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來辦理離婚,但女方情況很特殊。
“俺老婆前年中風了無法說話和寫字,手指也動不了,這種情況下能離婚成功嗎?”
我一愣。
“女方是自願離婚的嗎?”
男人接連點頭。
為了證明,男人撥打視頻通話。
畫麵裏出現一張憔悴灰白的臉龐。
她與記憶中鮮豔明亮的臉相去甚遠。
當年嚷嚷著非真愛不嫁,盛氣淩人的死對頭竟呆坐在輪椅上,毫無生機。
1
我有些驚訝,險些認不出眼前這人來。
同時鼠標移動,在係統上快速查詢著他們的檔案資料。
檔案上的照片定格在喬以夏二十二歲,最風華正茂的時候。
一頭暖黃色的小卷發,她麵對著鏡頭,紅豔的唇角微勾,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
我實在很難把她和視頻通話中垂垂老矣的癡傻女人聯係到一起。
我深吸一口氣。
詢問喬以夏的老公。
“我看了檔案,婚後你們感情和睦,生活幸福愉快,為什麼會突然要離婚呢?”
陳舒川似乎有點難以啟齒。
他左右看看,俯下身子,低聲告訴我。
“我老婆......她生不出孩子來。”
“我是老陳家的獨苗,這香火總不能在我這斷了吧......”
這種理由在離婚登記中很是常見。
我又接著詢問了喬以夏的近況和身體條件。
陳舒川說喬以夏在三年前出了車禍,休養時又不甚中風,人變得癡傻呆滯,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
“我已經好吃好喝照顧她三年,已經夠對得起她了,我總不能把後半輩子全搭在她身上吧?”
陳舒川向我抱怨,企圖獲得一點同情。
“既然她癡傻,不能準確表達意願,你又怎麼確定她是真心同意和你離婚,而不是你的一麵之詞呢?”
我這話問的陳舒川猝不及防。
他有些急了。
“她點頭了啊!”
我整理桌麵的資料,語氣平淡。
“明天我會到你家走訪,收集女方的意願。”
2
喬以夏是我的老同學,也是死對頭,我們高中三年一直不對付。
她是年級第一,而我是超不過她的萬年老二。
我曾經給自己定下目標,連著一個月熬夜苦學到淩晨三點,勢必要在月考時超過喬以夏。
那時的喬以夏仗著天賦出眾,吃喝玩樂。
即便我豁出了半條命,最後也以一分之差再次輸給喬以夏。
成績出來後,喬以夏特地跑來嘲笑我。
“努力在天賦麵前是一文不值的。”
“你們這些平民都不配給本小姐提鞋。”
她盛氣淩人,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裏。
她的譏諷將我踩在腳底。
踩碎了我的高傲,那時的我恨極了喬以夏。
我陰暗扭曲的想看到如天之驕子的喬以夏跌落高台,被狠狠碾壓進泥裏。
成為人人唾棄的存在。
命運兜兜轉轉,我終於在十年後看到了。
3
我第二天一早就趕往陳舒川家。
陳舒川一事無成,和喬以夏結婚後,靠著喬家的錢買了塊地皮建工廠,結果經營不善倒閉。
一路上,陳舒川都在吹噓自己早年間的豐功偉績。
我合理懷疑陳舒川就是靠著這一張嘴騙到了喬以夏。
否則我想不通,有美貌有家世還年輕的喬以夏怎麼會瞎了眼嫁給比自己大兩倍的陳舒川。
大小姐心善,想扶貧嗎?
到了陳家。
保姆剛給喬以夏清理完小便,地上還殘留著濕噠噠的液體。
陳舒川快步上前安撫喬以夏,緊接著清理地麵。
現在的喬以夏頭發光禿禿的,帶著一頂老舊的毛線帽,整個人肥胖臃腫,如一灘爛泥般坐在輪椅裏。
喬以夏除了一開始有明顯的情緒外,大多數時候都是呆坐在輪椅上,目光呆滯,嘴角留下一串晶瑩的唾液。
心中泛濫著莫名的情緒。
我以為我會感到開心和解氣的。
我嘗試著叫喬以夏的名字。
“喬以夏小姐。”
念到夏字時我稍稍停頓了下,就和學生時代喚喬以夏名字時一樣。
喬以夏眼睛慢慢眨了下。
她移動目光,落在我身上。
她還記得我?
“喬小姐,我是登記處的工作人員,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能聽懂的話就點點頭。”
我放慢語速。
喬以夏一動不動,在我再三重複下。
喬以夏動了。
4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
喬以夏便扯著嗓子大叫起來。
整個人宛如瘋癲般,又哭又鬧。
陳舒川見狀,立馬把她擁進懷裏,拍著背細心安撫。
“她這是怎麼了?”
喬以夏的舉動把我嚇一跳。
“自從生病以後,以夏見到陌生人都這樣,現在除了我,誰都安撫不了她。”
陌生人啊。
我和喬以夏針鋒相對,做了三年的死對頭。
到最後她都不記得我了。
事情變得棘手起來。
喬以夏的哭聲也讓我感到煩躁。
忽然,大腦一陣嗡鳴。
一個想法如閃電般劃過我的腦海。
讓我驚出一身冷汗。
喬以夏哭得不對勁,她以前從不會這樣......
記憶仿佛被拉回高三的那個夜晚。
我強裝鎮定。
對陳舒川說道:“請給我們一些私人空間。”
為了和喬以夏交流,拉近距離。
我說服陳舒川讓我們自由相處。
我推著輪椅來到露台上,讓喬以夏沐浴在陽光下。
從書櫃上抽出一本書來。
一段段話從我平和的嗓音中流淌而出。
喬以夏沒有反應,我有些氣餒。
難道是我多想了?
我沒有停頓,還是硬著頭皮念下去。
我想喬以夏應該會喜歡有人給她念書。
“像樹一樣活著,一半在塵土安詳,一半在風中飛揚。”
當我念到這一句時,喬以夏指尖微動。
5
她幹澀地喊出我的名字。
“林......歡…”
我一驚。
這辦法管用?
不愧是三年死對頭,喬以夏一眼就看出我的想法。
即便動作困難,喬以夏還是努力朝我翻了個白眼。
“陳......舒川......不在家,我自由......”
像是牙牙學語的兒童,喬以夏說的多了,漸漸流暢起來。
她告訴我這個點陳舒川會去私會情人,偷懶的保姆也不在家。
整個家裏除了她的房間有監控外,其他地方都很安全。
解釋完緣由後。
喬以夏頓了頓,一行熱淚從她眼角流出。
“林歡,求你救救我!”
喬以夏神智早就恢複正常,身體也有了知覺,可為了騙過陳舒川,她一直苦苦偽裝。
她在等一個救世主。
喬以夏艱難地撩起袖子,白淨的胳膊上布滿了青紫的傷痕。
其中還夾雜著兩條極深的刀疤。
很難想象,施暴者是多麼地想置喬以夏於死地。
“我......我知道你討厭我,甚至恨我,隻要你能救我,我什麼都願意付出!”
喬以夏見我沉默,她怕了。
絞盡腦汁向我拋出條件。
最後她嘴唇一哆嗦。
“算了,你現在混的比我好,看見我這副模樣,你高興還來不及吧,怎麼可能救我呢,我也是蠢,明知道你......”
“我會救你的。”
我打斷喬以夏的話,向她保證著。
喬以夏瞳孔緊縮。
我向她點頭,再次說出。
“相信我,我會救你。”
如同高二那場我會贏你的比試般。
這一次,喬以夏沒有嘲笑和譏諷。
淚水糊了她一臉,她高興地說:“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6
我和喬以夏自由交流的時間隻有一小時,陳舒川看她看得很緊,時不時就要打著關心的名號來確認她的狀態。
我斷斷續續了解喬以夏的和陳舒川的往事。
喬以夏傲氣,畢業後沒聽從家裏安排的相親,喜歡上了搖滾歌手並和他私奔。
喬以夏傾覆了滿腔愛意。
可兩人敗給現實,搖滾歌手向喬家透露了二人行蹤,拿著分手費瀟灑離去。
喬以夏受了情傷,渾渾噩噩。
就在此時,陳舒川趁虛而入,花言巧語打動喬以夏。
喬家怕喬以夏再次私奔,不得已之下接受了陳舒川。
“我以為我終於遇到了真愛,即便我們年齡差了那麼多,我也真心喜歡他,我向來不怕世俗偏見,可沒想到,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為了掌控我,陳舒川精心為我設計車禍,但我命大,沒能成為植物人,他不甘心,故意拖慢我的治療,讓病情加重,不甚中風。”
“打著我的名義,陳舒川用喬家的錢投資自己,哄騙我爸媽。”
說到這兒,喬以夏顫抖著握緊拳頭。
她眼裏滿是恨意,恨不得把陳舒川千刀萬剮。
我曾聽老同學說過,一年前喬以夏父母去世,所有財產都留給獨女。
“隻要和我離婚,不讓姑姑起疑心,陳舒川就能逼我按手印,繼承我的財產,讓我淨身出戶。”
“他還殺了我爸媽!”
喬以夏的話無疑是個重磅炸彈。
誰能想到,看上去老實敦厚的男人居然這麼喪心病狂。
正準備安撫她時,一陣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我和喬以夏臉色大變。
這個時間點,是陳舒川還是保姆?
“以夏,我都聽到了哦......”
拐角處,一陣寒光閃過。
陳舒川手裏捏著一把刀出現在不遠處。
陳舒川提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