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姐姐穿著婚紗，準備入場。

我媽卻把我推上去，讓我搶先一步走上紅毯。

老人說，走在新娘前麵，能搶走新娘的運勢，後出場的新娘還能擋災。

因為這個插曲，我覺得我媽是愛我的。

可怪事接二連三的發生，明明確定的晉升被別人搶走，我還成了插足的第三者。

直到姐姐孩子的百歲宴，我無意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我媽說：“多虧了林夜走你前麵替你擋災，這次俊俊百歲宴還讓她走前麵。”

1

林清姿要結婚了。

音樂響起，大門緩緩打開。

穿著婚紗的林清姿笑容甜蜜，邁步走上紅毯。

我站在側麵觀看，突然背後冒出來一雙手，將我推到了紅毯上。

在當地有個迷信，走在新娘前麵，能搶走新娘的運勢，後出場的新娘還能擋災。

雖說是迷信，但也有人深信不疑，我媽就是其中一個。

可推我上來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我媽。

站在兩側的賓客紛紛指責我不懂禮數，說我故意跑到新娘前麵，想搶新娘的運勢。

我媽打著圓場：“大喜的日子不談迷信，怪我愛女心切，想讓小的也來沾沾喜氣。”

我爸看到這一幕，很是欣慰。

主持人適時控場，繼續進行下麵的流程。

直到坐下來，我都沒回過神。

林清姿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比我大三歲。

她對學習的專注度不高，偶爾考試及格，我媽臉上都能笑開花。

在她十五歲那年，她和人打架，差點把對方左眼戳瞎。

我媽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彎曲著脊背，卑微到了塵埃裏。

回到家，她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說不想讀書了，想學畫畫。

我爸是個老實人，供兩個孩子讀書尚且有餘力，但學畫畫對這個家而言就有些吃力了。

從小我就愛塗塗畫畫，老師也誇我是個好苗子，隻是缺乏係統性的培養。

我鼓起勇氣向他們說想學畫畫，又拿出曾經獲獎的作品來證明自己。

可是我媽看著我語氣帶著指責：“林夜，你怎麼這麼自私，家裏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哪來的閑錢給你學畫畫，再說了你畫的這是什麼玩意，難看死了。”

我帶著最後的希望看向我爸，他表情為難，一言不發。

至此，我把這個興趣愛好扼殺在搖籃裏。

林清姿想學畫畫完全是心血來潮，一頭熱。

“反正書我讀不進去，不如走藝考這條路。”

聽到這句話，我媽立即表示：“學，清姿想學畫畫咱們就學。”

我爸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當初小夜想學畫畫我們沒讓她去，現在讓清姿去......”

“林明江，你什麼意思！”

我爸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媽打斷了。

她說：“清姿馬上升高中，現在開始學畫畫還來得及，你要是讓清姿沒書讀，我們就離婚！”

看著她聲嘶力竭的模樣，我知道，我爸會妥協。

為什麼我想學畫畫就是自私，姐姐學畫畫就是天經地義呢。

就在昨天，林清姿向她要了兩千去買畫具，卻拒絕了我二十塊的習題冊費用。

爸爸知道了這件事，偷偷塞錢給我。

我問他：“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爸揉了揉我的頭：“別胡思亂想，你媽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怎麼會不愛你。”

生我的時候，我媽吃了不少苦頭。

我頭大卡住了，醫生和護士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我接了出來。

根據我爸的描述，當時給的方案是剖腹產，或者最壞的打算保大人。

我媽拒絕了這兩個方案，堅持順產，結果皆大歡喜。

我爸回憶起來忍不住濕了眼眶。

“你媽雖然離了婚還帶了個孩子，但她自身條件也不差，我體諒她，沒提再要一個，但你媽非要再生一個，這才有了你。”

我再次原諒了我媽。

2

不能走在新娘前麵這個說法，我媽是知道的，以她對林清姿的重視程度，不會犯這種錯誤。

沒等我從緩過神，我媽就坐到了我旁邊。

“一轉眼清姿也結婚了，有自己的小家了，這些年媽忽視你了，媽會盡量彌補你。”

迎麵走來的我爸聽到這句話，眼眶濕潤：“咱們一家人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正是因為知道我媽對林清姿的偏愛，這個插曲在我心中泛起了洶湧的波瀾。

我覺得我媽是愛我的。

人都會犯錯，但勝在知錯能改，以及一個改正的機會。

婚禮結束後，我向林清姿表達了歉意。

“姐，剛才我不是故意走到你前麵的，希望你不要介意，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

她揚了揚下巴，語氣高傲：“林夜，你以為我會信這種迷信嗎？再說了，沒準是反的呢，也許是你給我擋災。”

我低著頭，不發一言，我媽也不說話。

是了，從來都是如此，她不會為我說一個字。

高三藝考前一晚。

林清姿有些焦躁，她看見我正在寫作業，踢了一腳我的凳子。

“成績好很得意吧，林夜。”

我沒搭理她，悶著頭繼續寫。

“你成績再好有什麼用，要是這次我沒考上，媽肯定會讓我複讀，到時候還有錢給你讀書嗎？”

我動作一頓。

撞見林清姿和朋友逛街時，我剛上初一沒多久。

“畫畫真沒意思，一天下來手上全是顏料。”

“真佩服你的行動力，為了你男神真去學了。”

原來林清姿之所以想學畫畫，是因為她喜歡的人是藝考生。

這樣一個人又能有多少心思花在畫畫上呢。

見我眉頭緊皺，她嘲諷道：“看來你也知道媽更喜歡誰。”

我握著手中的筆，反駁的話卻說不出來。

家裏兩室一廳，爸媽一間，我和林清姿一間。

上下床，沒問我意見，她直接霸占了下床。

她想安床簾，說要保護自己隱私，我媽第二天就給她安上了。

我也想安，上床距離天花板的燈很近，林清姿又睡得晚，哪怕安了床簾，她也不讓我關燈。

而且她帶朋友來過夜，我在上床，做什麼事她們都一清二楚。

思來想去，我還是提了想要一個床簾。

我媽看了我一眼：“你以為錢是大風刮來的啊！你怎麼這麼自私，不為家裏想想！”

自私的名號又落到了我頭上。

算起來，為了不變成我媽口中自私的人，我做了很多嘗試。

十歲那年的夏天，我們四口人，輪流洗澡。

林清姿最先洗，其次是我媽，然後是我爸，最後才是我。

洗完澡，我看到盆裏堆著的衣服。

雖然夏天衣服薄，但四個人加起來的衣服還是要洗一會。

我拿著肥皂，把自己的衣服洗了。

沒一會，我媽進來看見後，她說：“林夜，你怎麼這麼自私，隻洗自己的衣服。”

我呆愣在原地，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藝考當天，我不停的在心裏祈禱林清姿考上。

一查成績，她過了。

也許老天爺是偏愛她的，哪怕她沒花多少心思在這件事上，她依舊穩操勝券。

和一帆風順的林清姿相比，我就顯得曲折不堪。

自從她考上後，我的成績就直線下滑，整個人不在狀態。

以往得心應手的學科變得晦澀難懂，這一切發生得毫無預兆。

就連同桌都看出了異樣，她開玩笑的說道：“是不是你大腦的知識被人給吸走了。”

沒人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多大的努力，才讓這一切變回正軌。

高中我選擇了住讀，隻有周末才回家。

一回家，我就發現我的上床堆滿了雜物。

我想要個解釋，我媽說：“反正你周末才回一次家，住不了多久就走了，空著也是空著。”

3

林清姿上了大學，回家的次數比我還少。

明明雜物放下床更方便，我媽卻把雜物都放在了上床。

我偏過頭，單方麵賭氣。

明知道賭氣也沒用，可我還是抱著一絲期待。

我媽給了解決方法。

“陽台那裏可以放張小床，或者睡沙發。”

最好的方法就擺在眼前，她隻給了我最差的兩個選項。

我爸開導我，說我媽當初冒著生命危險才把我生了下來，怎麼會不愛我呢。

聽了太多次，我已經麻木了。

上大學後，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林清姿花銷大，動不動就是一兩千的要，我爸但凡不給，我媽就會鬧。

為了減輕我爸的負擔，我靠著獎學金和兼職讀完了大學。

我媽對我這個舉動表示很滿意，第一次誇我總算懂點事了。

我媽是個迷信的人，當年林清姿藝考，她不知道上哪買來一個木墩，對著它不停祈禱。

這個木墩價格不便宜，花了八百。

我路過的時候，不小心腳打滑，手上端著的水灑了一點在上麵。

見此情形，我媽伸手打了我一巴掌。

“你是要毀了清姿嗎？”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隻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真諷刺，隻要碰上林清姿的事，我媽就失了智。

4

參加完婚禮，我打算回租的公寓。

我媽卻把我攔下：“回家住吧，清姿結婚走了，家裏空蕩蕩的。”

或許是今天在婚禮上的變故，我看向我媽的眼神不自覺柔和了許多。

自從工作後，我租了房子，單方麵和我媽切斷了聯係。

每次都是我爸打電話來當說客。

“小夜，你好久沒回來了，怎麼越長大越不愛回家了，我們年紀也大了，不知道還能陪你們多久。”

我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傳來我媽的聲音。

“真是翅膀硬了，眼裏沒我們了，不回來更好！”

本來想著回去一趟，經過我媽這麼一說，我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次回來我們難得心平氣和。

我一進門就直奔臥室，上床依舊堆滿了雜物。

隻有下床，從始至終都是幹淨整潔的。

我媽站在臥室門口：“清姿嫁了人，她的床空著也是空著，你睡她的床吧。”

高中住讀回家，我等待的答案就是這個。

晚上，我躺在林清姿的床上，感受身下比我的床更柔軟的床墊。

我以為這一覺我睡的很好，畢竟也算是彌補了曾經得不到的東西。

可我頻繁做夢，卻又記不清做的是什麼夢。

隔天，我哈欠連連，眼底一圈青黑。

桌上擺著皮蛋瘦肉粥，油條，豆漿，包子。

我媽招呼道：“吃完早飯再去上班。”

一個人住的時候我基本都是在外麵解決早飯，趕時間的話，我甚至不吃。

現在這幅場景也不賴，有家的味道。

我拿起包子咬了幾口，下一秒，我的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

呼吸困難讓我的臉色瞬間變紅，我不停的拍打著胸膛，我爸在一旁急的團團轉。

反觀我媽，雲淡風輕的喝著豆漿。

我指揮我爸對我用海姆立克，堵在我喉嚨的包子才吐了出來。

差點被包子噎死，這種死法也太隨意了。

“讓你吃東西不要這麼快，又沒人和你搶。”

我不奢求我媽對我像對林清姿那樣，可她連最基本的關心都沒有。

四目相對間，她突然語氣怨恨：“你恨我？你憑什麼恨我？”

我移開視線，拿上包走出了家門。

去公司的路上，我和一個騎自行車的小孩撞了個正著。

膝蓋和手掌擦破了皮，小孩慌了神，我看了眼時間，安撫了她幾句，連忙往公司趕。

還差一分鐘我就遲到了。

同事對我這個點到很詫異：“林夜，這不像你的風格啊。”

我和她說了吃包子差點噎死，走在人行道上被自行車撞。

她聽完說：“你今天絕對犯水逆。”

手機發出震動聲，我點開屏幕，是我爸發來的消息。

【爸：小夜，你媽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大清早她就去早餐店買東西。】

我不忍心看我爸夾在中間兩頭為難。

整個學生時代，我爸在我媽的壓迫下，還是想盡辦法滿足我的需求。

簡單聊了幾句，經理讓人叫我等會去辦公室。

同事湊過來：“恭喜林夜同誌即將晉升。”

這次晉升是在三個人之間選，同一個項目，誰能拿下誰就晉升。

我拿下了，誰能晉升毋庸置疑。

5

“叩叩——”

我深呼吸一口氣，邁開腳步走進辦公室。

經理翻了翻策劃書，說：“林夜，恭喜你拿下了這個項目。”

從大四實習，我進這家公司快三年了。

我是一個要強的人，既然進了心儀的公司，那我就要努力往上走。

為了拿下這次的晉升，我喝酒喝到吐，熬夜改策劃書，短時間內體重直接降了四五斤。

時間不會辜負每一個努力的人，在經理沒說下一句前，我是這樣相信著。

“你拿下了這個項目，晉升人選肯定是你，但上頭拍板讓小張晉升，怪就怪小張沒說他是老總的侄子。”

經理歎了口氣：“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言外之意，這個項目不過是為小張鋪路，無論是誰拿下項目，晉升的人都是小張。

我扯了扯嘴角：“我還以為辦公區貼的公平公正是真的。”

走出辦公室，我心不在焉，撞上了手裏端著熱水的人。

手背迅速紅了一大片。

“林夜，今晚你不請客都說不過去。”

同事紛紛起哄，手背傳來陣陣痛感，我沒好氣的說道：“晉升的人不是我。”

此話一出，瞬間安靜了。

“老總侄子了不起啊，拿下項目的人明明是你。”

同事替我打抱不平，可事實擺在眼前，我隻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直到下班，我的情緒都不高。

一個電話打進來，是我爸打的。

我點了接通，電話那頭說：“小夜，今晚我們一家人出去吃頓飯，清姿升職了，慶祝一下。”

前腳我明明確定的晉升被人搶走，後腳林清姿就升職了。

我心頭的懷疑越來越重。

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