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有特殊時期。
世子簽訂了我的身契,卻嫌棄我的九條狐尾。
我難受得不行,哀求他:「喂喂我吧......」
他甩開我的尾巴,聲線冰冷:「妖就是妖,別靠近我。」
他鎖門離去後,他素來冷清的幕僚卻回來了。
「小狐狸,要試試我麼。」
1.
饑渴難耐。
餓得幾近昏厥。
連門栓轉動的聲響,我都渾然不覺。
我蜷在世子的榻上,懷中緊抱著他的外袍,貪婪地嗅著氣息。
帳幔忽被掀開。
「世子,你在此處作甚...」
我往後退卻兩步,背靠著牆,警惕地望向來人。
他是世子的幕僚,出身富貴,性情乖戾。
宋嶼也是一驚。
「這是何人?」
見我不語,他又替我放下帳幔,聲音也輕了幾分。
「真是荒唐,竟帶人入府,世子。」
他漸行漸遠,四處喚著世子的名諱。
他以為世子尚在府中。
其實世子早已離去。
他將我一人棄於此處。
宋嶼轉了一圈未尋到人,倚在門邊,遣人去尋世子。
「尋不到?」他望向我這邊,「這是何故?」
我知曉世子早已避不見人。
因我尋他良久。
他起初推拒,後來便避而不見。
少頃,宋嶼無奈而返,他將手搭在床沿,輕叩兩下。
「姑娘,可否請你離府?」
我卻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這般香氣,我隻在世子身上嗅到過。
放下懷中衣袍,緩緩向床邊挪去。
透過帳幔縫隙,我望見宋嶼立於下方。
「按理說,我身為男子,該讓於你。但我如今身無分文。既無銀錢,男女皆平。我不願流落街頭,況且此處本就是我的居所,都怪家父將我逐出府門...」
宋嶼的手,指如青蔥,骨節清晰。
我慢慢張口。
「啊——」
宋嶼被我咬得驚呼出聲。
「抱歉,我饑餓難耐。」
我甚是羞愧。
宋嶼捏著手腕,抬頭看我,眉頭微蹙。
「饑餓也不該咬人。」
宋嶼少居此處,故而無有吃食。
他在世子的案幾上尋得一碗麵。
「要用膳麼?」
我坐於凳上,抬頭看他,搖了搖頭。
「我不食此物。」
宋嶼倚在案邊,抱臂而立,眼中已顯不耐。
「你不是快餓死了麼?」
我凝視他片刻。
「食之無用。」
不成。
我已是饑不可耐。
「無用?那你要食何物?世子往常給你備什麼?」
「石楠花拌青菜。」
宋嶼沉默良久。
「...好雅致。」
他聳肩,單手把玩著麵碗,從我身旁走過。
「你若不食,我便用了。」
2.
我猛地站起身來,雙手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推得靠在書架上。
宋大人挑眉,語氣驚詫。
「小狐狸生得如此嬌俏,力氣倒不小?」
「不成,我要先嘗嘗。」我抬眸盯著他,舔了舔唇,「讓我親你一口可好?」
「你這是何意?」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顧不得他震驚,拽著他的衣襟,踮腳吻了上去。
剛觸到他的唇,身上便舒服了許多。
果然能解渴。
卻不料下一刻就被他推開了。
「你這是作甚?你、你不是陸世子的人嗎?」
宋大人一手扶著我的肩,一手擦拭嘴唇。
他越想越氣,遲疑片刻,狐疑地看我。
「你當真是他的人?莫不是個登徒子?潛入書房,還強吻於我。我這輩子怕是栽在這張臉上了......」
他伸手去扯我的帷帽,突然睜大了眼。
「這是......」
我慌忙鬆開他,雙手去遮頭上的狐耳。
麵頰因羞憤漲得通紅。
「你既已知我的秘密,我隻好取你性命了!」
宋大人被我掐著脖子,麵色漸紅,聲音細弱。
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小狐仙?」
「???」
我本是尋常女子,讀書習字,過著平淡日子。
及笄之年,我覺醒了狐妖血脈。
姐姐特意從南國趕回,與我說明這是家族傳承。
她還帶來個南國王子,說是給我的及笄禮。
我當場就哭了。
都已做了十幾年女子,你才告訴我,我不是人?
那南國王子問我要不要親近。
「啊?」我哭得更凶了。
恰逢陸世子來訪,見狀以為王子欺我,二人便動起手來。
我與陸世子自幼相識。
我無父無母,除了姐姐,就隻有陸世子陪伴。
那年夏日傍晚,我與他並肩而坐。
我將秘密告知於他。
他捂著挨打的臉,笑時疼得直抽氣。
「薑姑娘,不如與我定下契約可好?」
他將藥膏塞進我手心。
陸世子摟過我的脖子,低頭吻了過來。
「我心悅你,已有多年。」
我相信,那時的陸世子是真心待我。
後來我們相約同住京城。
直到那一日。
我們太久未見。
我早起梳妝,發現頭上長出狐耳。
我驚叫出聲,姐姐卻不以為意。
「這便是我們的真身,是你太久未進食了。」
我立即去尋陸世子。
他初時還歡喜,但見我狐耳,便皺緊了眉。
我急於驗證姐姐之言,便撲上去強吻於他,果然恢複如常。
「我好了!世子你看。」
他靠在牆邊,冷冷推開我:「滾。」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從那日起,陸世子待我便不同了。
「莫要靠近我,也別跟著我。」
「我們並非夫妻。我從未說過,你是我的未婚妻。」
「你何不去尋別人?」
他厭惡我的妖相,便不願再喂我。
可他越是不喂,我的妖相便越顯,他就越發厭惡。
如此循環往複。
在陸世子躲我近月後,我不得不潛入他的書房。
夜半時分,我去尋他。
「世子,我難受得緊,可否......」
陸世子攥住我的手腕,將我推到牆上,聲音滿是戾氣。
「你就不能克製?當真如畜生一般。」
後背與手肘撞上牆壁,疼得我低呼。
眼中泛起淚光。
陸世子起身,不發一言,隻是沉默。
他越發不願與我說話了。
我示弱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世子......」
指尖捏著的衣料被抽空。
陸世子已然離座。
「夠了。我去別院住,你莫要跟來。」
門被重重關上。
隨後是上鎖聲。
他不願我再尋他。
風吹動窗紗。
他竟未發現,我是翻窗入內。
他也未曾想到。
他的幕僚今夜歸府了。
我決定饒過宋大人。
喜歡小狐狸的男子,想來不會太壞。
宋大人斜倚在書架旁,脖子被我掐得發紅,但他毫不在意,姿態慵懶。
他拿著我遺落的香囊,細細端詳。
「薑姑娘?日日跟著陸世子的那位?確實相像,隻是那時未見狐耳。」
我打開他想碰我耳朵的手。
「你可聽過話本?我是被詛咒的南國公主,餓極便現出狐相,需與人親近才能恢複。」
我這般說是有心機的。
被詛咒的公主,總比狐妖聽著好些。
宋大人不信我的鬼話,或者說他在意的不是這個。
他聽我說完,輕輕眯起眼:「原來姑娘是這般饑餓。」
他點了點我的額頭,將香囊還我,轉身走向內室。
「自個兒玩去吧。我會掩耳不聞,當我不存在。」
4.
他轉身欲躺下,卻撞上我的鼻尖。
「你、你怎跟來了?」
榻上空間狹小,氣氛緊張。
我用指尖輕觸唇瓣,咽了咽口水。
「你身上好香,我還想親你,可好?」
他不自在地偏過頭去:「莫要胡鬧。」
他說話時,喉間微動。
我正欲伸手去碰,卻被他捏住了手腕。
「想做什麼?」他聲音淡漠。
我湊近些許,輕抬下頜:「想親近你。」
宋大人耳根瞬間染上紅暈。
我慢慢靠近,他無處可退,緊貼著牆,閉目又睜眼看我。
「小狐仙,你當真不是陸世子的人?」
「不是。」我並指起誓。
宋大人垂眸,握住我的手指,緩緩收緊。
「不管是與否,從今往後都不是了。」
他攥著我手腕壓在榻上,低頭與我親昵片刻。
他撐起身子看我,慵懶道:「夠了罷?」
我摸著頭頂,狐耳已然消失。
我勾住他的脖頸,用力拉回。
「不夠。」
宋大人掙紮著要起身。
未果。
他深深埋下頭,在被褥中握住我的手,聲音沙啞了幾分。
「且慢,我們初次相見,你該給我些顏麵。」
「可你總想逃開。而且......」我委屈道,「而且我還餓著。」
他閉目歎息,終是屈服了。
「我不走,你先放手。」
宋大人下榻後,讓我稍候。
不多時,他吹熄了燈,重新上榻時褪去了外衫。
點燃一支燭火,將燭台置於一旁。
昏暗中,那抹微光映照著他的肌理。
宋大人坐在榻上,輕勾嘴角,眼神示意。
「過來,我喂你。」
「宋兄,可是回來了?」
有人敲響了屏風。
我被這聲音驚醒,下意識裹緊被褥,滾入某人懷中。
那人隨意攬過我的腰,朝外伸出一隻手。
「莫吵,我在歇息。昨夜累得緊。」
那人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
「你幾時回府的?可曾見著什麼人?」
我霎時清醒。
是陸世子回來了。
我猛地睜開眼。
對上宋大人警告的目光。
「什麼人?我清晨歸來,未見你在。」
陸世子應了聲,說是隨口一問,坐回了自己位置。
隔著屏風,我仍能看見陸世子的背影。
宋大人將我壓在身下,用手緊捂我的唇。
他取出紙箋,寫字給我看。
【你為何緊張?怕他知你在我榻上?】
我輕輕搖頭,餘光卻瞥見——
陸世子拿著信箋站起身來。
「宋兄,你不是說清晨才到?」
他朝宋大人的榻邊走來。
「子夜時分,你曾給我遞信?」
他站定腳步,抬手掀開簾子。
宋大人靠在床頭,單手拉過被褥,麵無表情地看他。
「隻是問你可在書房,如今無事了。」
陸世子抬眼看去,語氣古怪。
「你歇息時都這般......不著寸縷?」
我整個人都悶在被褥裏,幾乎喘不過氣。
想到宋大人就在眼前......
因過分緊張,身子輕顫了下。
陸世子注意到這動靜,眼睛頓時睜大。
聲音充滿震驚。
「你這是何意?榻上可是藏了個女子?」
完了,被發現了。
我正要探出頭來。
宋大人閉了閉眼,暗中按住我的頭,將我推回被褥。
下一刻,他將手從被子裏抽出。
「哪來的女子?我自個兒解乏,不成麼?」
宋大人一手拉上簾子,擋住陸世子懷疑的目光。
「隨你怎麼說。」
陸世子的聲音漸遠。
「我去書房了,你們快些收拾。」
傳來門扉輕合聲。
我從被褥中探出頭,麵頰悶得通紅,小聲喘息。
然而,不多時,陸世子突然去而複返。
「宋兄,你榻上之人是誰?可是薑綰歌,她可在你榻上?」
他緊握著床沿,指節泛白,聲音急促慌亂。
我也不明白,陸世子為何如此緊張。
「陸世子,你這是怎麼了?」宋大人盯著他的側臉,明知故問,「薑姑娘是誰?你的心上人?」
6.
「不是,是我一位故交。」陸世子頓了頓,刻意強調,「尋常故交罷了。」
陸世子轉身便走。
我撐著身子坐起,宋大人將手搭在床榻邊沿,唇角含笑看我。
「可醒了?」
我扯過被褥遮住身子,猶豫著點了點頭。
「昨夜多謝大人。」
宋大人聞言笑意淡了幾分,身子微微後仰,手背抵在鼻下,語氣漫不經心。
「罷了,頭一回伺候小狐仙,還能得句道謝。」
我一手拉著被褥,慢慢挪動身子,一手四處摸索。
宋大人手伸到枕下,取出我的褻衣,雙指挑至我麵前。
「不必客氣,我向來樂善好施。」
他掀開被褥,徑直下了榻。
我拉緊帳簾更衣。
宋大人取出件白色長衫,從帳簾底部遞進來。
「穿這個罷。你那身衣裳太過素淨,不甚好看。」
「還是穿我自己的衣裳罷。」
宋大人無奈歎氣。
「非要我說實話?你那衣裳已臟了。」
「哦。」
正午時分,我在花園裏讀書。
陸世子尋來了。
他是來還我香囊的。
我著一襲白衫,青絲垂落胸前,被風吹得散亂。
陸世子怔住:「你已無恙?」
我接過香囊,輕應一聲。
從前我總跟在他身後求他,每時每刻都可能現出原形,我已經很久活得不似常人了。
陸世子看著空了的手,收起多餘的情緒。
「既然你已無礙,往後莫要再糾纏於我。」
我垂下眼簾:「往後不會了。」
我們相對而立,已是無話可說。
直到陸世子不合時宜地開口:「你著白衫甚是好看。」
我心想說這是你幕僚的衣裳,卻未說出口。
陸世子卻似無意地提了一句。
「這料子甚是少見,我那幕僚最是喜歡。」
我轉頭看他,卻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也尋得這料子,有何不可?」
陸世子沉默了。
遠處傳來鐘聲,我準備回去。
陸世子上前攔住我,手裏拿著藥膏。
「給你帶來的。」他指了指手肘處,「昨夜你可是磕傷了?」
我未去接,而是抬頭看他。
「陸世子,我與你說過,我與常人不同,這些藥對我無用。」
與宋大人親近過後,我已經痊愈了。
陸世子頓了頓,收回手,將藥膏扔進花叢。
他一字一句道:「是我忘了,你非人也。」
他丟下這句話便走了。
我看了眼那藥膏。
若在從前,我定會撿回來,追上去哄他。
但這次,不必再撿回來了。
拿到香囊第一件事,我便讓人送信給宋大人。
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心意,就讓人送去五兩銀子。
【何意?
【小狐仙,你戲弄我?
【五兩銀子,可是嫌少了?】
僅憑幾行字,都能想象他說話的語氣。
【無他。你上次不是說囊中羞澀?我送你些銀兩,好去買些點心。】
【明白了。那再添二錢,一並送來。】
他將那五兩銀子退了回來。
我對著信箋傻笑。
丫鬟悄悄湊近,曖昧地碰我的肩。
「如何?可是與陸世子有了進展?」
我收起信箋,假裝專注於書卷。
「不是陸世子,是旁人。」
「總算開竅了?不再執著陸世子了?難怪啊......」
她的眼神八卦至極,仿佛覺察了什麼秘密。
「難怪什麼?」
「難怪你今日穿這件長衫。咳咳,可是那位旁人的?」
我有些錯愕:「你如何猜到的?」
她利落地翻出我的衣袖,展示那處暗紋。
「這料子,向來隻做男裝啊。」
我怔在原地。
陸世子他,可是也知曉?
不過如此也好。
興許下次相見,我便可與他提出解除契約了。
午後,我在園中散步。
遠遠望見宋大人。
他與兩三個男子前後而行,引得不少閨秀偷看。
果然俊美之人總與俊美之人相伴。
宋大人最是惹眼,身量修長,相貌出眾。
甚至有人小聲感歎。
「一年三百六十日,借我兩日又何妨?」
有兩位姑娘上前搭話,都被他三言兩語打發了。
丫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這位宋大人可是難追,今日總算得見真容了。」
「你說宋大人?他可有那般難近?」
我愣住,他待我挺溫柔的啊。
我下意識看向他。
隔著數丈,宋大人突然抬頭,與我四目相對。
我拉著丫鬟便走。
我終於過上了屬於自己的生活。
果然如我所想,親近比親吻更有用。
宋大人的體力,當真很好。
但半月後,我又餓了。
我倚在榻上,讓人送信給宋大人。
【我餓了,你在何處?】
我等了許久,他都未遣人回話。
我隻好遣人去尋。
但不是他本人應的。
「嶼兄,稍後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