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係統簽訂協議後,我留在了八十年代。
我用了三年時間,把沈婧蘭送進了大學。
為了讓她安心讀書,我南下打工給她掙夠了學費。
任務順利完成,但要離開之際,沈婧蘭用一封情書留下了我。
可等我滿心歡喜地回到家鄉,看到的卻是她窩在另一個男人懷裏,滿臉嬌羞地對他說。
「師兄,情人節快樂。」
1
聽到這句話的第一時間,我用力地在自己胳膊上擰了一下。
清晰的痛感提醒我,現在不是在做夢。
大約一個月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
是沈婧蘭寄過來的。
最開始我以為就像往常一樣,隻是她想跟我說說話而已。
卻沒想到那竟然會是一封情書。
娟秀的字跡鋪滿了整張紙,字裏行間都透露著少女青澀的愛意。
就為著這個,我當即就回絕了係統。
「宿主,你確定要選擇留在這個世界嗎?」
「是,我確定。」
當時我說得斬釘截鐵。
七年前我穿越回了八十年代。
係統讓我救贖沈婧蘭,把她送進大學讀書。
完成任務後我就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紀了。
一開始我滿心滿眼都想著要快點回去,恨不得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但漸漸地,我卻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愛上了這個質樸單純卻又頑強的女孩。
本來在她考上大學的那一天我就該離開的。
但她沒有父母。
我生怕她在大學過得不好。
所以一次又一次跟係統延遲離開的日期。
就想著能多爭取點時間去打工,好多攢點錢給她。
我之前一直以為,這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付出。
卻沒想到沈婧蘭竟然也愛上了我。
但盡管已經欣喜若狂,我卻沒有第一時間趕回來找她。
因為當時正處在過年期間,工費比平時要高很多。
我舍不得這些錢,想著晚幾天也不是什麼大事。
但如果我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的話,就是跑我也要跑回來的。
距離我幾米遠的地方,沈婧蘭依舊被那個男人抱在懷裏。
我看到那個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盒子,遞到了沈婧蘭麵前。
「這是什麼呀?」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盒子。
然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哇!這是給我的嗎,謝謝師兄!」
那是一塊亮晶晶的手表。
在這個年代,確實是稀罕物。
之前在信裏沈婧蘭就跟我說過,要是哪一天她也能有一塊手表就好了。
現在她夢想成真了,激動得不行。
整個人像小兔子一樣蹦來蹦去的。
蹦著蹦著,就踮起腳湊到男人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不客氣,誰讓你是我最喜歡的小師妹呢?」
男人寵溺地看著沈婧蘭,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但我隻覺得風好像更凜冽了一些,刮得我臉生疼。
沈婧蘭可能不知道,她無意提起的一個小念頭,我記了整整幾個月。
之所以要貪那點工費,就是為了滿足她的心願。
我也摸索出了一個小盒子。
可能是風太冷把手給吹僵了,我沒拿穩,不小心把它掉在了地上。
裝在裏麵的手表也摔了出來,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這動靜驚到了不遠處的兩人,他們同時看了過來。
知道躲不下去了,我無奈地從樹後麵走了出來。
2
「文博哥!你怎麼回來了?」
看見是我,沈婧蘭一邊叫著一邊跑了過來。
語氣中還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驚慌。
大冬天的,她額頭上甚至都冒出汗來。
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擔心她會不會著涼。
反應過來後我都有點唾棄自己,但還是不忍心為難她。
「我剛回來。」
我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來。
「哎,大晚上的你在這幹什麼呢?」
她不知所措地撓撓頭,下意識往後看去。
那個男人也跟了過來。
「我們剛做完實驗,老師怕師妹一個人走不安全,讓我送她回宿舍。」
沈婧蘭立刻順著他的話點點頭。
「不知道這位是?」
男人看著我問道。
他眼裏帶著一絲輕蔑,但沈婧蘭背對著他沒看見,自顧自地介紹起來。
「文博哥,這是我師兄李澤陽,也是我們校長的兒子。」
沈婧蘭含羞帶怯地給我指了指她身後的男人。
然後又扭頭跟他說道。
「師兄,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文博哥。」
原來是校長的兒子,難怪看起來這麼傲。
但李澤陽自己完全不在意這些,反而還上上下下打量了我老半天。
「哦,原來你就是文博哥啊,久仰久仰。」
現在他語氣裏的瞧不起都快溢出來了。
但沈婧蘭就好像沒聽到一樣。
或者她聽到了,但她不在乎。
反而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這是什麼啊?」
她一邊說一邊蹲了下去,把之前掉在地上的表撿了起來。
這表現讓我的心都透著涼。
我現在都還記得她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她哭得整張臉都花掉了,還不忘哽咽著跟我再三保證。
「文博哥,你等著,等我念完大學出來我一定帶你享福,不讓任何人小看你!」
聽的人當真了,說的人卻忘了。
我笑笑,咽下泛上來的苦澀。
「剛回來呢,你不是一直想要嗎,我就給你買了,喜歡嗎?」
我以為她有了別人送的就不稀罕我的了。
沒想到她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你送我的我當然喜歡了。」
但她的表示也僅僅是這樣了。
如果剛才我沒看到她李澤陽親的那一下,或許我還能騙騙自己。
「但是我是不是送晚了啊,你手上這不是已經戴著一個了?」
剛才沈婧蘭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把李澤陽送的那個套在了自己手上。
現在她後知後覺想藏已經晚了。
「這是誰送你的啊?」
「這個,這是......」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還是李澤陽替她解了圍。
「是我送她的。」
「婧蘭,你怎麼能拿人家這麼貴重的東西呢?」
我語氣重了點。
不是想為難她,隻是迫切地想知道,現在對她而言,我到底算什麼。
她給我寫的情書到底還算不算數。
知道結果,我就不糾纏了。
但沈婧蘭依舊沒能給我答複。
「文博哥,也不是什麼值錢玩意,我是看大家都有就婧蘭沒有才送她的。」
李澤陽語氣隨意到好像那不是一塊手表,而是一塊抹布一樣。
「但是文博哥,你又為什麼要送禮物呢?對你而言,買塊手表不容易吧?」
麵對他的挑釁,我也不隱瞞了,索性直言道。
「這是我送給她的情人節禮物。」
我沒看李澤陽,隻盯著沈婧蘭。
可她連跟我對視都不敢,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情人節禮物?」
這次輪到李澤陽不高興了。
「婧蘭,你不是說一直把他當哥哥看待嗎,他這是什麼意思?」
3
但他沒來跟我對峙,反而扭頭去詢問沈婧蘭。
聽他這麼對沈婧蘭講話,我有點不高興。
再怎麼說那也是我疼了養了七年的人。
更別提還是我念了這麼久的人。
但還沒等我替沈婧蘭出頭,她卻先潑了我一盆冷水。
「文博哥,你怎麼隨便聽到個節日就要過啊?」
她說著,竟然把那塊表又塞給了我。
「我還以為這是你給我的新年禮物呢,那這樣的話,我就還給你吧。」
我整個手都在抖。
玻璃的表盤涼得我生疼。
她送我的那封信,我一直揣在懷裏。
我想把它拿出來,擺在沈婧蘭麵前,問問她親筆寫的那些話還做不作數。
但沒等我反應,她就先拽了拽李澤陽的胳膊。
「師兄,我累了,你送我回去吧。」
她說著就扭過身去往前走,看都不願意再看我一眼。
反而李澤陽臨走前還衝我露出了一個笑臉。
隻是那笑越看越譏諷。
「文博哥啊,回去吧,學校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入。」
他也識破了我的意圖,在我動彈之前就打消了我的念頭。
最後我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漸漸走遠。
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隻是離開的時候整個身體都僵了。
腳麻得不行,每走一步都好像有針在紮似的。
「係統,我要回去。」
走了一路,疼了一路。
我也想明白了。
可能真的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宿主,你確定嗎,程序一旦啟動,就不能逆轉,你就再也回不來了。」
七年來的一切就好像走馬燈一樣在我眼前閃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定格在了沈婧蘭親吻李澤陽那一刻。
「我確定。」
就像當初確定要留下一樣,我的回答擲地有聲。
隻是這次整個心都在叫囂著不舍和疼痛。
「好,正在生成程序,預計一周後可以完成啟動。」
「請注意,在此期間,宿主還有終止的權利。」
我謝絕了係統的好意。
堅信再有七天,我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七年之久的地方了。
我預計這七天可能會很難熬,正愁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時間呢。
沒想到第二天沈婧蘭就找了過來。
「文博哥,對不起。」
她看起來很憔悴,眼下一片烏青。
估計是一整晚沒睡。
但我又何嘗不是呢?
而且現在一看到她,我就會想起昨晚的場景。
更是提不起興趣跟她講話。
可見我要走,她卻衝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這些年我一直在做粗活,手上都長滿了老繭。
但她卻被我養得很好。
就算是一開始最苦的那段時間,我寧願自己沒日沒夜地紮在地裏。
都沒舍得讓她幹過一次粗活。
鄰裏都來勸我,說不能太慣著沈婧蘭了。
但我卻說,她是要考大學的,唯一的任務就隻有好好學習。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有食言。
沈婧蘭的手到現在都是白白嫩嫩的,跟鄉裏的其他女孩完全不一樣。
這樣的兩雙手交疊在一起,對比格外明顯。
我沒說話。
她就一個勁地在說對不起。
我歎了口氣,把那封信拿出來還給了她。
「這封信我就當沒看過,你的那份情誼也請你收回去吧。」
4
她呆呆地攥著那張信紙,突然流出眼淚來。
我下意識想給她擦去。
天還沒轉暖,一直哭臉會皸的。
手都抬到一半了才意識到,她已經不喜歡我了。
又無奈地放了下去。
「你不是還要上課嗎?還不趕緊回去?」
我沒辦法對沈婧蘭說重話。
愛不愛是她的自由,我也不能強迫她。
但我已經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牽扯了。
等了半天,她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還是執拗地一個勁盯著我看。
既然她不走,那我走總行了。
這下她急了,連忙上前堵住我的路。
「文博哥,我是有苦衷的,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最終我也沒能聽到她的解釋。
因為她話音剛落,李澤陽就大跨步走了進來。
然後很自然地給她擦掉了眼淚。
動作親昵到讓我覺得很礙眼。
「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他說著還瞪了我一眼。
沈婧蘭見狀連忙搖頭。
李澤陽應該是特意來找她的,也沒繼續找我的麻煩。
他拉著沈婧蘭就準備離開。
都走到門口了,又突然回過頭來。
「我忘了說了,我們今天是來春遊的,要不文博哥也一起來?」
我當然不想去湊這種熱鬧。
但外麵一下子又來了很多人。
看樣子應該是他們的同學。
「一起一起,我們沒來過這,文博哥也好給我們帶帶路。」
「師妹,你說是吧?」
被點到名的沈婧蘭也配合地點了點頭。
年輕人估計是很少出來玩,一個個都撒了歡似的。
聽李澤陽這麼攛掇,有的甚至直接過來拉著我加入他們。
沒辦法,我也隻能跟著去了。
他們一看就是城裏的孩子,沒來過鄉下,都新鮮得很。
但無論其他人怎麼鬧騰,我的眼神還是沒辦法從沈婧蘭身上挪開。
自然也沒錯過一直貼在她身邊的李澤陽的一舉一動。
就像現在,我看到他衝我挑了挑眉。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突然看見他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大束玫瑰花來。
「婧蘭,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這一下弄得所有人都驚呆了。
我也沒想到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做。
畢竟這個年代對於感情之事還比較含蓄。
就像之前沈婧蘭跟我告白,也是通過信件。
李澤陽這麼做,要麼是他天生性格外向。
要麼就是故意刺激我。
目前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可他的條件比我強這麼多,為什麼會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呢?
我想不明白。
卻不妨礙我的心一陣陣抽疼。
愛上一個人不容易,放下一個人隻會更難。
決定離開與其說是恨沈婧蘭三心二意,倒不如說是我選擇了逃避。
可現在我連逃避的權利都沒有了。
沈婧蘭也蒙了,呆了半晌都沒說話。
李澤陽笑了兩下,柔聲催促道。
「婧蘭,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他看向沈婧蘭的眼神極盡溫柔。
沈婧蘭終於反應過來,用力點了點頭。
「我願意!」
5
話音剛落,她就被李澤陽緊緊抱在了懷裏。
周圍響起一片歡呼聲。
在激動的人群中,我顯得格格不入。
我整個人都很恍惚,眼前的景象都有點看不清了。
腿也感覺軟綿綿的,明明沒多遠的路,卻生生地走到夕陽西下才摸回了家。
我在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孤兒,跟我有關的也就沈婧蘭一個人。
現在更是沒有任何牽掛了。
之後的時間,我就一直躺在床上。
醒著的時候也隻是空洞地盯著屋頂瞧,連吃飯喝水的欲望都提不起來。
對時間也沒了概念。
所以等有人大叫著闖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回到二十一世紀了呢。
「你是鄧文博嗎?哎呀快別躺著了,沈婧蘭出事了!」
聽到這個名字,我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回去呢。
但身體的本能甚至快過了大腦。
他話音剛落,我立刻就從床上彈了起來。
「你說什麼!婧蘭她怎麼了?」
那人說沈婧蘭得了急病,現在正在醫院呢。
我立刻出了一身的汗。
連大襖都沒來得及穿,劃拉劃拉家裏的錢就跟著衝去了醫院。
好在是虛驚一場。
症狀看著嚇人,但其實隻是急性感冒而已。
估計是那天晚上出了汗的緣故吧。
聽到她沒事,我高懸著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裏。
這才後知後覺自己不僅沒咋穿衣服,連鞋子都踩的不是同一雙。
剛剛全靠那股著急勁取暖,現在放心了,才覺得自己也有點發熱。
我想回家繼續躺著。
但拽我來的那個人不願意讓我走。
還拉著我往沈婧蘭的病房去。
「文博哥,來都來了去看看婧蘭吧,她做實驗的時候突然暈倒了嚇壞我們了。」
「但你是不知道,她昏迷的時候還一個勁地叫你的名呢。」
......
這人話挺多的,叭叭地說個不停。
但我的思緒早在他說完第二句的時候就已經飄遠了。
沈婧蘭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
雖說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
但也總有別人顧及不到她的時候。
餓了冷了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她身體一直不怎麼好,生病更是家常便飯。
一開始是自己硬捱,等我來了之後就一直是我照顧她。
所以她漸漸也習慣了,每當生病的時候就時不時叫叫我。
好像生怕我也丟下她走了。
這麼想著,腳步也沒停,很快就到了。
可能也是著涼了,我腦袋也暈乎乎的,看都沒看就想推門進去。
結果手剛搭上門把手就被一股大力拉開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帶我過來的那個人。
他沒說話,用手給我指了指門上的窗戶,示意我自己去看。
剛剛恍惚著沒注意,現在反應過來了。
估計是裏麵不方便呢。
但我想得最多的也就是有醫生或者護士在裏麵做檢查。
怎麼都想不到,等我把臉湊到了窗戶前,看到的竟然是大病未愈的沈婧蘭正在跟李澤陽忘情地接吻。
我一下子連呼吸都凝滯住了。
不知道是幻覺還是這門隔音實在不好。
我甚至都能聽到他們之間傳來的“嘖嘖”聲。
拳頭一下子就攥緊了,指甲甚至刺破了掌心。
但我沒覺得疼,隻覺得熱熱的。
很久之後那兩人終於舍得分開。
我聽到沈婧蘭聲音軟乎乎的,她在說,
「師兄,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曾幾何時,這樣的懇求從來是她對著我的。
我感覺氣血一個勁地往上湧,腦袋燙得厲害。
這幾天水米未進,又驟然經曆這麼多事情。
饒是我自詡身體素質還不錯也終於撐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倒地前,似乎聽到了很多聲音。
其中有一道格外的尖銳,那人在喊,
「文博哥!文博哥......」
但很快我的意識就撐不住的徹底消散了。
至於是誰喊的,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