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年,我意外買下了落難的三皇子。
他對我百般溫存,哄我歡好,使我懷上了他的骨肉。
可待三皇子登上皇位之時,我卻沒有等來他迎接我的轎子,反而是收到一道詔書,宣告爹娘與家奴共百人獲罪入獄。
我被灌下紅花流產,眼睜睜地看著親人在絕望中離世。
正當萬念俱灰之際,一名年輕有為的小將軍出現了。
他以自己全部的軍功作為交換條件,誓要護我周全。
“其實我一直對你心懷傾慕,隻不過當年見你對那位殿下情深義重,便從未表露心意。”他語氣真誠地承諾道,“如果你願意嫁給我,那麼請相信我一定會用餘生所有時間去愛護珍惜你一人。”
我猶豫再三後,選擇跟他開始新的生活。
三年過去,當我發現自己再次有了身孕時,滿懷喜悅想要同丈夫分享這個好消息,卻不料偷聽到一場關於他與其他友人的交談。
“想必兄台這般勞苦奔波尋得稀奇草藥,定是想為心愛之人調養身體吧?”
“確實如此,但這並非為了所謂心上人,”小將軍回答得幹脆利落,“你知道我心中唯有琉依一人......即便今生我們注定無法走到一起。”
“你朝思暮想的琉依姑娘已經是當今皇後,你們二人再無可能了。況且以你當初執意救下楊陶引起帝王不滿,隻怕日後凶多吉少啊。”
“在她身上能看到幾分琉依的影子,對此,我毫無遺憾。”
“隻是楊陶如果知道正是出於您的授意導致其滿門抄斬之禍的話,你們之間恐怕也難長久。”
1
“她能勾搭上三皇子,還懷上了孩子,肯定不是個簡單的角色。琉依心思單純善良,要是楊陶進了宮,又帶著個孩子,琉依怎麼可能鬥得過她?”
“我絕不能讓琉依陷入危險的境地。”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遲早有一天,楊陶會......”
“不會。”
“永遠不會。”沈臻打斷了朋友的話,神情嚴肅而冰冷,“這件事,楊陶永遠不會知道,我也不會讓她知道。”
“我會用富貴和一輩子的寵愛來彌補她。”
我死死咬著嘴唇,用手捂住嘴,提著食盒悄悄回到了房間。
關上門,我再也忍不住了,鬆開手,鮮血混著眼淚一起滑落。
當年三皇子下令殺了我父母,逼著我親眼看著,我當時承受不了,直接暈了過去。
是沈臻用自己的功勞和所有的軍功換回了我的一條命。
我醒來後,他抱著我滿心愧疚地說:“皇上不想讓人知道他自己曾有這麼不堪的過往,對不起,是我無能,我隻能保住你一個人。”
這些年,他一直和皇上對著幹。
我以為他是愛我,想為我出氣報仇。
我對他的感激漸漸化成了愛意,但我沒想到,當初提議滅我全家的人竟然是他。
仔細回想,沈臻每次和皇上對抗,都是因為皇上寵愛別的妃子,冷落了皇後葉琉依。
沈臻不過是在為他心中的女人鳴不平罷了。
我能活下來,也僅僅是因為我長得有點像他愛的那個女人。想到這些,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
“小陶,下人告訴我,你今天沒吃晚飯,是不是不舒服?”
“沒、沒事,我累了,想睡了。”
門被推開,我急忙擦掉眼淚,背過身去,但沙啞的哽咽聲還是暴露了我的情緒。
沈臻用力扳過我的身體,在看清我的那一刻,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他用大手輕輕擦掉我的淚水,努力壓住怒火,柔聲問道:“小陶,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告訴夫君,我幫你出氣,別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
是心疼我嗎?還是因為透過我看向了那張相似的臉,想起了葉琉依?
我搖了搖頭,“你現在可是大將軍,誰敢欺負我?隻是三天後就是爹娘的忌日了,我想起他們,心裏難過。”
沈臻怔了一下,裝作悲痛的樣子歎氣:“唉,是我無能,或許這輩子都沒辦法為你報仇了。”
“沒事,三天後的秋月宴,我就不陪你去了,我想去祭拜爹娘。”
皇上下令殺了我的家人,我沒能力報仇。
如今知道真正的凶手是大將軍,我還是報不了仇。
甚至還得在這兒繼續和沈臻虛情假意,我覺得自己對不住父母。
“不用,宴會不重要,我陪你一起去。要是咱們能有個孩子,應該也能讓爹娘在天之靈得到安慰。”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那次被人灌了一壺紅花之後,太醫說我這輩子都很難懷孕了,這個孩子可是老天的恩賜。
我不敢、也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去試探沈臻的一點真心。
“怎麼了?”
沈臻敏銳地察覺到我的異樣,“小陶,你這段時間沒來例假,難道是有喜了?”
他語氣中帶著期待,但眼神裏滿是警惕和試探。
我扯了扯嘴角:“我也希望能有呢,隻是......你知道的,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懷孕了。”
沈臻把一株珍貴的天山雪蓮遞給我。
“是我的錯,看你多喜歡,這天山雪蓮是特意給你找來的,喜歡嗎?”
每到秋天,我都會咳嗽得厲害。聽人說天山雪蓮最能調養,我隻是隨口提了一句,他就記在心裏,還托人給我弄來了。
但我心裏卻沒有往常的那種歡喜感動。
曾經以為這是愛,但現在才明白,這隻是他對我失去親人的補償罷了。
我接過放在一旁,神色平靜。
“謝謝夫君。”
看到我沒有出現他預想中的反應,沈臻有些失落,卻也沒再多說什麼。
“你的身體虛弱,不能再不吃東西了。我讓人重新準備了一桌你喜歡的菜,今晚就讓我陪你吃飯吧。”
2
夜深了,我才剛躺下,就感覺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靠了過來。
“小陶,小陶......”
沈臻低聲喚著,呼出的熱氣灑在我的脖子上,手指利索地解開我的衣扣。
以前我以為他是在叫我,直到現在才明白,他的心裏想的人其實是葉琉依。
我忍住心底的酸楚,抬手按住了他正往下探的手。
“改天吧,今天我真的累了。”
但沈臻似乎不願意停下,手掌已經滑進了我的裏衣:“小陶,你是不是不想我?我們可有快一個月沒親近了。”
我睜開眼睛,聲音冷淡。
“夫君是在因為心愛之人成了皇後,所以才找我這個替身來解渴嗎?”
沈臻的動作瞬間僵住,語氣裏帶著一絲防備。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捂住小腹,平靜地回道:“沒什麼,夫君早點休息吧。”
沈臻皺起眉:“外頭的閑言碎語少去理會,將軍府裏隻有你一個人,哪有什麼替身?”
“我早就說過,這一輩子,隻對你一個人真心。你怎麼突然說這種奇怪的話?”
他的嗓門漸漸拔高,不知是在試圖說服我還是在安撫他自己。
我沒有回應,隻是閉上了眼睛。見我不再說話,沈臻也失去了興致,甩手走到了床榻另一側。
從那天晚上開始,沈臻像是跟我慪氣一般,連續三天沒有踏入我的房間半步。
惠月忍不住勸我:“夫人為什麼不告訴將軍您有了身孕的事呢?隻要他知道您懷著孩子,肯定不會這麼跟您較勁。”
我拉住惠月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惠月,你當初差點被那牙婆賣到青樓,是我的幫助才救下了你。你說過要報答我。”
“所以我求你,不管發生什麼,千萬別把這事透露給將軍,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以我如今的身體情況,能懷上這個孩子簡直就是奇跡。如果失去它,這樣的好運是不會再有的。
惠月聽了我的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目光堅定如鐵:“惠月向來守信,既然答應誓死效忠夫人,那麼一定絕口不提此事。”
3
去給父母掃墓那天,馬車剛走到半路,突然轉向回去了。
我撩開簾子,看見沈臻擋在前麵,神情透著幾分無奈:“好了,算我錯了,小陶,別生氣了行嗎?”
“將軍找我有什麼事?”
看到我沒順著台階下來,還冷淡地換了稱呼,沈臻愣住了。
剛成親的時候,我一直喊他將軍,後來他費了好大勁才讓我改口叫夫君。
現在我重新喚他將軍,意思再明白不過——我不想原諒。
“楊陶,不過是些百姓的閑話罷了,他們想挑撥我們夫妻感情,我已經道歉了!你揪著這點不放,要是傳到宮裏,讓皇後娘娘怎麼辦?”
又是因為葉琉依。
心口猛地一疼,我低下頭,眼簾遮住了情緒。
“將軍到底有何吩咐?”
聽了這話,沈臻也不耐煩了。
“皇後娘娘流產,心情很差。今晚的秋月宴,你跟我一起進宮,好好安撫她。”
皇帝的寵愛從來短暫,就算葉琉依曾是他心頭的白月光,如今也不過是個被人遺忘的小石子。
她的孩子被其他嬪妃害死,皇上居然連一句責備都沒有。
沈臻不知道我懷了孕,竟然要拿我沒孩子的短處,去安慰失去了孩子的葉琉依。
可當初,那碗墮胎藥正是葉琉依親手逼我喝下的。
即便我在門外聽到他對她的深情告白,也沒想到他會如此荒唐。
我捂著肚子,不想入宮,隻想著完成對父母的祭拜。然而沈臻反倒指責我不懂事。
“你爸媽都已經去世了,死人的事情哪裏比得上活人的要緊?再說他們隻是普通老百姓,皇家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他根本不顧我的反對,命令車夫掉頭趕往皇宮,還不忘隨便敷衍我兩句。
“等宴會結束後,我陪你回來一起祭祀父母。”
我完全無力抵抗。
馬車一路顛簸,到了宮裏時,我下了車,沒忍住幹嘔了幾下。
“不過是車快了點,你至於這麼嬌氣嗎?趕緊的,別讓皇後久等了。”
沈臻滿腦子都是葉琉依,一臉不耐煩地催促我。
我臉色慘白,身體虛弱,在侍女惠月的攙扶下勉強進了宮門。
4
宴席分成兩邊。
一邊坐著皇後和那些貴婦小姐,另一邊則是皇上和大臣們。
宴席上的菜色極為講究,最前麵擺放的是一道香煎桂魚。
“這是兩廣總督進貢的桂魚,大家都來嘗嘗。”
眼前的魚肉鮮嫩爽滑,可我聞著卻覺得腥得難受,忍不住幹嘔了一聲。
旁邊的賓客紛紛投來目光。
“沈夫人,你該不會是懷上了吧?”
“當然沒有,”我夾起一塊魚肉想要辯解,但剛靠近鼻子又是一陣翻江倒海,這下周圍的人更覺得可疑了。
“快去,把太醫叫來!”
皇後緊盯著我,語氣裏帶著不可置信:“不可能!當年我親手讓你喝了一整壺藥,你怎麼可能還能懷上?”
太醫很快就趕來了。我還未來得及想好對策,懷孕的事情就這樣被徹底揭露。
我心裏暗恨自己體質太差,甚至連孕吐都瞞不過人。
“憑什麼我的孩子沒了,你卻能懷上?”
皇後眼中充滿怨毒,緊緊盯著我的腹部。
“沈夫人有喜可是件好事啊。來人,將那碗蟹羹端上來,賞給沈夫人。”
不能喝!即使不通醫理,我也明白蟹肉性寒傷胎,一碗下去肚子裏的孩子鐵定保不住。其他人心知肚明,但皇後發話,誰敢違逆?
惠月拚死護著我,但她終究勢單力薄。
幾個太監硬生生壓住我的手腳,一個宮女伸手就要撬開我的嘴灌下去。
“夫人體弱多病還懷著身孕,這碗蟹羹是絕不能入口的,求皇後娘娘開恩饒過她吧!”惠月重重磕頭,額頭都磕破了,還在苦苦哀求。
“不過是個賤婢,再敢阻攔,立斬不饒!”
我的力氣越來越小,絕望中看到惠月咬緊牙關,猛然掙脫了束縛,拚命跑向宴會另一側,大聲喊沈臻救我。
沈臻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走了過來。惠月牢牢抱住我,我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事情一目了然,連皇上還沒出聲,沈臻已搶一步跪下開口,竟然全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
“陛下,皇後娘娘仁慈寬厚,這碗蟹羹以十幾隻母蟹熬製而成,極為珍稀,賞賜給她是一種極大的恩典。都是小陶不識抬舉,辜負了皇後的美意啊。”
皇上目光幽冷深邃。
“哦?既然如此,依陸將軍之見,這碗蟹羹,沈夫人到底該不該喝呢?”
沈臻看了我一眼,臉上浮現猶豫神情,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罷了。沈夫人如今已有身孕,何其金貴?本宮已然失子,無依無靠,一點心意,就這麼算了吧。”
“小陶,你不是最愛吃蟹嗎?既是皇後一番盛情,你就嘗一口也無妨。”
沈臻端著蟹羹送到我麵前。
“螃蟹性寒有毒,喝了這一碗孩子的命肯定保不住!陸景弘,這是你的骨血啊!”
我忍不住哭喊出聲。
“你從小便不是養尊處優長大的,身體一向很好,宮中的禦醫水平也不差,一碗蟹羹怎麼可能會出大事呢?”
曾經紅花打胎,早已傷害了我的根基。
沈臻神色間閃過幾絲愧疚,但手裏湯匙依然堅定地逼近我的嘴唇。
一切努力已是徒勞,從前那份溫暖情誼,此刻煙消雲散。
我拭去沒用的眼淚,接過蟹羹,一口接一口喝了下去。
等全都咽進去,一切都該結束了。
鮮血順著我的身體汩汩流出,瞬間染紅了地麵。此時的沈臻驚慌失措,抱著我不停呼喊,並向皇上請命派人急救。
再次醒來時,我隻說了一句:
“沈臻,咱們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