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薑府找回來的那一天,假千金瘋了。
她夜半縱馬疾馳,摔下馬背後再也沒能站的起來。
所有人都恨透了我。
爹娘整日唉聲歎氣,言說不該尋我回府。
兄長恨不得摔傷的是我,逼我每日向冒牌千金叩首請罪。
夫君日日折磨我,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娶我也是為了假千金。
係統終是看不過去。
「主人,此任務艱難,你可以選擇自毀。」
我想著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絕望的閉上眼,
「來吧。」
1.
聽聞此言,係統沉默良久,終是輕歎一聲。
「主人當真想好了?開啟之後,結果未必如你所願。」
「嗯,想好了。」
原以為隻要得到家人足夠的愛意,便可完成心願。
可回薑府這些年,至今日為止,我身上的愛意仍隻有兩成,遠未達成所願。
再與他們糾纏下去已無意義,我更該為自己打算。
今日是薑清柔去醫館調養的日子,七年來,從未間斷過我的陪伴。
這也是薑清柔要我補償的其中一項。
外人眼中,我是嫁入權貴之家的貴婦,可隻有我清楚,在顧府我連下人都不如。
顧明玨私下對我向來不耐煩又厭惡。
故而我提出能否歇息一日,讓丫鬟去照看薑清柔。
迎接我的卻是他狠狠一記耳光。
「你覺得累,你配嗎!這都是你欠她的!薑寧,你還有沒有良心!」
血絲從嘴角緩緩流下,顧明玨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轉瞬即逝。
而我已習以為常地坐上馬車,這苦難的日子即將畫上句點。
顧明玨立在原地,盯了我片刻,深深歎息。
仿佛變了個人般輕撫我的臉:「別鬧了,寧寧,你知道的,這一切都怪你。」
我側過頭去,強忍心中怒火,閉目不語。
這一切都怪我?他倒真敢說!
被偷走人生的人明明是我!
薑清柔享盡原本屬於我的一切,如今倒成了我的罪過。
她得知我被尋回,夜裏縱馬疾馳摔成殘廢,卻惹得全家怪罪於我,讓我成了出氣筒。
這回等我死了,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怪誰!
2.
每回從醫館調養歸來,薑府總要留我住上幾日。
非是念著我這個女兒,隻因薑清柔心緒不寧時,需得我在旁受她責罵打罵。
他們隻顧著薑清柔開心,哪管我受多少委屈,反正我的苦楚他們向來視而不見。
那日我被幾個地痞流氓圍住,幸得顧明玨路過相救。他隨後便向薑府提親,我當時懵懂無知,見他生得俊朗,便也點頭應了。
我那親兄長薑墨寒卻認定,我是故意在街頭裝模作樣,引人注目
為的就是嫁給周公子。
我是一個心機頗深的女子。
這是成親當日薑墨寒送給我的話。
甚至在婚後的宴席上,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心機女奪了薑清柔的如意郎君。
可起初我是不知道他們有婚約在先的。
他們自小便定了親事。
「好痛好痛!薑寧你快鬆手!」
一聲驚呼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眼前的姑娘已是淚眼婆娑。
我本想放輕手上力道,不料薑清柔猛地掙開我的手,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這動靜,直接驚動了門外守著的薑墨寒跟顧明玨。
顧明玨皺眉快步走到我身邊,目光淩厲地瞪向我。
他連忙將地上的薑清柔攙扶起來,神色盡是憐惜。
而薑墨寒則是朝我怒斥:「讓你好生照看清柔,你就是這般照看的嗎!真是個廢物,連這等小事都辦不妥!快給清柔賠不是!」
薑清柔深深依偎在顧明玨懷裏,不住地抽泣著。
「為何要鬆手,你分明知我無法站立。」
看著兩人都在哄著薑清柔,絲毫不聽我分辯。
我心中湧起一陣厭倦。
「既然我做不好,不如尋個能勝任的人來。」
這是幾年來我頭一回違逆他們的意思。
但我實在不願再裝模作樣。
什麼爹娘跟前的好女兒,兄長身邊的懂事妹妹,外人眼中賢惠的妻子。
都是虛情假意罷了。
可就在我轉身要走的那一刻,薑墨寒快步追上來,抬腳就把我踹倒在地。
「你可別忘了!是誰害得清柔落得如此下場!你還有沒有良心!你今日敢邁出一步試試!」
這一腳下去,疼痛並非在腿上,而是腹部傳來一陣劇烈絞痛。
眼前漸漸發黑,意識逐漸模糊。
昏迷前的最後一刻,隱約聽見薑墨寒憤怒的咆哮。
「你不知道她有孕了嗎!」
3.
記得認親成功,剛被薑府尋回的那一日,薑墨寒初見我時滿心歡喜。
見到人就炫耀:
「你是沒見著我妹妹多標致,與我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等你們見了就知曉了,可先說好,誰也莫要打她的主意!」
薑府爹娘也是對著我噓寒問暖,各種首飾珍玩一個箱子都裝不下,唯恐我受半分委屈。
原本當日是我的接風宴,也是我的生辰,可不等蜜餞點心端上來。
門外傳話的小廝就先一步送到。
場麵從喜氣洋洋到空無一人也就間隔了一炷香的工夫。
那一刻本該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可誰知轉眼就變了天。
初見薑清柔時,她便給我一個深刻教訓。
剛踏入門檻,伴隨著她的怒吼聲一個茶盞便朝我砸來,溫熱的血液模糊了視線。
爹娘唉聲歎氣地小聲嘀咕就不該接我回來。
薑墨寒二話不說便拽著我離開,還警告我莫要再來。
見無人指摘薑清柔的行徑,我便知這差事不似我想的那般容易。
終身癱瘓,難以生育的字眼直接禁錮在了我的身上。
雖非我臥床不起,可在回到薑府的七年裏,我早已失去了自由。
但凡薑清柔心生不悅,哪怕是雨夜三更,顧明玨也定要將我送去任她處置。
她懲治人的手段甚多,今日要你做個按摩的丫鬟,雙手須得不停歇。
明日又要你充當她的出氣筒,石子砸在身上也是疼痛難忍。
有時回府才發覺全身布滿銀針,衣裳沾染點點血跡。
這些苦我都能受著,反正是我自己選的路,也是沒辦法的事。
隻要最後能如願,再多委屈我也認了。
睜眼便見顧明玨陰沉可怖的麵容。
他顯是許久未曾合眼,眼下烏青,眼中布滿血絲。
他厲聲質問:
「為何瞞著我有了身孕!」
我冷眼看他,不發一言。
見我如此態度,顧明玨眸中怒火翻湧,仿佛要將我焚為灰燼。
「休要裝作不知,胎兒已有三月,你豈能不曉得!」
手撫上腹部,已是一片平坦,我暗自寬慰。
不料薑墨寒與薑夫人也在場。
薑夫人坐在凳上暗自垂淚,責我糊塗,有孕在身也不告知。
薑墨寒神色為難,不願承認是自己害得親妹妹落胎,轉而遷怒於顧明玨。
對胎兒如何消失隻字不提。
「你是如何照看她的,她有了身孕你竟不知!」
「你有何顏麵責我,若非你所為,寧寧豈會落得如此地步!」
「她心思歹毒,說不準就是存心害了胎兒!與我何幹!都是她咎由自取!」
薑墨寒與顧明玨扭打在一處時,我索性扭頭不去看。
這兩個人,皆是虛與委蛇之輩。
4.
起初為求得人心,我也是煞費苦心。
為討得薑府上下歡心,我細心揣摩每個人的喜好與習慣。
每日親自掌勺,晚間又為爹娘捶背揉腿。
連薑清柔的飲食起居,我也事事照料。
本以為以誠待人終能換得真心,那時的人心確實在慢慢靠近。
可自打薑清柔一次食物不適後,薑府便再不許我踏足廚房半步。
薑清柔從小嬌生慣養,飯菜隻用外地珍饈,油鹽也要精挑細選,雞鴨魚肉更是挑剔。
她一說好吃,全府上下就誇我能幹,我也能感受到他們對我多了幾分親近。
可她偏要往飯裏放些不該放的東西,害得自己難受,全府的人就都說我要害她。
從那以後,我感覺他們對我越來越冷淡,直到顧明玨來提親,我才又看到一線希望。
雖說成親那晚是在醫館度過的,都怪薑清柔尋死覓活非要割腕。
薑墨寒還讓我跪在醫館外頭一整夜給她求平安。
但我心裏還抱著希望,想著總能讓顧明玨對我好些,畢竟成了夫妻。
他要是真不在意我,又何必娶我呢?
我就想要他們稍微對我好一點,不用全心全意,給我一半就夠了。
我可以受氣,可以背黑鍋,也可以一直向薑清柔低頭。
可他們怎麼越來越不待見我了呢?
我就想活下去,讓妹妹也活下去而已。
怎麼就這麼難呢?
5.
我遇到係統是在十五歲那年,為了一兩銀子主動找上了江湖郎中試藥。
那時不知那藥有多厲害,隻記得喝下去後頭暈得厲害,肚子又餓又難受,眼皮直打架。
可我不能睡,妹妹還在等我。
最終拿著銀子回到育嬰堂,我以為這樣就能讓妹妹看大夫。
可銀子交給堂主後她卻隻字不提看病之事。
隻給了我一包藥丸,要我替妹妹服下。
她是我在育嬰堂一手帶大的妹妹,我親自為她取名。
我很是疼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可如今她怎麼也不肯吃藥,隻是一直沉睡。
直到她氣息全無那一刻,我心如刀絞,跪求堂主救她。
堂主隻是冷冷丟下一句:「真是不吉利,可別死在這兒,明日你們便離開吧,堂裏住不下了,養不起這麼多閑人。」
就這樣,我和妹妹一同被趕了出去。
當我抱著妹妹已經冰涼的身子蜷縮在垃圾堆旁時。
那個自稱「係統」的人出現了,她說可以讓妹妹活過來,也能讓我好好活著。
隻要我去完成她交代的事,就能讓妹妹複活。
我立刻應下。
果然,我懷中冰冷的身子漸漸有了溫度,氣息也慢慢回轉。
我又一次聽見她喚我「姐姐」。
可到如今,妹妹又成了臥床不起的模樣。
人心太少,維係不了妹妹的性命,這是異術告訴我的話。
我隻能放棄人心,用自己的死換取悔意。
隻要數目足夠,妹妹就能活下去。
就算不成,我也能陪她一道離開,畢竟在這世上,她是我唯一的血脈至親。
6.
薑清柔撐著輪椅進來時,我正躺在榻上曬太陽。
“薑寧,少在我麵前裝模作樣,裝什麼可憐相!哥哥和明玨不知你是何等人,難道我還不清楚嗎?”
“不過是沒了骨肉,何須這般做作?你本就不配為人母!你害得我不能生育,你也休想抱子!”
看她一臉得意,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倒說對了,我就是裝的又如何?沒了孩子又如何?我還能再生,你呢?一個站不起來的廢人。”
薑清柔愣在原地,指著我說不出話:“你...你竟敢如此說話!”
我揚起下巴,眼中盡是輕蔑,語氣也格外刻薄。
“這不是實話嗎?你本就是個廢人,我裝模作樣又如何?我能行能走,不比你強得多?”
“這胎沒了,下一胎便是,顧老夫人不是正盼著抱孫嗎?”
啪的一聲,意料之中的巴掌落在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