。”
她把手上那個散發著濃烈血腥氣的黑色塑料袋湊近我,露出一個堪稱惡魔的笑容。
“我知道你剛失去孩子很難過,所以我這次決定做個好人,讓你們母子重聚。”
見我愣住,她嘴角的笑容越發擴大。
“這是個男孩哦,你不想看看嗎?”
“啊啊啊啊!”
意識到了那裏麵是什麼的我瞬間崩潰,伸出手想要去觸碰。
但江蔓早就預判到了,在我伸手前就迅速後退。
看我像隻狗一樣從床上跌落,用手上支撐著身體在地上爬行。
“給我看一眼,求求你給我看一眼,讓我看一眼我的孩子......”
我聲嘶力竭朝不斷遠離的江蔓怒吼,臉上充斥著瘋狂和絕望,眼淚橫流,幾近崩潰。
突然,門被打開。
剛進來的沈懷之一把把樂得花枝亂顫的江蔓摟進懷裏。
“什麼事讓我的寶貝這麼開心啊?”
順著江曼的視線,他看到了狼狽趴在地上的我,不悅擰起眉。
“蘇悠悠,你又在搞什麼把戲。”
“你這樣趴在地上,是不是來故意惡心蔓蔓!”
沒等我回答,江蔓攀上沈懷之的脖子,親昵地在他臉頰印下一吻。
“懷之,你別這麼凶,都嚇到我啦!”
“抱歉,我一看到她就煩,不是故意嚇你的。”
“嘿嘿,我知道。”
調情了好一會,江蔓才想起還躺在地上的我,大發慈悲地把手裏的塑料袋一拋,正正落在我前麵。
我看到她的動作,已經半涼的身體被迅速注入活力,掙紮地挪到袋子旁。
打開袋子的同時,江蔓得意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我才沒有去碰那些惡心的東西,袋子裏裝的就是我剛買的豬腦子。”
“我就是想開個玩笑,誰知道蘇悠悠居然真的相信了。我又不是故意的,這可不能怪我!”
看清楚袋子裏裝的東西,我終於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眼角留下無聲的淚水。
看到我的樣子,沈懷之臉上流露出嫌惡的神情。
“蘇悠悠,蔓蔓都說不是故意的,你還擺出這個樣子給誰看啊!”
“本來就上不得台麵,現在孩子沒了,腿也廢了,你現在跟個廢物有什麼區別!”
我嗬嗬笑出聲:
“既然你覺得我是個廢物,那就離婚吧。”
4.
聽到我的話,沈懷之突然臉色一變,但他想到什麼,立刻冷笑起來。
“蘇悠悠,你整天玩這些欲擒故縱的把戲累不累啊?”
“你真以為我非你不可嗎?我告訴你,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了蔓蔓才接近你。你對我來說,連個替身都不是!”
我硬氣回他:“既然這樣,那就離婚啊。這樣你也能和你喜歡的江蔓在一起,不好嗎?”
出乎意料,江蔓在沈懷之臉色沉下來之前攔住了他。
她盯著我,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蘇悠悠,你想離婚?好啊。”
“隻要你能做我一周的仆人,那我就同意懷之和你離婚。”
沈懷之難得有了幾分著急,“蘇悠悠她現在是個廢人,怎麼可能照顧得好你......”
我垂下眼瞼,掩蓋眼底的冷意。
“好,我答應你!”
江蔓和朋友有約,她離開後,病房裏又隻剩下我和沈懷之。
“你怎麼還不走?”
自從我提出離婚後,沈懷之變得有些奇怪,對我更加尖酸刻薄。
他冷笑道:“我不走,你不會以為我是想留下來照顧你吧?我告訴你,你做夢!”
我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隨後又看了眼門外:
“所以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沈懷之沉默一瞬,在經過我時故意踹了一下床,差點把我踢下去。
“神經......”
空曠的的病房恢複了安靜,仿佛空蕩蕩的世界隻留下我一個人。
我摸了摸還是沒有知覺的腿,歎口氣後進入了夢鄉。
等我再醒來時,感覺到有人在我旁邊。
我下意識驚醒,就要發出尖叫時,那人製止住了我。
“蘇女士,請不要緊張。我是新來的護工,是來幫你做腿部康複的!”
聽到腿能恢複,我把湧到嘴邊的尖叫咽了回去,這才看清了那個護工的長相。
很溫柔俊美的長相,眼角的那顆痣點得恰到好處,高大挺拔的身材仿佛可以一手抱起兩個人。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是個男的。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聲,陸明舟難過地捂住了心口,語氣低落。
“蘇女士,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你難道要用性別來趕走我這個全能護工嗎?”
“你?全能?”
我有些不確定地反問,很快得到他驕傲滿滿的回答。
“這是當然,我從事護工行業已經十年。經過我手,無論是多麼困難的康複都是輕而易舉。”
“這是我的宣傳單和以前客戶給我的好評,你可以看一看。”
我接過他遞來的冊子,隨手翻了幾頁。
就在我眼尖發現其中一個中年男人似乎很眼熟的時候,陸明舟把冊子抽了回去。
在我發出抱怨前,陸明舟衝我眨眼,打斷了我的思緒。
“空口說無憑,不如蘇小姐來感受一下我的服務,怎麼樣?”
看著陸明舟嘴角那抹在陽光下越發燦爛的笑容,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