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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作閑遊無好伴,半江惆悵卻回船。
忽覺手頸一陣撕扯之痛,又是暈眩,隻覺渾身癱軟,似是整個身子都被提起一般疼痛難忍。
睜眼才見自己已被吊在樹上,離地幾丈,身下竟是刀山利刃,若是繩子斷了,便是必死無疑!
隻見樹下一群身著墨色便服的人如鬆般佇立,人群之間,便是一人坐在藤椅上,神情甚是悠哉,瞧著便是有些眼熟,隻是這會兒頭痛欲裂,實在是無力思憶從前之事。
“喲,太子妃可算是醒了!”
我怒目瞪視那人,見他悠悠起身,我便是費力掙紮,“放開我,你到底是誰,抓我到底有何意圖!”
“誒!”
他忽的伸出手來佯裝作製止的模樣,“太子妃可是不能動,想必您也瞧見了,這底下可是鋪了刀靶子,您若是掉下來了,可得死得很慘了,到時血肉模糊,麵目全非,別說是臉毀了,怕是連命都沒了埃”
方才回神之餘,偶然瞧見賣茶的人沒有喉結,想必是廠衛的閹黨,“你是汪直?”
“好好好。”
他拍手稱絕,“太子妃當真是獨具慧眼,雜家還沒說什麼,您這就給認出來了,可叫雜家榮幸埃”
我勾唇冷笑,“嗬,說吧,抓我來到底有何意圖,怕是不止是要為你女兒報仇吧。”
“不不不。”
他悠然搖頭,“您猜錯了,她那點小事不算什麼,雜家今日請太子妃過來,是想請您幫雜家一件事兒。”
他今日千方百計抓我至此,我便已料到他要將我作誘餌,引太子過來,再將他一舉擒下,隻是,他這個計,用得太遲。
“我知道,不過我可得告訴你,我如今已不是太子妃,與太子並無任何瓜葛,便是你用我作誘餌引他過來,他也定然不會理睬,我與他,當初不過隻是有名無實罷了,今日你千方百計設下圈套,怕是白費力氣了。”
“那又如何,若是他今日不來救你,我便當是為虞兒出口氣,你可知,我如今要想殺你,可是輕而易舉的事!”
回神便見遠處一隻身影疾如風般策馬奔來,依舊是那熟悉又陌生的麵孔,隻是孤身一人,顯得淒涼。
“喲,這不來了,可是焦急得很哪!”
見到他蕭瑟的身影時,我便是愕然,想不到,他竟真的會隻身一人前來涉險,隻為一個不曾對他有過一絲愛憐的女人。
縱身躍下馬背,冷峻如初的麵龐顯得愈發淒然,“嗬,說吧,你千方百計引本王隻身過來,到底有何意圖!”
“到底還是天生的一對兒,瞧瞧,連說話的口氣都是一模一樣,可是叫人羨慕了,不過今日怕是就得做一對亡命鴛鴦了,也可惜了。”
他冷眸瞥見吊在樹上的我,依舊是冷到極致的語氣,“把她放了。”
“你的目的不過就是本王的性命,拿去便好,與她何幹,隻要你把她放了,本王今日就站在這裏,你要殺要剮,便是任由你處置。”
凝著他棱角分明的側顏,心中便甚是愕然,隻是不曾想,他會這般甘願為我死,為我斷送他最愛的江山,他的帝業!
“不要!不要相信他,今日便是你拔劍自刎,我也難逃一死!”
我頓了頓,“殿下,我不過就是個小女人,不值得你為我斷送性命,你快走,不要管我!”
“我說過,你有你的帝業江山,我有我的似錦天涯,我們互不幹涉,今日你又何必救我,今日你若是就此斷送性命,我豈不是愧對天下蒼生!”我苦口婆心道。
“此事是我心甘情願,與你並無關係,且你今日被俘,也是因我之由,我若是不救你,亦是有愧於你。”
“我們說好兩不相欠,你今日若是救了我,豈不是要叫我欠你一條命,今日分離,你要我日後如何去償還!”
又聞汪直拍手叫絕,“好一對恩愛鴛鴦,既是這般糾結,那何不共赴黃泉,倒是逍遙自在。”
“你敢!你今日若是動她一絲一毫,我定殺你個片甲不留!”
汪直忽的抽出身側閹人的佩刀,直指著太子的喉頭要害,滿是嘲諷的輕言道:“太子殿下,這裏可不是皇宮啊,便是你武功再好,以一敵十,也是以卵擊石,何況雜家這西廠的人,也都不是吃軟飯的,你可不能小瞧了雜家。”
話音未落,便已是一片混亂,刀劍爭鋒,廝打之聲不時傳入耳中,可恨我是女兒身,又被綁在這裏,若是我得鬆綁,定要助他一臂之力,而今卻隻能默聲祈求上蒼,保他吉人自有天相。
轉眼已見閹黨覆下一片,汪直卻是拔劍指我要害,叫太子走心,便見一人趁其不備之時,猛然揮劍劈向太子脊背,隻那一刹,青黑色袞服已是滲出絲絲血紅。
雖是如此,他卻仍是誓死不休,憤然起身直刺向汪直,汪直卻是拂袖躲閃,輕言道:“太子殿下,依雜家之見,您可別再白費力氣了,您看您,嘖嘖嘖,可是流了不少血呀,倒不如自行了斷,沒準兒還能救她一命。”
話音一落,便見太子愀然揮劍,刺向自己的胸膛,隻聞汪直一聲肆虐狂笑,便覺身子猛然下墜。
“啊”隻在這一瞬,看清了所有,若是當初歸寧之時,我放下一切追隨伯堅遠去鳳陽,我便不會與太子結為連理,亦是沒有我負氣出宮之事,而今也不會有太子為我單槍匹馬來送死,而我,更不會就此了解終生!
忽見一人猛然踢開身下刀山利刃,如此,我便是重重摔在地上。
一襲白衣,從天而降,好似仙女一般,從旁走過,略帶一陣清風。
“爹,放了她吧,殺了她,於我們毫無益處。”
她回身瞥過太子慘白的臉色,“瞧著太子也活不過今日。”
隻見汪直勾唇諷笑,“瞧瞧,我們虞兒可是還念著姐妹之情,再瞧瞧你,薄情寡義,知恩不報,可是不值虞兒救你”
聽罷,便見汪直拂袖,“我們走”
見他們遠走,我亦奮力起身,疾步朝太子走去,“殿下1此刻他已是暈厥,臉色煞白如魑魅魍魎,叫人看著便是心慌。
自小我便跟著母親學習醫術,卻是一直沒學出什麼名堂來,便是如此,太子的傷,我怕是無力可挽,但總歸是要試一試的好。
好在他方才沒有傷及要害,若非如此,便是真的沒救了。
包紮了傷口,費了好些力氣,才將他拖至城外的破廟中,隻是幹包著傷口也不是辦法,得采些草藥回來敷著才行。
此處雖是荒無人煙,可若是汪直再追到這裏,那他,可就真的沒命了,得有人守著才好。
忽見一衣衫襤褸的人悠悠走進,瞧見渾身是血的太子,著實驚惶,於我,卻是驚喜。
“小兄弟”
我猛然起身,掏出一錠銀子,“我有件事兒得需你幫忙。”
銀子於一個乞丐,自是一個誘.惑,卻見那人無動於衷,絲毫沒有貪財的想法,隻淡淡問道:“什麼事?”
“是這樣,這是我......”
我忽的頓住,隻是不知他如今於我,是什麼身份,“是我的哥哥,他方才跌落山崖,受了重傷,我這會得出去給他采藥,可是又放心不下他,你若是能幫我照看著,那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你看,這筆交易如何?”
他仿若未見,隻緩步走來蹲至太子身側,“人我可以幫你看著,隻是銀子,我不需要,你還是收回去吧。”
我怔然,隻凝著他,心中尚有一絲狐疑,“你,不是騙子吧”
“我不是1他忽的直起身,仰頭朝我叫囂。
“既是四肢健全,就不該自甘墮落!這是你教我的,你說,我是不是不該收你的銀子,況且......”
他頓了頓,忽的黯然垂首,“你剛才給過我一錠銀子。”
我愕然凝著他,雖是早晨的事,卻是已忘得一幹二淨,隻是不可置信,竟在這最危難之時,遇到曾經幫過的一個人。
“既然是你,那就麻煩你幫我照看著,他,對我很重要。”
幾經輾轉,終是采得草藥回來,卻是不見太子身影,隻見小乞丐一人。
“剛才來了幾個人,把他帶走了。”
我一陣怔忪,莫不是讓汪直順著地上的血跡找來了,倘若真是如此,我可就太大意了。
“那些人長什麼樣,是不是都穿著墨色粗布衣衫,是不是都帶著刀劍,是不是”
“是一個女的,帶著一群人,都穿著黑綢子,領頭那女的好像是叫什麼雲姑娘,她還讓我給你捎句話。”雲姑娘,難道是雲袖?
“她說什麼?”
“汝走,君不挽,君走,汝亦莫留。”
聽得此言,我不禁黯然,垂首便見滿身的血印,亦是諷笑,但願方才,我對他,隻有些許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