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站在金像獎影帝領獎台上的那個晚上。
我躺在重症病房裏,醫生剛通知我血液已經無法再進行任何置換。
頒獎典禮主持人讓沈墨打通一個“此生最遺憾”的電話。
他手指毫不遲疑地按下了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病房裏的手機突然震動,傳來他低沉的質問:
“為了錢財選擇消失,現在看我功成名就,是不是很後悔?”
我盯著床頭那張天價換血治療單,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
“影帝大人,能賞我五百萬嗎?”
電話被狠狠掛斷,熒幕中的沈墨眼神淩厲:
“有些人,不值得我記住。”
他永遠都不會想到,當初他血液嚴重汙染,
是我一次又一次偷偷為他換血保命。
1.
直播畫麵剛暗下,巨額轉賬就出現在我的手機上。
我怔怔望著那串數字,心緒翻湧難平。
醫療費剛結清,走廊裏就響起了讓我心跳加速的聲音。
我從虛掩的門縫窺見他高大挺拔的背影。
四年光陰,不但沒有在他身上留下歲月的痕跡,反而讓他愈發璀璨奪目。
而此刻依偎在他臂彎裏的女人,早已不是曾經的我。
他甚至還穿著金像獎領獎時的定製禮服,就風塵仆仆地趕到醫院。
隻因為他的新晉女友突然發燒。
看著他寵溺地將林瑤抱在懷中細語安慰。
我正要默默關門離去,裝作從未遇見。
沈墨卻猛地推開了病房門。
我被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抬頭,撞進他幽深的眸子。
他的目光像寒冰一樣,從我蒼白的臉上掃過。
“重逢就想裝作不認識?”
我凝視著他完美的側顏,胸口翻湧著千言萬語,最終卻隻說:
“沈墨,再借我七百萬。”
他英俊的麵容瞬間陰沉,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四年不見,你的心就這麼冷?”
密密麻麻的針眼傳來劇烈疼痛,像是在提醒我曾經的付出。
我努力壓下痛楚,嘲諷道:
“國際影帝出手闊綽,這點小錢應該不在話下,還是怕林小姐介意?”
沈墨表情一滯,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
就在他要開口的時候,林瑤撒嬌似地挽住他的手臂:
“這就是你那個貪財的前妻嗎?”
林瑤用輕蔑的眼神掃視著我:
“七百萬算什麼?墨哥給我買的定製珠寶都要上億呢!”
“你真是瞎了眼才會放棄這麼優秀的男人,幸好你走了,讓我遇到了他。”
我陷入沉默,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我和沈墨在橫店當群演時相識,隨後相戀了五年。
那時的他還隻是個籍籍無名的龍套演員。
我的身體還沒有被無數次換血摧殘得千瘡百孔。
兩個都是沒錢沒權的窮演員,第一次找到了生命中的歸屬。
我們一起打拚,憧憬著能在演藝圈創造屬於我們的傳奇。
直到他接拍《血色迷局》時,血液突然出現致命的問題。
一係列治療方案需要天價費用,
我們傾盡所有積蓄也遠遠不夠。
為了給他治病,
我開始接拍各種危險的替身戲份,饑一頓飽一頓地過著。
拚了命地工作,就為了多籌一分錢。
就連治療方案都換成了風險極大的實驗性療法。
可他的情況還是每天都在惡化。
眼看著他的生命一天天流逝,我幾乎崩潰。
就在絕望之際,醫生找到我說發現了一線生機。
能救活沈墨的人選,就是我的血液。
2.
紛亂的思緒被打斷。
沈墨憐惜地在林瑤額前落下一吻,眼中滿是寵溺:
“如果不是她的無情背叛,我怎麼會遇見你這個小甜心呢?”
“你看中那條七百萬的項鏈,明天就去買,
下次挑更貴的,你男朋友現在什麼都買得起。”
看著這一幕,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針眼突然劇烈疼痛,幾乎讓我窒息。
我猛地從沈墨仍緊握的手中抽回手臂,
不願再做他們炫耀恩愛的陪襯。
剛要離開,林瑤卻“不經意”地伸出高跟鞋將我絆倒。
“哎呀,‘前輩’身體這麼虛弱啊?”
我重重跌倒,手中的血液檢測報告散落在沈墨腳邊。
見我摔倒,沈墨眉頭一皺,本能地想要扶我。
林瑤卻拽住他的手,尖聲叫道:
“這些紙是什麼?”
沈墨的目光被地上的檢查報告吸引。
他彎腰撿起,快速瀏覽。
“全身換血記錄......”
沈墨臉上瞬間陰雲密布。
他將那疊報告砸在我臉上。
“顧沫,你居然用這種低劣的手段來騙取同情?”
“果然和四年前一樣,你的眼裏隻有錢,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我看著沈墨健康紅潤的麵容,
蒼白地笑了笑,隻撿起了檢查報告。
“影帝不是最了解我嗎?再借我點錢怎麼樣?”
林瑤做出一副動情的樣子,抱著沈墨的手臂啜泣,
但看向我的眼神中卻滿是輕蔑和得意。
“親愛的,說不定是真的呢?”
“而且,當初是她拋棄了你,才讓你遇到願意為你換血的好人!”
“我們幫幫她吧?”
這番話仿佛提醒了沈墨我曾經“貪財絕情”的事實。
沈墨眼中的怒火和疑慮瞬間化作刺骨寒意。
“那些無私奉獻的人的血液,救不了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她不配。”
沈墨攬著林瑤轉身離去,林瑤還在假惺惺地懇求。
但她回頭看我的那一瞬,嘴角勾起的弧度卻滿是譏諷和惡意。
我撿起被林瑤踩得滿是汙漬的血液報告。
突然間,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視線漸漸模糊,兩人的身影在眼前晃動。
許久,我擦去嘴角滲出的鮮血,盯著“血液嚴重衰竭”幾個字。
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手臂上密布的針痕。
沈墨至今都不知道。
他體內流淌的,是我的血液。
3.
四年前,找遍全國的血庫都沒有合適的血型。
我隻能看著他的生命隨著血色一點點流失。
等到確認我的血型完全匹配,整個治療方案就此確定。
因為選擇了最廉價的治療方案,我的身體徹底被摧毀。
為了省錢,我連最基礎的修複治療都放棄了。
從那以後,我總是在深夜被刺骨的疼痛驚醒。
貧血和免疫力低下成了家常便飯。
沒錢做治療,血液指標一天比一天差。
四年過去了。
我能感覺到生命正在流逝。
醫生說,我的身體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
......
從醫院出來,我拖著虛弱的身體回到橫店的地下車庫改造房。
這裏終年不見陽光,牆壁長滿了青苔。
夏天像蒸籠,冬天像冰窖,但房租隻要幾百塊。
這裏是我和沈墨的第一個家,我們在這裏演練過無數場戲。
血型配型成功的那天,
我精心設計了一場“變心”的戲碼,遞上了離婚協議。
我們一起拚搏了整整五年。
從群演到跑龍套,從重慶到橫店,我們攜手闖蕩。
他太清楚我的為人,根本不信我會因為錢離開。
其實他比我更了解我的心。
要是讓他知道我打算用命換他的命,他一定會拚死阻止。
我隻能把最後一場戲演到極致,說我受夠了這種生活。
受夠了在劇組端盒飯打雜。
受夠了看著他被病痛折磨。
受夠了跟著他吃盒飯,擠地鐵,省吃儉用,
連買瓶礦泉水都要糾結半天。
我對他說,我想要更好的生活。
永遠忘不了那天,
在片場的化妝間裏,那個曾經幫我擋過無數次危險的男人,
第一次在我麵前哭得像個孩子。
然後我去醫院,在治療同意書上按下了手印。
開始治療後,我頂著“勢利女”的罵名消失在娛樂圈,
回到這個地下車庫,開始了等死的生活。
沒想到命運又讓我們重逢。
現在的他,已經站在了演藝圈的巔峰。
而我,卻再也無法站在他身邊。
每次在電影節頒獎現場看到他光芒萬丈的樣子,
我都會偷偷抹眼淚。
但更多的是欣慰。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是影視公司的法務部。
說那筆五百萬是公司財務的重大失誤。
限我三天內歸還,否則將采取法律措施。
放下手機,我自嘲地笑了笑。
猶豫片刻後給以前的武指打了電話,想找份替身的活兒。
沈墨那麼恨我這個“見錢眼開”的女人,
一定會冷眼看我還債時的狼狽樣。
血液病讓我根本無法承受劇烈運動,連跑步都困難。
隻能接一些不用打戲的替身工作糊口。
武指老師知道我的情況,給我介紹了個文戲替身。
雖然片酬不高,但好在不會累到昏倒。
我化完替身妝,正要去片場報到,
卻在化妝間裏撞見了沈墨。
4.
他身著將軍戎裝,正在和導演討論著複雜的打戲鏡頭。
林瑤穿著一襲素雅長裙,在一旁等著拍對手戲。
兩人是這部戲的男女主,整個劇組都在為重場戲做準備。
我化著與林瑤相似的妝容,站在替身位置等待調光。
正忙著排練的沈墨沒注意到我,但林瑤突然指著我大聲控訴:
“導演,這個替身根本不行!
她故意把我的走位搞錯,害得攝影師要重新調整機位!”
我一愣,明明每個走位都按照指示完成。
沉默地低頭站在原地。
沈墨走過來,微眯著眼打量我。
林瑤眼中閃過算計,突然指向監視器:
“你看,她剛才的走位完全不對,害得整組人等了半天!”
她轉向副導演:“這種不專業的人,根本不配做替身!”
我想解釋,胳膊卻傳來一陣劇痛。
“她居然還敢瞪我?副導演,這種沒素質的替身,還不快趕出去!”
林瑤麵帶盛怒,眼底卻藏著得意。
盡管我隻露出雙眼。
但短暫的對視中,沈墨還是認出了我。
他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即化作冷漠。
他伸手攔住要驅趕我的副導演,一把扯下我的口罩。
“顧沫,在劇組重逢,連聲問候都沒有?”
林瑤假裝恍然大悟,眼神卻充滿輕蔑:
“原來是顧姐姐啊,你不是最討厭這個苦行業嗎,怎麼又回來當替身了?”
整個片場瞬間寂靜,連走位的演員都停下了腳步。
所有工作人員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我。
隨即是此起彼伏的私語聲。
“就是她,當年在沈影帝最落魄時拋棄了他......”
“這種勢利眼,活該現在這樣。”
“背叛沈影帝的代價,真是大快人心!”
沈墨冷冷開口:“既然你這麼執著回到片場,不如來演一場戲給大家看看?”
他轉身對導演說:“這場戲正好需要一個替身來配合,就讓她來吧。”
導演看出他的意思,連忙應和。
這場戲是將軍發現心愛之人背叛的高潮戲。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用意,片場氣氛頓時詭異起來。
沈墨眼神冰冷:“顧小姐不是最擅長背叛這種戲碼嗎?”
“來,讓大家看看你的演技。對這種戲份,你應該很有心得。”
說著,他把台詞本扔在地上。
整個劇組的人都露出看好戲的表情。
5.
換血後的第一個月,我就失去了大部分體能。
醫生說這是正常的排異反應,但我知道這遠不止如此。
站在片場的角落,我已經無法像從前那樣靈活地移動。
身體像是被一層無形的枷鎖束縛,每一個動作都變得艱難。
......
我抬起頭,看著沈墨,聲音虛弱地說:
“那五百萬,能不能就這麼算了?”
沈墨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仿佛要將我整個吞噬。
“你怎麼就知道錢?如果你完成,你就不用還了。”
他冷笑道。
這是一個近乎瘋狂的水下追逐戲。
劇本要求演員在水中保持高強度的動作,
需要長時間屏住呼吸,快速穿梭。
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完成。
但沈墨的眼神告訴我:必須完成。
第一次下水,我幾乎是瞬間就失去了行動能力。
冰冷的水吞沒了我,肺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工作人員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卻沒人敢阻止。
“五百萬不是白給的。我需要的,是最完美的鏡頭。”
沈墨厲聲命令。
我艱難地爬起來,再次站到水池邊。
仿佛一個即將被推入深淵的棋子。
沈墨逼近我,聲音陰沉,眼中卻閃過不忍:
“為了錢你連命和尊嚴都不要嗎?”
我虛弱地笑了:“對,我真的很需要錢。”
他憤怒地將我甩開。
“好,那你就拍完這場戲,拍個夠!”
身體仿佛捆上了巨石般沉重。
換血後的身體似乎已經失去了最後的抵抗力。
我笑了笑,輕輕吸了一口氣,再次站到水池邊。
沈墨忍無可忍,一把將我從水池邊拽開,發出低吼:
“夠了!”
我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冰冷的水讓我忍不住不停發抖。
一個曾經和我們都搭過戲的群演朋友匆忙跑來,驚恐地將我抱在懷中,
轉頭衝著沈墨大喊:
“她為你換了全身血液,現在根本不能有這麼劇烈的運動,她會死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