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心上人死後，沈清冷落了我七年。

我處處討好，他隻是冷笑，“若你真想讓我開心，就別出現在我麵前。”

我心如刀絞，可土匪的刀刃劈向我時，他卻擋在我身前。

我哭著扶起滿身是血的他，他厭惡地推開我。

死前，他隻留下一句話。

“葉微瀾，下輩子我們不要當夫妻了......”

葬禮那天，沈父跪在靈前痛哭。

“清兒，都怪為父糊塗，當初不該強迫你娶這個孤女，若是讓你如願娶了蘇語嫣，或許今天就不會是這樣的下場。”

沈母目光如刀地瞪著我。

“清兒上次為了救你，武功盡廢，這次更是把命都搭進去了，你這個掃把星，怎麼不是你去死！”

所有人都在悔恨沈清娶了我，我亦是如此。

最後，我從城樓縱身躍下。

一睜眼，我回到了七年前。

這一回，我要斬斷與沈清的羈絆，讓他幸福地活下去。

1.

“葉微瀾，真有你的，居然能讓我父母把我關起來，就是為了要我娶你，你就這麼想進將軍府的大門？”

少年清冷的嘲諷聲傳來，我恍惚睜眼，怔怔地望著眼前人。

他玄色勁裝襯得身形挺拔，眉目如畫卻帶著幾分淩厲，舉手投足間盡是世家公子的傲氣。

時光倒流，又見到了意氣風發的他。

我強忍淚意，貪婪地凝視著這張熟悉的麵容。

“你不願娶我，是因為心裏裝著蘇語嫣，對不對？”

沈清冷哼一聲，“你猜對了又能如何？”

我鄭重其事地說：“我可以幫你。”

我的父母為國捐軀，皇上憐我孤女，許我一個願望，這個願望既可以是關於我自己的，也可以是為別人求的。

換言之，我能為他求得皇上的賜婚。

他愣了一下，隨即譏諷地勾起嘴角。

“你用你父母的救命之恩壓我父母，我父母又來逼我，我和你的婚事已成定局，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葉微瀾，別在這裝模作樣了，你要去求賜婚就快去，我就在這等著。”

看著他眼中的厭惡，我的心像被千萬根銀針紮著般疼痛。

兩世為人，我對沈清的感情始終未變。

他曾對我舍命相救，導致他武功盡廢，我天真地以為這是愛的表現，欣喜若狂地求得賜婚聖旨，嫁入將軍府。

直到他心上人香消玉殞，我才明白自己隻是一個局外人。

我七年的癡心妄想，成了他七年的煎熬。

幸好，我重生了。

這次，我不能再重蹈覆轍。

隻等完成他的心願，我便離開，不再糾纏。

前世，他的心上人死後，他去寺廟拜佛，寫下了三個心願。

“來世與語嫣在一起，與葉微瀾此生不再相見，來世一定救下語嫣。”

我求見聖上，為沈清和蘇語嫣求得了賜婚聖旨。

如今，第一個心願總算了卻了吧。

2.

我手持聖旨離開皇宮，將它遞到沈清手中。

他看著我，眼神裏滿是不耐，仿佛在嘲笑我又在浪費他的時間，伸手就要打開聖旨。

我按住他的手，強裝笑顏，“等到明天再看好嗎？”

沈清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有什麼區別，不管什麼時候看，結果不都是要娶你？你今天怎麼神神叨叨的，莫非是想到我能娶你，樂昏了頭？”

確實高興。

因為，我終於能看到活著的你。

我輕聲道：“在我眼裏，你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嫁給你的人，一定會很幸福。”

“回府。”他冷哼一聲，大步流星地離去，若不是知道他厭惡我，我幾乎要以為他是在掩飾什麼。

馬車行駛在回府的路上，經過熱鬧的集市，我掀開車簾，聽見路人談論。

“今夜月老顯靈，在望江樓能看到百年難遇的牛郎織女星，據說有情人一同觀賞，便能白首不離。”

驀然想起前世，我也聽過這樣的傳言，滿懷期待地請求沈清陪我去望江樓。

那時，沈清俊美的臉上寫滿了不屑。

“這種小兒女的把戲，也就你這樣的癡人才信。”

“什麼牛郎織女星，不過是給有情人準備的，我們這種沒感情的，就別去湊這個熱鬧了。”

那般刺骨的冰冷，即便是遙遠的前世，也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默默放下車簾。

卻聽沈清淡淡開口。

“想去？”

“我可以陪你去望江樓，婚後我沒空陪你回娘家，就當是提前賠罪了。”

我驚訝地抬頭看他，意外之餘，又在情理之中。

沈清一向如此，表麵冷漠，內心卻溫柔似水。

明明不愛我，卻一次又一次為我舍命。

第一次，我被敵軍擄走，他隻身闖營救我，全身重傷，從此武功盡廢，再難提劍。

第二次，土匪圍攻，他為救我，死在我懷裏。

沈清樣樣都好，隻是不愛我。

我深知今夜過後，與沈清再無瓜葛。

縱使登上望江樓，看到百年一遇的牛郎織女星，我們也不會如傳言般白首相守。

可我還是強忍住眼中的酸澀，露出燦爛的笑容。

“好啊，我們一起去看星星。”

半路有人攔車，是蘇語嫣的丫鬟，說蘇小姐身體不適，想見沈清。

沈清眉頭一皺，迅速躍下馬車。

3.

“語嫣身體不適，我得去看看，你先回府吧，晚上望江樓見。”

我點頭，“好。”

他有些意外，“你從前不是最忌諱我去找她嗎？怎麼今日這般通情達理？”

我張了張口，他又冷笑一聲，“也對，反正我們即將成婚，你也不必再擔心什麼了。”

他轉身離去，沒看見我眼中的苦澀與無奈。

其實，我從未阻止過他對蘇語嫣的深情。

隻是有一次，我在城郊偶遇蘇語嫣鬼鬼祟祟從後門進了一個小官家中，後來調查才知，她並非表麵上說的賣藝不賣身，她其實與其他青樓女子沒什麼區別，隻是裝清高罷了。

我才拚命阻止沈清與她過多接觸。

可他一無所知，在她死後更是痛不欲生，整整七年。

如果非要選擇，我寧願看著他和蘇語嫣在一起，也不願他飽受折磨，最後為我而死。

我先去衙門領了通行文書，才回了將軍府。

將軍夫人親自下廚，滿桌都是我愛吃的菜。

我習慣性地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風，輕輕披在將軍夫人肩上，“天寒，夫人要保重身子。”

將軍夫人看著我，笑得合不攏嘴，“你就是心疼我，讓我瞧瞧皇上賜下的婚書，終於等到你喊我娘了。”

將軍見我身後無人，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那臭小子又沒陪你回來？聖旨都到手了，他還到處亂跑，等他回府，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不可！”

將軍和夫人的關懷，讓我心頭泛起酸楚。

自從那場戰事失去雙親，將軍夫婦便將我視如己出，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

我一向懂事，這次，我卻要辜負他們了。

我望著他們，鄭重開口：“將軍，夫人，這門親事我不能答應。”

“我準備南下，往後不能在二老身邊盡孝，二老一定要保重。”

將軍夫人一愣，頓時急了，“你爹娘為國捐軀，你從小就在我們身邊長大，將軍府才是你的家，你現在要去哪裏？”

“是不是清兒為了那青樓女子傷了你的心，所以你不願嫁給他了？”

“你別這麼想，他對你是真心的，不然也不會兩次舍命救你，每逢佳節，他都會提前準備各種禮物，我知道你也是真心喜歡清兒的，你一個姑娘家，不顧閑言碎語學武功，就為了能保護他，你們若成親，一定會恩愛和美！”

4.

“那蘇姓女子分明是個狐媚子，要是清兒真跟她在一起，怕是沒什麼好下場。你可千萬別一時衝動就走啊！”

前世，他們也這樣苦口婆心地勸過我。

到頭來我失去了夫君，他們失去了兒子，大家都悔恨終生。

我柔聲解釋道：“緣分這種事強求不得。他心裏裝著別人，我又何必強留。”

“昨夜我做了一場噩夢，夢到我們完婚後，他整日把自己關在院子裏，鬱鬱寡歡到形銷骨立。我做的菜他碰都不碰一下，七年了，從不讓我近身。他說跟我在一起隻有痛苦，最後為了救我，在二十八歲那年撒手人寰。”

說著說著，我的心揪得生疼，幾乎喘不過氣來。

將軍怔住了，“微瀾，這不過是場夢罷了，清兒他不會如此的。”

我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擦了擦眼角。

“將軍，夫人，這夢或許就是上天給我的警示。我不強求他非要娶我，隻願他能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他雖是將軍獨子，身份尊貴，但很多事都身不由己。至少這婚事，該由他自己做主。”

我跪地叩首，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我已經辦好了出城的手續，懇請將軍夫人成全。您二位的養育之恩，微瀾永生難忘，定當湧泉以報。”

將軍歎息著將我扶起。夫人含淚取出一疊銀票塞進我手中。

“既是你深思熟慮的決定，我們也不強留。記住，將軍府永遠都是你的家。”

我心中酸澀，拱手道謝：“多謝夫人。”

隻要斬斷這段姻緣，前世的悲劇就不會重演。他能平安長壽，將軍夫婦也不會悲痛欲絕，恨我入骨。

這一世，所有人都能得到圓滿。

沈清的第二個心願，也算是了卻了吧。

隻是不知道，最後一個，不知能否如願？

入夜後，我來到望江樓。

四下裏都是成雙結對的有情人，祈求白頭偕老。

“葉微瀾。”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我欣喜地回頭，卻看到沈清陰沉的臉色。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眼中燃燒著怒火。

“你明知我最恨仗勢欺人，我不過是沒陪你回府，你就在我父母麵前挑撥離間，害得語嫣受盡羞辱。現在她服毒自盡，你可滿意了？”

我臉色瞬間慘白。

5.

前世因為我和沈清成了親，蘇語嫣想不開，在一個月後服下了劇毒。

沈清找遍名醫也沒能救活她，從此對我恨之入骨，直到臨終那一刻都不願見我。

可這一世，我明明已經放手了，為何她還是選擇了輕生？

我看著他緊皺的眉頭，輕聲道：“我會找法子救她，就算要用我的命換，可以嗎？”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說，隨即冷笑：“你以為我不敢嗎？你害得語嫣受辱服毒，就該為此贖罪。”

他拽著我去了蘇語嫣的住處。

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大夫取出銀針，在我手腕上紮了一下。

我忍不住輕哼一聲，針尖傳來陣陣刺痛。

大夫驚喜道：“姑娘的血確實能解這毒。隻是...要取一升血才行，不知姑娘能否承受？”

“不行！”沈清臉色驟變，“她本就身子弱，取這麼多血會傷及根本，她撐不住的。少一點不行嗎？”

大夫為難道：“如果血少了效果不明顯。若是郎君不願，那就隻能...”

“這毒不解，人必死無疑。”

沈清緊抿著唇，目光落在蘇語嫣蒼白的臉上。

我看出了他的不舍，對大夫說：“我願意，請開始吧。”

大夫看向沈清：“可是，這會傷及性命...”

我卻笑了：“無妨，養養就好了，救人要緊。”

沈清死死盯著我，最後撕下衣袖一角，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欠你一條命，日後必有重謝。”

等他離開後，大夫開始取血。

銀針刺入我的手腕，我感受到血流出，慢慢失去意識。恍惚間，我想起了與沈清的過往。

我十歲時父母雙亡，被族人欺淩，說我是掃把星，克死了爹娘。

是沈清擋在我麵前，緊緊握住我的手。

“別怕，有我在。”

他確實說到做到了。

即便臨終前，他也在護著我。

我怎能不愛他？

可我知道，從重生那刻起，我就必須斬斷這段孽緣。

血大量湧出，我越來越虛弱。

在昏迷前，我想起了他前世最後對我說的那句話。

6.

“葉微瀾，下輩子我們不要當夫妻了......”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勉強扯出一抹笑，“沈清，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糾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