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1

打開門的瞬間，一袋玉米棒子直接頂在我的胸口，把我硌得生疼。

二十歲的農村小保姆站在門口，腳邊缺了一個輪子的行李箱滲出一股鹹菜味。

小保姆又幹又瘦，但是眼睛亮的瘮人，像是電視劇裏那種偷人的小寡婦。

“老太太快關門，這小丫頭片子專門勾搭老頭兒！”

“不出三個月你就被趕到兒子家去了，然後你會從十八層跳下來。”

彈幕飛速飄過。

我嚇了一跳，假牙都鬆了。

1

我看著眼前襯衫都洗變形的趙晶晶，彈幕說她是這本銀發文學的女主。

而在書房裏看英文原著的我老伴兒，郝建國，是男主。

我倆是改革開放後第一批大學生，相識於校園，結婚四十年，一子一女都已成才，是所有人眼裏的模範夫妻。

但是趙晶晶的到來，打破了一切美好。

彈幕瘋狂刷屏。

“郝建國一開始看不起沒文化的趙晶晶，但又被她的青春質樸所吸引，到最後甚至要和與相伴一生的老婆離婚。”

其實，我活到了六十來歲，已經不怕失去誰了。

我放棄工作，為郝建國生兒育女，照顧癱瘓的婆婆，荒廢了自己的學業和能力，熬成了老太婆。

而他一路從普通教師，到大學教授，事業風生水起，受人敬重。

在他說我啥也不是，靠他養的時候，心酸和後悔隻有我自己知道。

“女主可會伺候人了，她能跪著給老頭子洗腳。”

“還拚三胎生兒子，不過可惜了，生了兒子後才是她悲慘的開始......”

看見“跪著”，“伺候人”，“拚三胎”這些詞的時候，我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我帶上老花鏡，看著手機上家政公司發來的個人信息。

“趙晶晶是吧？之前有工作經驗嗎？你對未來有什麼規劃嗎？”

2

趙晶晶懵了。

彈幕停頓了一下，之後被問號刷屏。

“老太太這三連問，好像HR啊......”

“聽了渾身刺撓，想死的心都有。”

“她一個保姆，規劃啥呀？這不是欺負人沒文化麼。”

趙晶晶頭發幹枯發黃，人也瘦。

她怯生生的看著我，自卑地低下頭。

我家裏不缺錢，但我不接受一個稀裏糊塗，得過且過混日子的人，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即便對方隻是個小保姆。

趙晶晶急得腦門都冒汗，終於鼓足了勇氣：

“我想讀書，我想攢點錢，給自己交學費！”

“我不會一輩子當保姆，我有規劃的！”

“這是我家種的玉米，可香了，阿姨，我真的需要這份工作......”

二十歲的姑娘，手上全是老繭，一看就是常年做農活，我心軟了。

“進來吧。”

趙晶晶拎著箱子，小心翼翼走在我家全木地板上。

“完嘍，完嘍，她要和老頭子見麵嘍。”

看著趙晶晶的行李箱給木地板留下一行印子，郝建國的法令紋更深了，他撇了撇嘴。

“春華，你從哪兒弄這麼個土丫頭？她老家通電了麼？”

趙晶晶臉色一下漲得通紅。

“老頭子說話真夠損的。”

“說話越損，愛得越深。”

我沒搭理彈幕裏的押韻，直接朝他擺擺手。

“看你的書去，我看這姑娘挺好的。”

“晶晶，過來。”

趙晶晶沒敢動，而是用她黑瘦的小細胳膊把行李箱搬起來。

“阿姨，我住哪裏？我把行李放進去，我怕輪子把你家地板刮壞了。”

郝建國摘下老花鏡，樂了。

“幹農活的人，力氣真不小。”

我臉色一沉。

“你洗洗手，先把午飯做了吧。以後家裏沒活的時候，你可以讀書。”

趙晶晶家裏窮，一分錢掰成八瓣。

她早早就輟學，幫著家裏幹農活，賣了糧食的錢，全都給她哥用。

“坐這兒吧，我和你一起學。”

午飯後，我拉著趙晶晶坐下，她補習高中的文化課，我則拿出英語書，要把這些年落下的全都撿起來。

我朝著一臉不屑的郝建國招招手：

“你要是沒事做，就給她輔導下功課。”

3

趙晶晶在我家幹活期間，她父母經常打電話管她要錢，還想喊她回老家嫁人換點彩禮。

她哥二十來歲，工作還沒找到，女朋友換了好幾個，隔三差五帶女朋友購物，下館子，花錢如流水。

趙晶晶的破手機，屏幕都快碎了。

我把自己的舊手機給她，又給她換了個新的手機號，告訴她哥哥是她爸媽生的，不是她生的。

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子，應該學習，見世麵，搞事業，而不是回到農村老家，結婚生子，當老媽子伺候人。

趙晶晶基礎不好，尤其是英語，每次讀出聲，都會被郝建國嘲笑。

彈幕裏說，老頭子一開始看不起她，但慢慢被她的堅韌要強打動，開始願意給她補課了。

郝建國揉揉僵硬的老腰，神情恍惚：

“我就沒見過發音這麼差的，她還不如回老家養豬。”

我笑了。

“你是大學教授，研究生你都能教，還怕教不會晶晶嗎？”

郝建國一臉便秘。

我掏出手機給他看。

“咱閨女剛給我轉了兩萬塊的紅包，你把定語從句給她講明白，我給你換一套漁具。”

郝建國眼睛一亮。

“就這麼說定了。”

我打開購物軟件，選了一套高質量漁具，把圖片發給他，郝建國隨時都能看到。

趙晶晶說英語時磕磕巴巴的，知道自己發音難聽，所以不太敢開口。

郝建國雖然嘴巴損了些，但他是大學教授，還留過學。

他隨便指點兩句，比鄉下老師說十句都有用。

慢慢的，郝建國有些不耐煩。

“你筆記寫得漂亮有什麼用？”

趙晶晶的雙手開始出汗，她緊張的扣圓珠筆。

“我......我想先抄下來，回頭慢慢看。”

她欠缺的太多，好些單詞她都沒背下來，更別提句子了。

郝建國講得快，句子地道，她跟不上，又不好意思說。

沉默了一陣，郝建國也意識到自己太為難這個早早輟學的小保姆了。

“行了。”

我把視線從書籍上挪開。

“晶晶啊，給你一周的時間，把前三章的單詞背熟，下周再把知識點過一遍。”

慢慢來吧，又不是以後不教她了。

4

劇情是躲不過去的。

雖說郝建國一補課就罵人，但他看趙晶晶的眼神還是變得越來越溫和了。

趙晶晶要考本科，學習強度很大。

郝建國有文化，但他在應試教育這件事上，並不專業。

補課一陣子之後，趙晶晶反而越發膽小緊張了。

我決定每周給她放兩天假，還給她報了專門的補習班。

郝建國見了我不免冷笑。

彈幕不停刷屏。

“老太太終於反應過來了？”

“把趙晶晶打發出去挺好的，不然郝建國都要和她跑了。”

我嘴角抽搐，心想，糟老頭子要是有二心，我絕不挽留。

“老太太真慘，老頭兒一把年紀要變心，對象還是鄉下來的小保姆。”

“是挺可憐的，一輩子托舉老頭兒，老了還要被拋棄，肯定受不了。”

看見這些彈幕的時候，我正在拆快遞。

我給郝建國養育了一兒一女，把兩個孩子都培養成研究生。

他雖然經常挖苦我不掙錢，除了洗衣做飯毫無價值，但他對孩子們還是不錯的。

我也一直念著他的好，忍了一輩子。

隻是我不清楚，後來的劇情到底怎樣，居然把我逼到翻臉。

“前方高能，關鍵劇情來了！”

彈幕說，導致我倆離心的劇情點來了——生日宴。

也就是這一次，郝建國為了趙晶晶和我翻臉，不惜毀了我的生日宴。

5

我過生日當天，兒子兒媳，女兒女婿，還有一大幫親戚全都來了。

趙晶晶又要做飯，還要招呼客人，忙得不可開交。

“爸，這就是咱家新來的保姆？看著挺文靜的。”

“我聽媽說，你還輔導她英語了呢，有爸出手，她也能考個研究生！”

郝建國喝了口濃茶，一臉嫌棄：“她呀，太笨。”

老頭子嘴上嫌棄，眼睛可是一直追著趙晶晶呢。

“老頭子是不是喜歡上她了？老太太怎麼辦呀？”

“後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老太太畢竟老了......哪個男人不愛年輕的？”

我打算找個時間和郝建國聊聊，要是他不想和我過了，我同意離婚，畢竟到了這把年紀，我也想為自己活幾年。

但是有一條，他要是娶了趙晶晶，必須讓她上大學，還得讓她出去工作。

親戚裏有人瞎起哄：

“建國啊，你可一點也不顯老，看著跟四十歲的沒區別，身邊配個小姑娘都行。”

還有人擠眉弄眼，曖昧道：

“這要放到舊社會，以建國的條件，娶八個姨太太都行，就有一點不好，大老婆容易欺負小老婆。”

郝建國看看忙得臉蛋通紅的趙晶晶，若有所思。

“晶晶你就專心做飯吧，我們來打下手，這樣你也不那麼累。”

我叮囑了幾句，大家幫著趙晶晶，陸陸續續把飯菜端上桌。

大家忙而有序，邊幹活邊拉著家常。

倒是我的大姑子，陰陽怪氣的。

從年輕時她就看我不順眼，覺得我配不上她弟弟。

“某些人啊，命就是好，一輩子不上班，年輕時啃男人，老了啃子女，還顧保姆伺候。”

“不就是個小縣城出來的，真當自己多高貴呢？”

我一腦門怒火，剛要回懟，就見大姑子的兩個孫子，打打鬧鬧跑到廚房來了。

你打我，我踢你，他倆身後，是端著一盆水煮魚的趙晶晶！

“小心！”