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月光被玷汙自刎後，沈雲崢恨了我七年。

我委曲求全，他滿臉嫌惡：“當初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我滿心悲戚，可敵軍圍城那日，他卻為了救我身中數箭。

臨終之時，他倒在我的懷中，氣息奄奄。

“楚懷玉，我此生最後悔的，就是與你成婚。”

靈堂之上，沈母哭倒在地。

“雲崢，是娘糊塗，當初就不該讓你娶她，要是你娶的是憐兒，何至於此？”

沈父怒不可遏。

“雲崢護了你多少次，為何你總是給他招來災禍，你怎麼不去死！”

所有人都怨我，我也恨透了自己。

最終，我在雲渡鵲橋縱身而下，意外回到了七年前。

這次，我決心斬斷與沈雲崢的所有聯係，讓一切重新開始。

隻是不想在見到沈雲崢的第一眼，我發現，他也重生了。

01

“楚懷玉，你真是好算計！”

“你以為拿聖旨壓我，我就會心甘情願，娶你為妻嗎？”

少年熟悉卻冷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睜開眼。

十九歲的沈雲崢麵冠如玉，一身墨青色的長袍，襯得他身形更為俊朗。

我恍惚是夢，直到看清沈雲崢眼底的恨意，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我紅了眼，顫抖著聲音喚了他一聲：

“雲崢。”

沈雲崢沒有發現我的異樣。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帶著濃濃的恨意。

“你處心積慮，想用聖旨來困住我，可曾想過我心中所愛？”

十年前，我父母與三位哥哥戰死邊疆，屍骨無存。

皇上感楚氏一族滿門忠烈，特賜我一道空白聖旨。

原本是人人豔羨的好東西，此刻攥在我手裏，卻成了我肮臟的罪證。

我卑劣地低下頭，努力藏起心裏的難過。

“我知道你愛的人，是顧憐。”

我又抬頭看他。

“雲崢，從前種種，是我不懂事。”

“我會為你求來迎娶顧憐的聖旨，但求你，別再恨我。”

前世顧憐死後，沈雲崢恨了我七年。

七年時間，他不願與我多說一句話。

便是死後，他都小氣得不願入我的夢。

許是我眼底的懷念與哀求太重，沈雲崢突然怔住。

他一雙眼在我身上快速掃過，而後倉皇移開視線。

“楚懷玉，我沒空和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也無法左右你將聖旨呈於皇上。”

“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永遠不要妄想得到我的真心。”

“這樁婚事，會是你我之間最大的錯誤！”

說罷，沈雲崢轉身大步離去。

我呆愣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冷風浸透衣衫，叫我打了個寒顫。

其實從前，沈雲崢對我真的很好。

他見我的第一麵，將我從沈父懷裏接過，小心安慰。

及笄那年生辰，他送我親手縫製的香囊。

甚至他一次次豁出命地保護我，唯恐我受一點兒傷。

我恍惚以為他也是愛我的，便滿心歡喜地捧著空白聖旨，進宮請了旨。

可沈雲崢勃然大怒。

他說：“楚懷玉，你還要不要臉？你就這麼怕嫁不出去嗎？”

再到後來，顧憐自殺，我才驚覺，他的確不愛我。

壓下心底的酸澀，我決然麵見了皇上，為沈雲崢和顧憐求來一道賜婚聖旨。

以及七日後，我會帶兵前往西北，戍守邊疆的旨意。

走出宮門的那刻，我猛然記起，前世的沈雲崢並沒有在請旨的路上攔下我。

他根本不知道我要用那道聖旨，換來皇上的賜婚。

所以，他剛才出現在這裏，是意味著他也重生了嗎？

而他重生的第一件事，是攔住我，與我一刀兩斷。

罷了，左右都是要成全他的。

沈雲崢，你用了七年來恨我。

現在，我要用七天時間，離開你。

02

從皇宮回來，我一連三天都沒有見到沈雲崢。

坊間流言四起，人人都說，

是我用空白聖旨求來賜婚的旨意，嚇跑了沈雲崢。

我一時成了“妾有情郎無意”的笑話。

沈父和沈母得知後，尤其是沈父，氣得臉都紅了。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就算沒有聖旨，懷玉也是我們沈家認定的兒媳！”

沈母溫柔地拉著我的手。

“懷玉別怕，在我們心裏，你早就是我們沈家的人了。”

聽著沈父和沈母真切的關懷，我忍不住鼻子一酸。

父母和哥哥死後，我被接進沈府撫養。

是沈父和沈母將我養大，給了我愛，以及我想要的一切。

可沈雲崢為保護我死後，他們恨我、怨我，將我視為仇人。

其實我也這般覺得。

我是災星，所有靠近我的，對我好的，終將萬劫不複。

我低垂下眼，想說什麼，沈雲崢從外麵回來了。

他冰冷的盔甲上沾著血，拿著長劍的手還在顫抖。

“父親，母親，我將落霞山上的賊寇悉數滅了。”

我愣愣地去看沈雲崢。

若說之前我是猜測沈雲崢也重生了，如今便是確定了。

前世的顧憐，正是被落霞山上的賊寇侮辱後，想不開自盡。

今世不怪他這麼迫不及待，為顧憐掃除一切威脅。

察覺到我的視線，沈雲崢看過來。

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卻又很快皺起眉頭，語氣厭惡。

“賜婚的聖旨求下來了？”

我點頭又搖頭，想解釋，他卻打斷我。

“嗬，你還真是死性不改！”

“但事情已成定局，佳偶還是怨偶，可就由不得你選了。”

“逆子！你說的這是什麼混賬話！”

沈父聞言，氣的抽出腰側的長刀就要教訓沈雲崢。

我眼疾手快攔住他。

“王爺，感情不能強求。”

“是我對不起沈雲崢，不怪他。”

沈雲崢神情更加晦澀難懂，他緊緊盯著我。

好半晌，才出聲問我：

“你真是這麼想的？”

我怕他不信，重重地點頭。

“是，沈雲崢，聖旨的事情我可以解釋。”

“我說了，隻求你別再恨我。”

可沈雲崢不聽。

他憤憤摔了袖子，丟下一句“虛偽”後大步離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倔強又孤傲。

我想：不論他如何想我，希望他這一世沒了我，一切都好。

03

自那日過後，我心中總覺得不安。

落霞山的流匪盤踞在此十數年，怎麼可能三天便可剿滅一空？

若真有漏網之魚，卷土重來，沈雲崢或許會有危險。

我想找沈雲崢把事情說給他聽，他卻一直躲著我。

請旨的第五日，也就是我離開京城前去邊疆的倒數第三天。

我的擔憂成了真。

隻是賊寇綁架的人，是我和顧憐。

山頂之上，賊寇的長刀架在我和顧憐的脖子上。

“沈雲崢，你殺我落霞山兄弟三百一十七人，我兒尚在繈褓，你也未曾放過。”

“失去至親至愛的痛苦，我今日也要讓你感受一般！”

“聽聞這兩個姑娘皆為你的紅顏知己，今日，我可以讓你救一個。”

沈雲崢提著劍，眉頭緊皺。

“肅清流匪，乃民心所向。更何況，這是我一人所為，放了她們。”

賊寇根本不聽，他似瘋癲怒吼：“老子讓你救一個！”

沈雲崢手中的長劍顫抖，眼底閃過一絲掙紮。

“快選！”

賊寇手中的刀劃破我和顧憐的脖頸，鮮血瞬間流出。

養在深閨的顧憐哪兒見過這場景，當即嚇紅了眼，哭著看向沈雲崢。

“雲崢，救我，雲崢......”

前世我與顧憐一同落入賊寇手中，我為保護顧憐，留下與之周旋。

可顧憐卻想置我於死地，妄圖與賊寇做交易，最終害人害己，被賊寇玷汙，失去清白。

顧憐死前留下一封信，信中字字句句，說是我害死的她。

沈雲崢也因此，恨了我整整七年。

我對著沈雲崢笑的釋然。

“沈雲崢，選顧憐吧，沒關係的。”

沈雲崢身側的拳頭緊攥，他閉了眼，又睜眼。

許久，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手卻指向了顧憐。

“我要她。”

盡管這是我想要的結果，可聽到這三個字，我的心還是澀澀的疼。

我看著沈雲崢帶著顧憐下了山，看著日色西沉，身邊的賊寇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

到底出身武將世家，我反殺了賊寇。

滿身是傷走下山的時候，我遇到了急色匆匆趕來的沈雲崢。

他見到我時，臉上閃過一抹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放鬆。

他語氣生硬：“把他殺了？”

我點點頭，累的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沈雲崢抿抿唇，突然在我身前彎下了腰。

“上來。”

我一愣，正疑惑時，聽他又說：

“要是讓父親和母親知道我沒保護好你，又要嘮叨了。”

雖然這不是他的真心，可我還是慢慢趴了上去。

沈雲崢的肩很寬，十一歲的時候，我爬樹崴了腳。

他也是像現在這樣，一步一步，背著我回了家。

我知道自己不該再奢望，可這是我愛了兩輩子的人。

我少女懷春的心事，我每一次的夢裏夢外，都是這個人。

重生回來，我一次次告訴自己，要遠離沈雲崢，不能愛沈雲崢。

可當下這偷來的時刻，我趴在他身後，淚如雨下。

我無法控製我的思想，隻問他：

“沈雲崢，如果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方才山頂之上，你會選擇我，還是顧憐？”

04

身前的人久久沒有說話，荒涼的夜色下，隻剩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我摟緊了沈雲崢的脖子。

不說話也好，這樣，我也可以騙騙自己。

他是因為選不出來，才沒有回答。

他心裏，並非沒有我。

兩個時辰後，他把我放在沈府門口。

要進去的時候，我拉住他的手。

“沈雲崢，明晚是上巳節，我在雲渡鵲橋等你，有好消息告訴你。”

雲渡鵲橋，是我第一次見沈雲崢的地方。

也是他把香囊，親手戴在我腰間的地方。

我要在這裏告訴他，賜婚聖旨上是他和顧憐的名字。

也要在這裏，親口和他告別。

沈雲崢安靜地看著我，許久，他點了頭，說：

“楚懷玉，不見不散。”

......

可沈雲崢沒有來。

第二天晚上，我在雲渡鵲橋從天黑等到天亮。

最後一顆星星隱退在天邊，露水沾濕的衣擺提醒我，他失了約。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沈府。

偌大的前廳，沈雲崢和顧憐坐在椅子上，討論坊間最受歡迎的話本。

見我從外麵回來，沈雲崢麵上閃過一抹不自然。

顧憐柔柔弱弱地站起身。

“懷玉，你不要誤會，昨夜我覺得頭痛，雲崢這才多陪了我一會兒。”

原是因為顧憐，我早該明白，他失約，也隻能因為顧憐。

我沒有說話，也不想再說什麼。

反正賜婚的聖旨今日就會抵達沈府。

反正，我馬上就要離開。

我轉了身，打算從小路繞回房間。

沈雲崢卻突然生了氣，他臉色鐵青，擋住我的去路。

“你又在生什麼氣？”

“我不過是忘了和你的約定，雲渡鵲橋一直在那兒，想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可憐兒的病情耽誤不得。”

我看著沈雲崢，搖搖頭。

“沈雲崢，我沒有生氣。”

“我隻是有些累了。”

沈雲崢並不相信，他瞪著我，聲音大了些。

“你已經向皇上求來賜婚的聖旨，我娶的人，也隻會是你。”

“你就這麼小氣，一刻都容不下憐兒嗎？”

“不，我不是......”

我著急解釋，沈雲崢根本不聽。

“你就是！”

他步步緊逼，聲聲有力。

“你用聖旨壓我，逼我娶你。”

“你不顧我的意願，一意孤行！”

“楚懷玉，你難道還想看著我，在你麵前再死一次嗎？”

心臟猛地一緊，我瞪大眼睛看著沈雲崢。

他居然發現了我也是重生回來的。

他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突如其來的消息叫我無法思考，我慌亂地拉住他的手。

“我沒有！沈雲崢，你聽我解釋，我......”

“沒什麼好解釋的！”

沈雲崢甩開我的手。

“現在事已成定局，你解釋就能改變現狀嗎？”

“你解釋，就能撤回皇上的賜婚嗎？”

“我可以！沈雲崢，賜婚聖旨上不是我們的名字。”

“我求得，是你和......”

“夠了！楚懷玉！事到如今你還在撒謊！”

沈雲崢滿眼失望地看著我。

“你沒有求我們的賜婚，難道你是用楚家先烈拿命換來的聖旨，成全了我和憐兒嗎？”

擲地有聲的憤怒伴著羽林衛衝進前廳的腳步聲。

皇上身邊的德公公尖細的嗓音響徹整個前廳。

“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